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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斜阳会盟（十九）

在莫涯走出来的瞬间，离蔚手中的软鞭猛地抖出，掠过一支火把，带起一道火焰，火焰被长鞭一甩，迅速往洞口飞去。洞口某处的炸药引线被点燃，巨响声在莫涯身后响起，洞口埋下的炸药炸开了洞口的山石，整个山洞唯一的出口瞬间被堵住。
九方梦脸色猛地一变，怒视着离蔚，“离蔚！”

她的心中百感交集，她完全没有想到莫涯会跟着她来，在慕雪瑟出现在斜阳城下的时候，她以为莫涯的双眼就再也看不见她，她以为莫涯无论如何都会在斜阳城里等着慕雪瑟进城。

她一路追逐离蔚离开斜阳城，也并非完全是因为对离蔚的愤恨，还有的是那么一丝害怕，害怕亲眼目睹莫涯面对慕雪瑟的时候，她会因此失落痛苦。

所以她远远地逃离了，不愿意去面对那一幕，但若是她知道莫涯会跟着她来，她一定会不轻易涉险。

不为自己，是为莫涯。

“我离蔚行事，必留后招。”离蔚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莫涯，大笑道，“皇帝陛下明知道我这山洞里的炸药是为你而埋的，你却依旧进来了，果然是对九姑娘一片情深。我就知道，只要用九姑娘，就一定能将你引来。”

就算他本以为斜阳城之计万无一失，但他依旧还是在这无名山中留下了后招，为的就是斜阳城若是计败，就在这里了结一切！

莫涯看着头发已经全白的九方梦，他在斜阳城上看见她一路追逐离蔚而去，而“夜”的人和影卫们却都陷在三国兵马混战之中无法脱身，就算明知道这是陷阱，他也还是跟来了。

“你不该来的。”九方梦哑声对莫涯道，不该又一次为她身陷险境。

莫涯没有回答，他看着九方梦的眼神极为温柔，又转眼看着离蔚，目光冷厉，“离蔚，放她出去，你要的不过是朕的命。”

“我们都出不去了。”离蔚微笑，“我布下此处时，就没有打算要出去，这里就是我们三个人的死！。”

莫涯面色一冷，“朕不相信你没有为自己留后路！”

他明知道这个陷阱是为自己而设下的，他却还是踏进来，因为九方梦在陷阱里，但是他没有想到离蔚会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引他们到这里。

“没有。”离蔚淡淡笑，他设下此地，就是为了让一切终结，他的怨，他的恨，他被扭曲颠覆的人生，都将在这里结束。“怎么，皇上后悔为了一个蠢女人走上这绝路了么？”

莫涯张口欲言，九方梦却是突然猛冲向离蔚，手中宵练剑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向着离蔚当头劈下，离蔚手中软鞭一横，想再像之前一样以柔克刚化解九方梦这全击一击。可是九方梦这一剑力贯千钧，刚猛无比，他竟是无法完全卸去，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看见，九方梦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血色，眼中杀意弥漫，整张面孔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可怖。她手中的宵练剑如疾风聚雨一般攻向他，他竟是只余还手之力。纵然他武功再高，也高不过尸蛊发作之后的九方梦。

九方梦在一掌将离蔚打得飞撞上洞壁之后，手中的宵练剑化作一道白虹，一剑刺穿了离蔚的左肩，将他整个人钉在山壁上。离蔚吐出一口鲜血，却是肆意大笑，他的眼神无比疯狂，丝毫没有痛觉一般竟还带着一些快意，他道，“我恨你们，你们毁了我的一切！”

若非慕雪瑟当年选择将他们送到离家，若非莫涯给离家人暗中施压，他就不会亲眼目睹那一切，他的人生信念就不会破碎，他就不会在这十年来被这毁灭之欲所吞噬！

到底是该做一个活在假象之中的傻子，还是成为一个清醒的疯子？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年，始终无解。

他只知道他心中的痛苦无法舒解，于是他萌生出毁灭一切的欲望。

他右手的软鞭挥出猛地缠住一支洞壁上的火把，抛向山洞一角，莫涯一惊，飞身就去抓火把，离蔚却是用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单手打开火折子，扔在脚下。藏在他脚下的引线瞬间被点燃，冒出火星。

他把一切都算好了，他算定了今天是月圆，他算定了莫涯一定会跟来，他知道自己是赢不了尸蛊发作后的九方梦，他也知道莫涯一定会想尽方法阻止他点燃炸药。所以他故意让九方梦把自己逼到这处洞壁，再点燃引线，等莫涯抓住那只火把，发现端倪后已经来不及了。

爆炸声响彻整个山洞，山洞剧烈地震动起来，洞顶被炸开的山石纷纷坠落，粉尘沙石弥漫整个山洞。莫涯的脸色剧变，洞口已经被封，若是这整个山洞被炸塌，他们就只能被活埋在这里了！

“哈哈哈哈哈……”离蔚恣意大笑，笑声充满着快意，眼神却是空洞无比，他看着九方梦，“九姑娘，可怜你年纪轻轻，花容月貌却要死在这里，你可后悔，后悔自己生为慕雪瑟的女儿，后悔自己爱上了你爱不起的男人？”

九方梦没有回答，她的眼中毫无情感，只有杀意，她对山洞里的爆炸毫不在意，只是拔出宵练剑一剑刺进离蔚的胸口，然后再次拔出，又刺进第三剑。她的所有意识都已经被杀戮所占满，现在的她只凭本能得想杀死眼前这个人，没有理由，只是因为她想而已。

离蔚背靠在山壁之山，看着眼前这个疯狂地一剑紧接着一剑刺进自己身体里的女人，他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液远离自己的身体而去，浸湿他身上的长衫，淌过他渐渐冰冷的肌肤。

他没有反抗，他早已失去求生之欲，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只是因为心有不甘。为什么他的人生要这样不快乐，为什么他的人生充斥着虚假？

他渐渐模糊的眼神落在正躲避着洞顶落石想要向着九方梦这里冲过来的莫涯身上，那个男人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悔意，有的只是对九方梦的担忧。

为什么？九方梦就可以拥有莫涯，莫涯就可以拥有九方梦？为什么他们可以拥有一个愿意为自己义无反顾的人？

“果然，我还是嫉妒你们的——”离蔚看着满面杀意的九方梦，无力地笑了笑，头一歪闭上了双眼。

他到死都心有不甘。

整个山洞都在剧烈地摇晃着，洞壁上的火把都移了位，莫涯惊喜地发现之前被离蔚炸塌的洞口，因为第二次爆炸的震动而落石松动，露出了洞口。

他回头要去叫九方梦，却看见三块巨石向着九方梦和离蔚当头砸下，九方梦却是毫无所觉，依旧一剑一剑猛刺着已经死去的离蔚的尸体。

“小九！”莫涯猛冲过去，一把推开九方梦，自己闪身避开第一块猛砸在离蔚尸体上的巨石，但是第二块巨石下落时却是被另一块巨石砸中，偏了位置向着莫涯猛砸过来，直接将他猛地撞飞挤到墙上。

只听噗哧一声，莫涯感觉到从后腰到前胸一阵巨痛，有什么穿透了他的身体，洞壁上一支移了位的火把从他的左后腰刺穿了他的身体，又从他的右胸膛贯穿而出。火把上的火焰直接被他的血液所熄灭，从他右胸膛穿出的那头的鲛油还在冒着丝丝的烟气。

莫涯靠坐在洞壁上，感觉到这支火把的尾端被卡住了，他若要动，就要把整支火把从身体里拔出，但是那样，他会立刻因为肺部大出血而死去。

洞顶，又是一声响，他抬头，看见数块大石向着当头他砸下，他却已经无法逃避。

果然，他命该如此——

莫涯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却有一道白影突然向着他猛扑过来，挡在他的上空，一块大石砸在九方梦的背上，莫涯可以清晰地听见她骨骼的碎裂声。

他眼睁开眼，就看见满头白发的九方梦一口鲜血喷在他的锦袍上，可是她依旧挺直了背脊，替他挡下第二块，第三块落下的大石。

“小九，别管我了，离开这里。”莫涯伸手去摸九方梦的脸，温声道。

形容可怖的九方梦却是一动不动，毫不退让，她睁着那双赤红的眼睛，仿佛听不懂莫涯在说什么，可是她却依旧倔强地挡在莫涯的上空，用她的背脊替莫涯迎接那洞顶接连不断的落石。一块碗口大的石头砸中了九方梦的头，鲜血从她的发间流出，顺着额头滴在莫涯的眉峰，落入他的眼中和他眼中的泪水混合在了一起，他视线里的九方梦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血红。

又是一块大石轰然砸下，九方梦直接被砸得跪在了莫涯面前，她的口里已是血红一片，肋骨断了几根，可她还是执拗地护着莫涯。

她的脸惨白可怖，她那血红的眼中看不出丝毫的感情，可就因为如此，就因为她理智全无的情况下却也还是奋不顾身的护着他，才让他更加动容。

莫涯的眼泪混着九方梦的血液划出眼眶，他伸出双手，终于在这乱石烟尘中抱紧了九方梦。

他们就在这乱石崩裂的山洞里紧紧相拥，任由落石如那无情的命运接连不断地砸落在他们的身体上。

他们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闭着双眼用力地拥抱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的崩塌终于渐渐停止，莫涯眼开睁看了看四周，四周都是山洞崩塌落下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几乎将他们围堵。一块后来落下的巨石斜架在他们头顶的山壁上，替他们挡开了不少落石。他发现那根贯穿自己身体的火把棍子被卡住的尾端在山洞因爆炸的震动中已经松了。

他动了动身子，转头去看那在震动中露出的山洞口，大小足够他和九方梦出去。

“小九。”他摇了摇怀里的九方梦。

九方梦没有回应，她早已陷入了昏迷，她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大部份砸向她和莫涯的乱石，纵然她在尸蛊发作的情况下身体素质超群，终究也还是撑不住。

她斜靠在莫涯的怀里，半边脸沾满了血污，莫涯紧紧抱着她，哽咽地叫她的名字，“小九，小九……”

九方梦没有反应。

莫涯苦笑，“你真傻。”

他低头，吻落在九方梦苍白的唇上，尝到鲜血的腥甜。他的吻很轻很淡，却带着刻骨的战栗，犹如他对她的那份隐晦的感情，总是带着痛苦和不得已，无法宣之于口。

他艰难地抱着九方梦站起来，他看见不远处的落石堆里露出一只苍白的手，那是离蔚的手。那个惊才绝艳，十三岁就名动帝都的探花郎，终究是埋骨在这荒山野岭间。

但这对离蔚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又或者他祸乱两国，翻云覆雨，寻求的也许只是一个解脱。

离蔚的今日，莫涯并非没有责任，但是哪里一切重来，他依旧还是会监视离轩和离蔚两兄弟，因为他是玄国君主，他坐在天梯之上，就要能够看见所有他人还未发绝的隐患，然后杜绝。

他给了离轩机会，也给过离蔚机会，这两兄弟做出的选择却是截然相反。

但这已经是他唯一能给他们的宽容。

莫涯收回视线，抱着九方梦踩着乱石向着山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