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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男人这点事

魏东晨崩溃了。他这时喊叫的声音和那天一样。他自小过得太顺利，经不起那么大的打击。这些年，我和他王不见王，互相不喜欢是自然的，但更多是刻意回避，我们都不想回想起那段经历。
他说的是女人张开的嘴让他不行。我也一样。

我总是从后面插入，不换姿势。很多女人问我的时候，我都说这样更深更爽。因为我是苗凯，所有女人都顺从了，即使这样她们不容易到高潮。吕颖曾经挣扎过，都被我拒绝了。她们只是以为我强势，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那天晚上老女人张着嘴的样子，就像一块凝结在我的记忆里的污泥，一到情深意浓时就开始崩塌掉落。时隔多年，我还记得她上下两边的后槽牙都用水银补过，看进去就像每个牙上都有无数只蚯蚓盘成了黑色的深洞。她死的时候嘴和眼睛都张着，是一个真正的欲求不满的僵尸。她死后很长时间，我根本无法正常生活，更别提什么女人。一到夜里我就害怕。这是男人的害怕，只能看着自己怕到全身结冰，冻僵在恐惧里，也没办法向任何人倾诉。

我对声音变得格外敏感，总觉得家里有人影晃动。那时我已经有钱，自己有单独的住处。但因为太害怕，我找了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又开始和模特们合租。有天，他们带了很多人来，有男有女。他们拿了几个像水烟壶的小壶一边点一边吸，之后开始狂欢，男女不分，场面失控。漂亮女人们柔软的肉体和旺盛的性欲有着强大的治愈力。我没吸，但是也像他们一样，疯了一样地做爱，做完一个再换一个。睡了三天之后，他们告诉我那叫“溜冰”，那些女孩都是“冰妹”。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知道这东西的结果是精神病，而且是违法的。我有点担心有一天会被他们拖下水，而且我已经恢复了一个正常男人的能力，就搬回了自己的家。但那次狂欢对我的影响非常大，那种毫不掩饰的欲望和彻底释放后的快感确实非常有诱惑力。我开始不断地换女人。

魏东晨一直是个乖孩子，不会有我这样的经历。那些阴暗的东西，就会像一个幽灵一直跟着他，越跟越近。这么多年，他竟然一直不行。难怪他和徐瑶的关系若即若离，心上很近，身体很远。我想徐瑶一直没搞清楚，所以才负气离开。男人的这点事，一旦不行，就会成为最大的忌讳，比王不见王更忌讳。没有谁可以轻松地忘记过去，就像卸掉包裹那样利落愉悦。魏东晨花钱如流水一样地养着历任女友，内在的原因就是一种补偿，对她们没有性生活的补偿，更是对自己黑暗过去的补偿。我们都中了过去的毒。

魏东晨即使和徐瑶讲了过程的始末，但也无法跟她解释内心的挣扎和这挣扎的后遗症。男人总是相信，如果不能统治一个女人的肉体，就无法控制一个女人的灵魂。他太想控制徐瑶了，但他无法驾驭她的肉体。而这样的实情，比老女人死亡事件更让魏东晨难堪。他不能直接说，甚至别人说也不行。那些女人们为了他的名声和钱，甘愿忍受形式上的女友名号，除非有人出钱的价码高到足以让她们开口。

这样想来，魏东晨这次的gay风波，倒也和老女人事件脱不了干系。我们中的毒怎么解，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对魏东晨来说，每个夜晚煎熬的痛苦可能更甚过媒体对他质疑的痛苦。镜头前光芒万丈的我们，在灯光熄灭时，脆弱不堪。今天他面对着媒体gay的质疑，担心着老女人事件的威胁，被最不喜欢的我打，是真的崩溃，也是借酒挑破他和徐瑶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他不想再失去徐瑶了。但徐瑶到底怎么想，知道了这么多丑事之后，她还能不能对魏东晨有超越朋友和合作方的情谊？

汪佩佩说“放下成见和执念，重新开始认识、了解、接近”，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这样的一个男人，即使你不知道他的过去，就是这样英俊的脸和无能的身体，站在你面前，说爱你，你接受还是不接受？更别提汪佩佩和徐瑶话里话外提到的徐瑶的那个不一般的母亲。本来只是我和魏东晨两个人的黑暗过往，却给三个人蒙上了阴影。至于汪佩佩，她超然物外的只是表象。她没有任何改变——安静但是固执，矜持但是热烈，冷淡但是缜密。所有的外表都只是她的幌子，她的内心只有我见过。小城的夜里，她向我打开她的心，只那一夜，随后紧紧关上了。再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徐瑶也不知道。这一次，她的剧本又一次让我瞥见她内心的光，带着伤带着痛带着遗憾，盈盈伫立在往事的雾霾之上。这就是我一定要追回她的原因之一，我知道，她会是我的解药。

我们年轻的时候为了钱做出了太多的屈辱的妥协和忍让，现在我们什么都有了，我们可以拿钱去弥补那些屈辱的妥协和忍让。那些本该在一起的人，我和汪佩佩，魏东晨和徐瑶，就应该在一起。这才是应有的天道轮回。这一刻，看着魏东晨的崩溃，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种勇气，这勇气让我不再在乎吕颖的威胁，让我彻底甩开财富名声给我的顾忌，让我更加确定我想要的东西。

徐瑶仿佛也有了这样的勇气。她紧紧地握着魏东晨的手，不让他继续发了疯一样地拍桌子，神色里全是心疼和焦虑。魏东晨意识到徐瑶在阻止他，转而向徐瑶哽咽着恳求：“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那语气不像是爱人，更像个孩子，一个做了错事还不敢承认一直陷入愧疚和羞耻感的孩子。徐瑶是这个时候掉下眼泪的。我对徐瑶刚硬的做派一向反感，在这一刻，面对她温柔的一面，我也有了同情和感伤。徐瑶这个人，在这样的时间还肯帮助魏东晨，确实算女中豪杰，值得深交。就凭她的为人和能力，我也打算把我的经纪约给她。让她处理吕颖的事只不过是不得不做的一项清场工作。

吕颖，这个女人我真是小看了。养虎为患。我相信无论怎样都会解决的，只要她要钱，一切就很简单。钱对我们来说，永远是最简单的。怕就怕，她要的是感情。若说一点也没有心动，那也不是。就像琪琪，就像吕颖，就像我之前的很多女人，每个人靠近我的时候都是心甘情愿，慢慢地就变成想要很多很多东西的怨妇。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的花心和随意，但她们还敢飞蛾扑火。这是女人惯有的执念，爱上一个坏男人，把他圈禁成一个好男人，显示自己的魅力无穷。这是一种傲慢，她们以为她们可以改变男人。

男人会不会改变？会的，但只是对合适的人。对我来说，那个人就是汪佩佩。那时的她安静得像一汪湖水，清澈动人。现在的她，带着岁月的馈赠，更安静，更深邃，更淡泊。这是我想要的女人和我想要的生活。这不是那些连内衣都迎合我的口味的女人能够明白的东西。男人很容易对别人动心，这是荷尔蒙的作用，并不是发自真心。像我现在这样有过无数女人，也很容易得到无数女人的时候，反而会渐渐对美色疲惫，想念汪佩佩那张不施粉黛的干净的脸。

很多人是不敢面对年轻时的情人的，看着一个个青春的面孔变老，身材走样，举止粗鲁，简直是对青春的祭拜。好在，我和汪佩佩都不是。我是工作需要，她是一贯的寡淡。寡淡的人没有交际，习惯孤单，心平气和，造就了她一张瞿秀的脸和一副清瘦的身材。瘦的人老起来比较慢，也没那么难看。

汪佩佩安慰魏东晨说：“这么多年，大事小事都是徐瑶帮你做了，这一次也不会把你扔下的。你放心好了。”转身对徐瑶说：“要不你先扶他去睡吧。我看他喝多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魏东晨其实没喝多，他只是借酒发泄。不这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徐瑶说。如果不说，以徐瑶的刚烈，他和徐瑶的这次相遇就是他俩爱情的墓志铭。说了，还有一线希望。汪佩佩显然没看懂魏东晨的套路。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还这么单纯。徐瑶也要像汪佩佩一样傻，才会陷入魏东晨这个烂局。魏东晨比我麻烦多了，我只是钱的事情，他床上不行才是人生大问题。我知道我这是歧视。男人对男人的歧视，除了钱就是性能力。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不接受也没办法。

魏东晨和徐瑶走了。客厅里就剩下我和汪佩佩。我看到她身后角落里乌色檀木的古董落地大摆钟的钟摆摇摇晃晃地数着时间，一下一下击碎我和她之间的沉默。她眼神定格在徐瑶和魏东晨离开的地方——那个楼梯处的大理石地面在灯光下明亮如镜。我想要的女人就这样静止在我身旁，仿佛我一伸手，就可以永远拥有她，人生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