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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人微言轻

叶冰黛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丹珠诧异地看向叶冰黛，她还真敢说，居然主动在老夫人面前提起那天的事情，就不怕多说多错，泄露了她跟柳毅光的奸情？

事实上，叶冰黛不仅敢提，还敢把事情往详细里展开叙述，“我嫁入张府也有些时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原本想着和丹珠好好叙个旧。因着过去的情分，我也不是太仔细说话的分寸，兴许无意中就把人给惹恼了，后面，她就变得不太理我了……不过也是，丹珠如今也不是过去的小丫鬟了，她如今是三哥的准姨娘，涨点脾气也情有可原。”

丹珠听出她的意思了，她是打算在叶老夫人这寒碜自己一把，说自己还没飞上枝头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趁着母亲也在，不如把那天的事情说开了吧，省得日后我们俩见到了有心结。”还没等她想出要怎么回应，又听到叶冰黛委屈地说道：“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丹珠，若是那天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也是糊涂了才会说错话的。”

她堂堂张家正室夫人，如今却刻意放低了姿态主动求和，就看她屈尊迁卑的态度，不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嫌隙，都让人不由得先站稳了叶冰黛那边的立场。

丹珠不好继续沉默，只好按捺着应道：“小姐言重了，您并没有说错话，我并没有以下犯上的意思，一切都是误会罢了。”

“听到你这么说，我的心总算暗下来了。”叶冰黛美眸眨了眨，嫣然地笑着，“不然三哥回头找我麻烦，那我可就只能找老夫人求救了。”

这两人说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老夫人不了解事情经过，听得半明半懂的，不过，她也没兴趣去深究，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打着圆场，“好了，既然只是一场误会，当面说开了就好，一切还是以和为贵。”

顿了顿，她看闲聊得差不多了，便和颜悦色地将正事提出来：“丹珠，下个月的初五是个好日子，我打算那天正式把你纳为瑾儿的偏房。你如今也没有父母了，万事就由我替你做主了罢。你放心，只要你一心一意地伺候好瑾儿，将来替我们叶瑾开枝散叶，我定不会亏待与你。”

终于还提了出来，丹珠默默地听她说完，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揪紧了衣帛。

稳了稳心神，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叶老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多谢老夫人垂爱，可我……并不想嫁给三少爷。”

现场的人都顿时愣住了，包括叶冰黛在内，一个个用诧异的眼神打量着丹珠，都以为自己听岔了。

没想到丹珠会这么直面拒绝自己，叶老夫人瞬间沉下了脸，锐利的眸光直射丹珠的眼睛，“能被抬做妾室，是多少丫鬟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居然放弃这得之不易的机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丹珠屏住气息，凝声道：“少爷乃人龙中凤，如何是我这般身份低贱的丫鬟能配得起的？丹珠从不敢妄想能飞上枝头，只求能如现在这般，尽心尽意地服侍少爷便心满意足了。”

没办法，她也不想这么贬低自己，可是不这么说，怕是要会让老夫人觉得自己不识抬举，只能先这么低声下气谢绝了。

果然，叶老夫人神色缓了一些，语气也跟着温和了几分，“你是不是听了些府里的传言？那些不过是闲杂人等的碎言碎语，你大可不必放心上。只要好生安分地待在我们叶府，你在和我眼里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我会一视同仁地对待你。”

“多谢老夫人的抬爱，丹珠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望这份福气。”丹珠斟酌着词句，委婉地说道：“我愿意一直这么无名无分地伺候少爷和以后的少奶奶，至于妾室之名，还是让给其他有福之人吧。”

“我都没有瞧不上你，为何你却一再看低自己？”叶老夫人也是看不懂丹珠的意思了，疑惑地蹙起眉，“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我们叶府虽然比不上皇亲国戚，可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你若是嫁给瑾儿为妾，就算比不上正房，也比寻常人家的女子好了不知多少倍，将来你不必受为了生计跟着丈夫那风吹日晒，若是你的肚子再争气一点，给我们叶家添几个男丁，以后你在我叶府的地位也只升不降。”

听完叶老夫人这番话后，在场的人暗暗抽了一口气，纷纷将艳羡的目光投向丹珠，叶老夫人这话虽然没有直接点出将来要抬丹珠正房，可是听这个意思，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叶冰黛眸中冷光一凝，放下茶杯，漠然地望着丹珠。

按着叶老夫人的话，这已经是相当大迁就了了，但对方越是这么退让，丹珠越觉得棘手，别看老夫人句句都在为她着想，可是字里行间，仍是难掩那种长期居于上位者的倨傲，这样的婆婆她可不敢沾惹。

她低下头，无比认真地说道：“老夫人，人各有志，我并不以嫁入大户为自己的目标，只想过些平稳安生的日子。”

她一再推辞，叶老夫人神色开始染上了不耐，原本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办好的事情，这小丫鬟倒是出乎意外地倔，不过为了最疼爱的小儿子，她还是勉强耐着性子劝道：“瑾儿和他大哥二哥不一样，他不是个沾花惹草的。景阳苑安静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女人，在她迎娶正房前，你便是那里的女主人，往后若是有谁敢到你面前生事，你只管告到我这儿来，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做主。还是说……你其实对瑾儿有什么不满？”

丹珠咬住唇，违心地辩解道：“不，我对少爷绝无一丝的不满，而是……我真的不愿意做任何的人妾室。”

这话说得她心里一阵无奈，她对叶瑾哪里没有一丝不满，而是千斤万重万万个不满，别说她不当人小老婆，就算要当，也绝对不给这厮当，那不是一辈子都要被他欺压么？

听完她的话后，叶老夫人沉默下来，神色不明地盯着丹珠，那双保养得宜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冷意，这是她准备发怒的征兆。

局面变得有些僵持不下，在场的其他丫鬟婆子纷纷压低了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这府里，就算是叶老爷，也不敢这么明面直接拒绝老夫人，丹珠这丫鬟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一再回绝了老夫人的意思，是不想在这个府里待下去了吗？

再说了，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早已经是三少爷的人，不跟着三少爷，她还想嫁给哪个？哪个都敢要他呢？

大家都觉得丹珠脑子不正常了，放着这么好的事情居然不要，还一直跟老夫人唱反调，不是蒙头是什么？

叶冰黛笑了一声，适时地在一旁添柴烧火：“丹珠，三哥原本并不想纳你为妾，是母亲执意要给你名分的，她明明是一番好意，你却一点都不领情……怕不是不想嫁给三哥，而是不想为妾，想直接上位做正房吧？”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叶老夫人原本紧绷的脸色更加阴冷了，她原本也没想到这一茬，经过叶冰黛这么一点拨，好像也有这么一点意思。她开始重新审视丹珠这个人，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良久，叶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吹去上面的热气，威严的声音也听不出个喜怒，

“丹珠，你是个有性格的女子，我也很欣赏你的骨气。可是，这世间的女子还是以夫为贵，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孩子着想。你看看我们家黛儿，她的生母先前也不过是我们老爷的一房妾室，但你再看看她现在，以庶女的身份嫁入张家为主母，她以后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张家的嫡子嫡女。她能有如今这样的风光，是因为她生母当年做了正确的选择。多想想你的子孙后代吧，不要一时意气用事。”

忽然被拿出来做例子，叶冰黛蓦地表情一僵，暗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死老婆子，明知道她最忌讳别人提她的生母身份，竟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说出来，是真希望自己早日咒她去死吧？

虽然心里怄得要死，她还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附和着道：“母亲说的不无道理。丹珠，你也不用先忙着拒绝，何不再考虑考虑？”

“我没有想这么远。”丹珠摇了摇头，语气一如既往地坚定，“我意已决，还请老夫人不要为难我。”

见一时半会也定不下这事情，老夫人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好吧，既然你执意不肯，这件事情就先暂且按下。你先回去，以后谈吧。”

丹珠如获大赦，连忙行了礼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一路逃难似的逃出了嘉临苑，她终于放缓脚步，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她心里乱得如一团乱糟糟的线。

虽然老夫人暂时放过了她，可谁知道之后会变成怎么样？她一个小丫鬟，自然是抵抗不了强大的叶家主母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件事还是得回头找叶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