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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国寺,千古一卦 (下)

云沁不理那些议论纷纷,目光直直盯着平躺草地上的孩子,大约也就五六岁光景,那个头和囡囡一般大,浑身湿溚溚的,面颊子很漂亮的,脸色死白死白,鼻子上、小嘴边全是泥浆,黑糊糊的,泛着泥腥味儿,唇线抿的紧紧的。麺魗芈伤
一个妇人在边上嚎啕大哭,一个漂亮小男孩在抹泪,另有一个看样子是大夫的中年男子在边上一个劲儿的掐人中,挤压胸口,想帮助她苏醒过来。

此刻,他已在连连摇头:

“没气了!真没气了!老太太,节哀……在下真是无能为力!”

他已经停止施救,站了起来,一脸的惋惜,摇着头叹峥!

“庸医,不懂窍门,还敢在这里担误时间,滚开!我来!”

云沁见状,气极,怒一喝,一掌将那个被训以后、脸孔涨的通通红的大夫一把推开,使的劲儿很大。

那大夫没站稳,一下就趔倒了客。

云沁没有再说话,首先将那孩子小小的身体放平在地上,第一时间探看了那孩子的气息,果然了无气息,随即开始检查她的鼻子、嘴里有没有被什么给堵塞。

一般失足落水时,淹溺的速度很快,尤其孩子,完全不懂自救,4-7分钟就可因为呼吸心跳停止而死亡,多数因为呼吸道异物阻塞或反射性喉头痉~挛引起窒息。

所以,首先要确定有无意识、呼吸和心跳,如果三者全无,就得挖其口鼻间的污泥、呕吐物,最重的是要令其仰卧,保持呼吸道通畅。

刚刚那个男人,只是狠狠拍打孩子的脸,希望她可以吐出水来,尽快清醒,仅仅这么做,作用并不大。

云沁没有多想,跪倒在孩子身边上,先将她的舌头拉出来,果然就带出来不少泥沙,肯定是刚刚抠的不够彻底,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不嫌脏的对准了孩子的嘴嘴,开始给她人工换气,呼几口,再作胸外心脏按压。

如此周而复始数次后,几口污水自孩子嘴里冒了出来,夹带着一些细细碎碎的小浮萍。

云沁大喜,急忙屈起一个膝头,将孩子腹部横放在大腿上,头部下垂,后压其背,使胃及肺内的水倒的更快一些。

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你扶好!我来压水!”

一个低低的很有磁性的声音在显得噪杂的人群里响起来,一双宽大的手掌代替她在孩子的背上轻而有力的按压,那手势,极为的标准。

云沁一楞,抬头,在看到萧缙那脸沉着的俊脸后,微微一呆,他怎么过来了?

“你……”

他没理她,很认真的在救人,表情专注,令这张年轻的脸孔上多了几分俊逸之气,形象蓦的高大了几分。

她低下头,看到他那件干净的杏袍袍角,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的,抹上了不少泥浆,颜色已变。

是的,草地上全是水,经人那么一走过,草被踏烂,泥被翻起,一片污浊。

这样的脏浊,一般的贵妇小姐皆会避之惟恐不及。

大户人家的主子谁会在意一个贱民的死活?

可眼前这两位,一个,作为王妃之尊,毫无避讳的对一个可能已死的草民口对口度气,一个作为王爷,亲自蹲下来给一个微不足道的毛孩子作最后的抢救,所有人都看傻了——

这孩子,真真是来福气了。

没一会儿,孩子哇的一下哭出声,声音很哑,但是,意识、呼吸及心跳都恢复了,一抹狂喜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跳进了她的眼里,狂野的蹿起来,烧起来,火红起来,她惊喜弯起唇,冲着萧缙欢叫起来:

“醒了醒了,她醒了,她活过来了,活过来了!萧缙,你看到没有,她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声音那么亢奋,那么高昂,那么的欢欣鼓舞,就仿佛,得救的,是她的孩子似的。

萧缙微微抬头,不语,默默一睇。

云沁已经跌坐到地上,将那小小的身子放置在手臂上,看着小小人儿缓缓的睁开眼,那眼神,现在还有些呆,但一条稚嫩的生命,已经得到了延续。

“活了,活了……小娃娃活了呢……萧缙,我们把她救活了……瞧啊,多好,好多!

她喜极而叫,笑容美极,艳极,灿烂至极,明眸善睐,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光彩四射。

人群包围的四击,传来了欢呼声,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是堪称奇迹的一幕。

孩子的祖母呆呆的看着,喜泣的扑上去,将孩子抱了起来,喃喃的叫着孩子的名字,紧紧的抱住那个命大的娃娃。

这条小命,完完全全是捡来的,如果没有这位贵夫人出手相救的,孩子必死无疑。

“多谢,多谢!”

老婆子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心情,难用言语来形容,抱着孩子急急忙忙就跪了下去:“多谢两位贵人搭救。两位贵人都是好人,都是菩萨心肠。老婆子给你们叩头,给你们叩头。”

云沁连忙去扶:“别别别。应该的应该的,将心比心,无论是谁见到了,能帮总会帮的。瞧瞧,这孩子多好看呢!将来必是个小美人呢!老婆婆,你是长者,别跪,别跪,这得折寿!”

“夫人,您的心真好,您的心,真好!”老婆子热泪盈眶。

云沁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啊是啊,怀王妃心肠真好。这年头,王侯家出来的这么热心的可没几人!”

“那得看是谁家了,咱们的怀王可与其他王侯不一样,怀王爷对我们老百姓一直很亲,怀王遇上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出头帮忙?怀王娶的王妃,那自然是独一无二的。瞧瞧啊,那本事,真了得真了得……”

“王爷王妃真是配,真是配,瞧瞧啊,他们救人救的那么默契……”

“怀王仁心仁义,是我们百姓的福气……”

四周响起了香客的赞啧声,萧缙已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站立在平民群中,看着他们一个个露出的笑脸,有敬,有佩,有祟拜,有仰慕……情绪激昂!

这些人在看到怀王爷环顾他们以后,一个个越发的激动了,也不知是谁率先往地上跪了下去,叫了一声:

“怀王爷高风亮节,怀王妃宅心仁厚,百姓之幸,百姓之幸啊,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草民恭祝怀王怀王妃夫妻恩爱,白首相敬……”

一个带了个头,其他人纷纷跪地,看得云沁是一阵发楞,自己无心之下的施救,倒是成全了怀王府一个好名声。

萧缙微笑一扬,抱拳一揖:“承诸位吉言,大家快快请起!就此散了吧……”

人前,他素来冷静自持,很少在人前显露情绪,这一刻,看到一条小生命,因为他们而重绽生机,那冷冽的唇角,不由自主也弯起了一个喜悦的笑弧,眼底的笑和阳光交织在一起,闪动起一抹异样的柔光。

原来救活一条小生命,是这么的叫人高兴——这种欣然的高兴,已经久违,涌上来时,竟有点陌生。

他稍稍侧过头,看了一眼那脸上、嘴角都沾了泥浆的“慕容瑶”,那脸孔上皆是无比欢喜而真诚的笑容,没有半分虚伪做作,很脏,但,亮闪闪流动着奇异的光,将她点缀的格外的漂亮,美的让人心颤。

刚刚,这个女人叫他“萧缙”,这些年以来,好像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叫他过。

在这个世界,她是第一个把自己与他摆在了同一个高度来看他的人,让他觉得,他们是平等对立的,他没有俯视,她也没有仰望。而是并肩而立的。

这种感觉,真是奇特。

“来人,把孩子送去天龙寺觉悟大师那边……八姑姑,扶王妃去清理一下……”

他吩咐了一句,现在的她,浑身上下脏的厉害。

云沁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是满身污秽,浅杏色的裙摆全被染黑,胸口也有,脸上肯定也沾上了,她感觉得到,可她不在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孩子活了,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脏一点算什么?

“阿弥陀佛,今日救得这孩儿,王妃功德无量!”

一直旁观的方正大师微笑着走上来,刚刚目睹了整个过程,不得不对这位王妃另眼相看——眼神亮的厉害。

第一眼见到这位王妃时,他就觉得她与常人不一样。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很准……

时,已有僧人将孩子抱去作进一步的救冶,跪了一地的香客,纷纷起身,渐渐散开去,时不时还有人回过头来侧目凝睇:若是女子,目光皆落在怀王身上,含情脉脉,仰慕之情,难以言情。若是男子,一个个露出敬重的目光,也有惊艳的,新奇的,欣赏的,分别投递在王爷和王妃身上。

经此一事,怀王亲民爱民之心,怀王妃之贤之善,必将流传开去,怀王府的名声,在人口相传之下,必将再度哗噪京城一阵子了——这就是名人效应。

“只要孩子能活,其他都是假的。”

她轻轻一笑,想到的是自己的囡囡,眼神变的无比的柔软,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眼里的珍宝。

“阿弥佗佛,王妃如此温良慈善,当真是怀王之幸,国之幸!”

云沁只是笑,看着手上的浊泥,心情无比的好,答道:“大师过誉,瑶只尽自己绵薄之力……”

方正大师一笑:“有心,方能使力。人之初,性纯良。然,待人渐长,各人各心肠,渐渐失真。身怀纯良之心者,世间多之,侯门少之。王妃有此纯粹之心,实难能可贵。”

这话说的极是,令云沁微微一笑,同时,木紫琪神色微微一黯,同时,宁以春唇角,沉沉一动。

果然是各有各的情状。

“八姑姑,带王妃去母妃曾经住过的禅院清理一下,母妃的衣裳应该还在。换一身出来再去见方真大师。”

萧缙很突然的撂下一句庆,转过了身去。

八姑原来在微笑,听得这话,一怔,目光往这少主子身上追逐了过去。

木紫琪的脸色赫然一变,迅速的看向怀王。

怀王的母妃,曾经在楚帝面前盛宠一时,据说因为她生着偏头疼的症状,每每需要针灸才能镇痛,而天龙寺内有位高僧擅医道,皇帝特地恩准其母妃每月出宫在天龙寺住三天,一修身养性,二是治头痛。

起初,每次入住,皇帝必来相陪,故天龙特意在后山辟了一间禅房别院以供帝妃入住个修养。

后来,贵妃与人私奔,也不知皇帝是存的怎么一个心思,居然就将那座禅院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前年,怀王立下军功,帝问:要什么赏赐,怀王要了这座禅院,于是,这间禅院,成了他私人的领地。

这几年,怀王若是回得京来,那间禅院,他必来宿一晚,除了他之外,再无别人入住其中过,今日,他却让八姑将人领到了那边去。

木紫琪变脸原因就在此。

这里的原故,云沁也懂,心头也微微一诧,不觉又一笑,一想,明白了,她救活了孩子,给怀王府争了光添了彩,所以,这是奖赏——怀王从来是奖罚分明的,何况现在的她的确脏的有点不像话,这样去见一代圣僧,很不妥当。

“多谢王爷厚爱!”

她谢了一声,便在八姑姑的带领下,往北而去。

莲池边上,人已散去,只留一阵琼香幽幽,几缕清风送爽……

“爷,擦擦手!”

木紫琪终于缓过神来,看着那道远去的人影,压着心头那一阵不舒服,走近到萧缙身边,轻轻的递上一块帕子,扬起一朵笑,心里则在叹:慕容瑶招引王爷眼光的伎俩还真是高明。

“我去洗一下!”

萧缙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还是*的,也沾上了一些黑灰色的泥浆,黏黏的,他没有接过来,走到河边想洗洗。

河水很清澈,可以倒映出人的影子、以及蓝天白云,也能看到河里有成群的鱼在优哉的游着。

通过刚刚这件事,他看清了三个女人自幼长成的本性:

宁以春,纯萃的无动于衷,将自己摆在了高不可攀的位置上,这种女人,剥掉出身名门世家那张皮,不值半钱。

木紫琪,跟着他过来的,除了依附在边上,并没有出手相救,或者是不懂,或是怕沾麻烦,这种女人,徒有聪颖之姿。

只有她,慕容瑶,是与众不同的。

一个人的善心,一个人的应变能力,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是了,这人,有着强烈的自主意识,极具个性,就像一匹烈马,充满一种不羁的野性的美,不好掌握,任情放众,但凡自己认定是对的,便执着到底,并且努力将它做的最好,不让自己失望,也不让别人失望。

她是炫眼的,眩的让人睁不开眼。

那灿烂的笑容,真能夺人魂魄!

慕容瑶,她,到底是怎么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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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姑给云沁换了身素净的衣裳,雪白色的,绣了几支粉莲,只是搁置了多年,有些泛黄,不大不小的尺码,正合适。

那一刻,她怔怔的看着这衣裳,玲玲珑珑的勾勒出一个妙曼的身子,不再说话,人,有点走神。

云沁觉得八姑必是思念主子,那位贵妃,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她曾住的那个地方,倒是很朴素清简,便是这衣裳也是以淡雅为主,她实在有点想不出这样一个妙人儿,怎生了像萧缙这样一个深的可怕的男人?

还有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致令她放弃高高在上的贵妃之尊,和人跑了!

当然,这些事,皆与她无关的。

虽好奇,可她没去过问。

出来时,寺里的小沙弥将她带到一座凉亭,萧缙和那两位正等在那边,待走近,才发现他正在布香火钱,岳离亲自奉上数碟金子,方正大师笑的收下,看到她来,站了起来,说:

“王爷,方真师兄今日一时兴起,正在说禅,此刻还未完,不过,之前早早就发下话来,欲请您以及三位夫人前去小坐,说是等他说完禅,再和王爷下一盘棋,喝一盅茶,叙一叙旧,顺便与几位王妃卜上一卦。以贺王爷新婚大喜。”

云沁听着微微一楞,方真大师善于卜卦,那是出名的。

他卜的卦,一个字:准!

二个字:精准!

但这些年来,他很少再与人卜卦,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露则天遣:方真出家之前乃是江湖神相,就是透露了太多的天机,以至于闹的家破人亡,最后不得不遁入空门,以求赎罪。

他的卦,万金难求。

今天,他居然主动来请卦?

嗯,萧缙刻意放下公务跑来这里,肯定不是为还愿而来还愿,他为方真大师而来!

等等,这事,会不会和胡国师案有关呀?

那胡国师,和方真大师一样,都能看相问乾坤,未卜而知天下事,皆为能人异士。

云沁想着,不觉皱眉:自己初来西楚的,怎么尽遇上这种奇怪的事?是自己运气好吗?

未见得!

“是,谨遵大师法旨!”

萧缙施以一礼。

方正大师微一笑,合什阿弥陀佛了一番,道了一个“请”字:“那就先去听一会儿禅道吧!”便在前面引路。

眼见得得萧缙走在最前跟了过去,云沁却打住步子没有跟上,她才不要去占什么卦呢?

“姐姐怎么不走?”

木紫琪好奇的问话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也令萧缙收起步了,转过了头。

“怎么了?”

他问,目光深深的看着。

云沁咬了咬唇,答道:

“爷,我听不来大师说禅,那些东西太过深奥,我是不懂的,哪有听书那么有意思。听说天龙寺风景独特,而且热闹,好久没出来了,贱妾想随意去走走看看,就不陪了成吗?”

她异世来的魂魄,看什么相,搞不到看出什么花头来,那不是给自己添乱吗?

不宜啊不宜。

她想溜之大吉。

“姐姐,天龙寺的卦最是灵验了,方真大师很少给人卜卦的……去吧!”

木紫琪亲呢的挽住她,她刚刚有瞄到萧缙微微皱了眉,才浅笑着如此一劝。

“有什么要求的?要求你求吧!我不求!”

抛开鬼神之论不说,她原对这种东西兴趣缺缺,没有自信的人才会信这种玩意儿,而她只相信,命运皆在自己的手中。

“为何不求?”

萧缙盯着这穿的极淡雅绢秀的女子,穿紫裙,露雍容显华贵,穿素裙,显清丽高雅——在他的记记里,母亲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儿,清艳之极的,而她,也有清艳的资本。可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人儿,编起谎话来,却也一套一套:现在的他,对她说的话,几乎全报以不信。

“没啥兴趣!”

她眨眨眼,这不稀罕的语气令方正大师微微一呆,不由得再度眯起眼,冲这位怀王妃审视起来:摄政王纵然再嚣张,也不敢在佛前有所不敬,而怀王妃,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情却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

萧缙的眉心也微微蹙了蹙。

云沁心知自己的不屑,咬疼他们了,方真大师的签,谁不想求,偏偏她就不喜欢……

她马上不紧不慢的弯起一朵笑,为自己辩护了一句:

“王爷,求人不如求己,求佛不如自强不息。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创造的。贱妾这辈子只想做一件事,安安静静做个本份的小女子。至于前程命运,王爷荣,贱妾就荣。所以,若真是想卜卦,该卜的是王爷,而不是贱妾,王爷,您说是不是?”

她刻意说的婉转。

“求人不如己,求佛不如自强不息,这话,这见识,还真叫本王佩服。”

慕容瑶,一再让他看到了她的不同凡响。

“哟,可别说贱妾有见识了,这哪是贱妾的见识,皆是贱妾在外听说书先生说的。贱妾的记忆挺好,只要什么事儿听过一遍,就能牢牢记着。爷,我能独自去观赏一下天龙寺的风光吗?”

她把一切全推到了说书人身上。

这两个人,你知道我,我知道你,只没捅破了那层纸,各自装着,冷眼看着,演戏。

“不许。寺里的风光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欣赏,方真大师卜卦,却是十年难得一见,本王与方真大师是忘年之交,你是怀王妃,今日既然来了,自当去见一见,哪能半途离去,成何提统!”

萧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转身向前走去。

再多的唇齿也抵不过他一句“不许”,现在的她,又不能作太多拂逆。

云沁只能无奈的撇撇嘴,应下道:

“唉,成。那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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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禅殿内,密密麻麻的佛门信徒们盘坐一殿,一位满脸白胡须,红光满面,容貌慈善,穿着袈沙的大师,正坐在佛莲坐上听着那些深奥的佛禅。

方正大师引他们到偏殿,设以茶水点心,几人静坐,隔着一道大珠帘,方真大师的洪亮慈和的声音佛进来。

三月,阳光甚为温暖,自开启的窗户外照进来,令云沁整个儿浸润在阳光底下,整个人被暖阳一照,也变的暖洋洋起来。

这样的清闲,在她最近五年的生涯里,很少有。她的日子,总是忙碌忙碌,再忙碌,每天都过的无比的充实。

云沁吃了几口茶,百无聊赖的坐着,那方真大师的嗓音就像是一曲催眠曲,一下一下的催着她直想睡去,令她不由自主的拿它和女儿那聒躁的甜美的天籁声作比较,最后,还是觉得囡囡的声音更胜一筹。

嗯,只要一想到那张美美的小脸,她就情不自禁的微笑,刚刚,她救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抱着那软软的小身子,她便想念囡囡。

许是早上起的太早了,又许是刚刚救人有占点乏了,又或是方真大师的嗓音太富有催眠力量,没一会儿,她支着下巴,当真就瞌睡了过去:梦到囡囡了,俏皮嘻嘻的冲她跑过来,要求抱。

木紫琪就坐在萧缙身边,刚刚萧缙挑了个位置坐在了她身边,“慕容瑶”呢,则挑了一个远远离着他们的地儿坐着,看窗外的风景,这座位安排的有点不合礼制,不过萧缙没把这事当回事。

她正想着法的和萧缙说话,一抬头看到“慕容瑶”的脑蛋瓜子,就如啄米的小鸡一般在那里点着,洁白的肌肤被太阳晒的晶莹剔透的,她微一楞,轻轻叫了一声:

“王爷,您看!”

宁以春也看到了,见此情况,极嫌恶的投去一记鄙夷的眼光:这种品性,毫无端庄可言,怎配为怀王妃?

萧缙当然注意到了,面色变的极深,心里直叹:这女人,精明起来真精明,随意起来还真随意,在这种堂合也能睡?真是……

八姑姑留心到了,扶额直摇头,都跟她说了:坐要坐相,站要有站相,吃要有吃站,她还这么的我行我素,正想叫醒她。

门轻轻被推开,满面佛光的方真大师,身披金光闪闪的袈裟,手持佛珠,合什含笑而来:

“阿弥陀佛,有劳怀王爷久候了!”

萧缙站起,迎上前,拱手作揖道:“有幸听得方真大师传授禅意,乃是萧缙的荣兴。”

木紫琪也急忙行了一礼:“拜见方真大师!”

宁以春也跟着福以一礼:“拜见方真大师!”

方真大师含笑上下一打量,两个妙龄女子,华服丽裙,满头珠光宝器,一身贵尊气息。不同的是,一个清艳,落落大方,一个显得浮躁,虽蒙着面纱看不到长相,但那眼神,已流露了那样一种本质。

一眼观之,谁是谁,大师心下早有底:

“这两位必是怀王侧王妃吧!”

木紫琪温婉含笑:“正是!”

宁以春不语,那个“侧”字,又叫她不舒服了,只点了点头。

“怀王妃呢?听说王妃刚刚在寺里救了一孩童……消了我佛门一劫,老讷得当面感谢一番……”

方真大师转头问。

萧缙没说话,目光往南边瞟了去,这么大的声音,她居然还是没醒,本事……

“大师,姐姐在那里!”

木紫琪往里面指了指,莲步轻移,上去叫唤,八姑退到了边上。

方真大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隔着那一面佛珠帘,一个秀致的姑娘,着一身淡雅琼花裙的姑娘,一手支着纤纤下巴,正坐在窗台前的佛桌边上,不住的打着嗑睡,娇俏精致的脸孔上,尽数是恬静之色,在温柔的阳光里,呈现一种别样的白里透红,这是一种素淡里折射出来的别样之美。

方真看着一怔,遂又一笑:宁王妃,很特别,居然这大庭广众睡的如此之香。

“姐姐,醒醒,方真大师来了!”

木紫轻轻拍她的肩。

“呀……”

云沁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一双迷迷糊糊的双眼,几道阳光折射进那双水晶眸,有奇怪的金色暗光流转开来,转瞬就消逝不见。

方真大师看的却是相当相当的真切,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一下,深一眸后,慈悲的笑容又再度漾开。

“原来这位便是怀王妃,当今摄政王的义女。”

萧缙眯眼看着,方真大师似怀着心事,刚刚看向“慕容瑶”的眼神,有点怪。

这时,云沁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眨眨眼,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她身上,自己成了某个聚焦点,终于知道起身行礼:

“呃,方真大师勿怪。慕容瑶自幼生于乡野之间,习惯了睡石炕板床,不适应京城的香褥软榻,水土不服,以至于睡眠不足,当众瞌睡,叫大师见笑了!”

“王妃天性使然,老纳岂会见怪!来来来,今日适逢其缘,老纳有心与三位王妃卜上一卦!方正师弟,且去将卦石请上来!”

方真吩咐着身侧的方正大师去请卦石,在场众人,按宾主依次重新入座。

卜卦的方法有很多,有梅花易数、六爻预测、奇门遁甲、四柱预测、排盘、三世书等方法,常用的道具有铜钱,常用的道具有铜钱、龟壳、蓍草……

每一种方法都有各自的特点,如铜钱变化的,是六爻预测,以六枚铜钱来变化出阴阳之爻,从而组出一个卦象来,之后再进行解答。

再如龟壳来问卜的是根据上面的龟壳裂缝来读取相应的信息,从而作出判断与解释。但是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所谓的爻辞、爻象,不会偏离在八八六十四卦外,也不会脱离三百八十四爻中,只是卜卦后根据不同的卜问方法,会有不同的解说,也会因人对卦的理解而给予不同的解法。

而这位方真大师用的道具则是三块乌黑发亮的八卦石,每块石头,皆有十六面,每一面上都画着各种形状各异的图腾,以及一些古体字,那些字,云沁不识。

“怀王妃,请掷卦!”

方真大师双手合什,微笑,第一个点名的不是怀王,而是云沁。

云沁本在吃茶,捧着茶盏细细的看,心头赞:天龙寺果然是天下第一寺,这寺里的茶叶啊,就是味道好,必是宫中御赐的。正细品着,一听这话,一楞,抬头,放下雪白茶盏,指着自己鼻子反问:

“我来掷卦!”

“正是!”

方真大师慈祥的颔首,示意一小沙弥把一托盘送了上来,上头放着三块形状奇特的石头。

云沁连忙摇手道,笑道:

“不用。”

方真大师看着:“怎么,怀王妃不想占卦?”

这样的事,大师估计很少遇上,所以,那语气有些讶然。

“嗯!”

云沁大大方方的点头。

“却是为何?”方真奇问。

云沁眯眯笑道:

“我是来看热闹的。”

方真也笑:“这倒也随性!”

“是,随性!”

云沁点头,接话道:“大师,世间事,应当顺其自然,卜而先知了,若是凶,则满怀忧忡之心,这日子必定守的不舒坦了,若吉,易令人生出骄狂之心。

“既然不论凶吉,占卦之人都没什么好处,倒不如不卜。

“人于世间,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当难则难,当欢则欢,当笑则笑,岂不快哉!

“我无执念,无心卦面,大师乃出门圣僧,应知凡事都讲一个随缘,那我便一切随天定因缘!日子该怎么过便怎么过。不记怀。不先知。也便无忧无虑了!”

她笑着推脱,话,说的极为的直白痛快,字里行间,还隐约透着几丝禅机。

方真大师一怔,一睇后,合什,轻轻而叹:

“怀王妃慧根深种,倒是老纳执念了!既然如此,那便不卜了!一切皆随缘!”

云沁站起来,微微鞠躬行礼:“多谢大师成全!”

方真大师微笑,多睇了一目后,转头看向另两位女子,问:“两位侧妃可愿卜上一卦?”

木紫琪和宁以春对了一眼,宁以春没有客气,毫不犹豫的抢先站起,倒还记得恭敬的行以一礼,说道:

“得大师卜卦,那是三生之幸。大师,除了卜卦,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施主请说!”

宁以春扯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么一张青青紫紫、显得有些浮肿的脸孔来,说道:

“这几日,弟子受奸人所害,生了满脸癣痘,听说大师出家前,擅于各种解毒之道,今日恳请大师为弟子解一解疾苦,治一冶伤痛,弟子感激不尽!”

末了,狠狠向云沁那边瞪了一眼过去,眼神,极度的恶毒。

方真大师看到这么一张脸孔时,微微吃惊了一下,再看人家那眼神,若有所思的也往云沁身上瞟了瞟,思量后,说道:

“宁侧妃请坐,待一会儿,老纳再为侧妃看一看!”

宁以春喜形于色,道:“多谢大师!”

方真大师转头又看木紫琪:“木侧妃呢,可愿算上一卦?”

木紫琪站起,微微而笑着:“王妃姐姐是个洒脱之人,妹妹我却是个痴人,俗人,对于将来之事,难免心怀好奇。大师,紫琪愿卦,还恳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既然如此,木侧妃先来一卦!”

“是!”

木紫琪婷婷走大师面前,将那八卦石从小沙弥托着的盘里拿起,包在手心上,轻轻摇了摇,三块八卦石顿时发出一阵似龙吟一般的声响,鸣嘀于禅房之内,来回往复的畅响于耳,没过多久,扑的一下倒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

云沁心存好奇,忍不住凑上去看,八卦这玩意儿,太过于玄妙,外行人很难懂。因为不懂,所以才越发的好奇,总在想啊,这世上的事,当真就能用三块石头就轻易被识断了前程吗?

“请大师解卦。”

木紫琪瞄了一眼桌面上呈现的卦面,轻轻道。

方真大师为表恭谨,也站了起来,一双精锐的眸子往卦面上那么一扫,捋了捋那一把雪白的胡子,仔细那么一看,而后,那雪白的长眉高高那么挑起,没有说话,转过头又看了一看木紫琪的面相,才道:

“这既是上卦,也为下卦。”

“何解?”

木紫琪一怔,敛起笑,是人谁都不想得来一个下卦。

方真大师合什道:

“侧王妃此生若能放下心中执意,便能得来一个似锦前程,以及一段美满的姻缘。若是放不下,前程自毁,性命堪忧。”

最后八个字令木紫琪不由得收起笑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神情在一瞬间内凝冻起来,惊疑的目光往怀王身上落了下去——

嫁与怀王,必有锦绣前程,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卦面:前程自毁,性命堪优?

难道以后,王爷会负她?

还是王爷的前程也是堪虞的,所以她的来日也将有危机重重?

她无解了。乱了。

云沁看着这女子面色一下难看起来,不由噗哧笑出来:

“我就说了,不要卜,这种模棱两可的卦意,根本就是在招人不痛快。木妹妹,我劝你别信!”

木紫琪笑不出来,救助的看向方真大师:“如何避劫消灾?”

大师却在看云沁,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说道:

“怀王妃此言差矣,当卜则卜,也是一种随缘。占得一卦,避邪避灾,一旦入迷途,也可及早抽身。”

说罢,他转头看向神情有些戚戚然的木紫琪,句句有规劝的续了一句道:

“侧王妃,人生一途,切记莫要太过执念,该放下时且放下,桃红梨白浅一笑,便将恩怨消,到时,或者就能懂得其中真谛了!”

木紫琪连忙微笑应承:

“多谢大师你指点,紫琪心头紧记了!”

方真大师点点头,随即看向宁以春:“请宁侧妃占一卦!”

宁以春连忙上去,掬了卦石于手中,一阵乱摇,掷下,退于边上而问:

“大师,此卦如何?”

方真大师睇止观之,面色微一凝又一舒。

宁以春看着心急了,生怕也占出一个下下卦,忙问:“到底如何?到底如何?”

“是上卦。宁侧妃,将来必福禄双全。但是,得收敛自己脾气。否则必有小灾小劫祸身!”

宁以春听之,顿时眉开眼笑,自己的命格就是比别人好,她欢喜的捧起脸,触到那癣痘时忙又问:

“那弟子脸上的癣,可能治……”

方真大师深睇:

“请宁侧妃伸手,容老纳看脉!”

宁以春马将手伸了过去,方真让人取来一根棉绳系上,诊脉,一会儿后,微笑而答:“无恙!宁侧妃请到后堂歇下,老纳让人往侧妃敷上一些药草,过一会儿,再在脸部作一番针灸药薰,七天后,就能恢复如初!”

“当真?”

“不假!”

宁以春喜望外:“多谢大师。”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大师,弟子这脸,可是叫人下了毒?”

说着,凶巴巴又瞪了云沁一眼。

云沁眨眨美眸,一脸无辜样。

方真大师自也有感觉到这两个女人之间那微妙的对峙关系,微一笑,却给了一个摇头:

“非下毒之症,看脉,更像是食物中毒引起的……”

一句话,堵的宁以春再没有话过。

云沁这下有话可以反击了,她刚刚原还在揪心,会不会叫这神僧看出什么蛛丝蚂迹呢,还好……

“哎,你瞧你瞧,我不是说了,这事儿,与我无关,你还真是把我当作恶人来看了!”

方真大师又一笑,没有过问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对宁以春道:“侧妃还是去后堂吧,虚之,送侧妃下去,先打水请侧妃净面,为师随后就到!”

名叫虚之的小师父应声领着笑逐颜开的宁以春下去。

一直不说话的萧缙,向大师道了谢,忽上去将八卦石捞了过来,拿捏在手上把玩了起来,大掌磨着石头,龙吟似的声音一阵阵的散开来,挺柔和,甚是好听。

“怎么,爷也想卜一卦。好极,这倒是使得的!王爷之卦,才是王府里头最最要紧的。”

云沁看到这里,卦也卜完了,原想告罪,出去转转,看到他也来凑热闹,抚掌,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样一个人物投占出来的卦面会怎样一个情况?

会是盛年而夭呢,还是华荣一生?

想如今,这王城内的关系,可错综复杂的厉害——谁兴谁亡,一时真不好说。

“王妃,你也来占上一卦!”

这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萧缙目光直直盯住了她,那眼神在告诉她:必须占,不得不占。

她退了一步,摇头:“都说了不占的吗?王爷何必强人所难……”

说是迟,那时快,话音还未落下,但见那人长手一张,巨掌包围过来,一把就将云沁抓了过去。

一阵淡淡茶香杂揉着男子特有的气息,扑进鼻腔,她不由自主的“呀”了一声,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那胸膛,真是硬啊,石头似的。

下一秒,她在他怀里转了一个圈,变成了他从背手抱住她,一阵异样的男子热气拂过耳脉,令她情不自禁的一颤,一双强势的臂膀,将她牢牢的扣住,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全全包围住,欲挣难脱,又不能过份用力,显露自己的功夫来,生生就叫这个男人给揩了便宜。

脸孔,蓦的发红,看呀,一双双眼都落到她身上了,她心里来气,想斥叫,一冰凉异物紧跟着滑进她的白玉小手,带来一片清凉。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她一呆后,知道那是什么,不由得叫了一声。

“既然来了,那就卜一卦,本王与王妃一起占!”

素手被那只厚实的大掌包住,小手包着那八卦石,云沁就像一个傀儡一般,双手不由自主的一摇,一开,一落,八卦石发出一阵清脆的掉落声,铺展在桌面上。

云沁没有看那卦面,而是极不高兴的挣脱了男人的怀抱,脸上的笑容是僵硬的,是忿忿的,这辈子长这么大,还没叫外人如此轻薄过,真是叫人火大。

萧缙呢,风清云淡的很,不,不对,那人的眼神有些诡异同,他看的是方真大师,问的也是方真大师:

“怎么了,大师?”

云沁回过头去看,看到的是方真大师脸上满面惊楞之色,那难以置信的目光凝结在三块八卦石上,似乎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一样。

既然果然之意,更有震惊惧怯之色。

她疑狐的看那八卦石,恕她智拙才疏,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横看竖看,也就是石头而已,能说明什么事?

“大师,这卦何解!”

木紫琪好奇的问,方真大师经历的大风大浪何其多,从来是坦然面对的,何曾露出如此惊怪咄咄的神色过。

“我知道了,是大凶之卦是不是……嗯,被我猜中了?哎,大凶就大凶!无所谓。但是,麻烦大师千万别对我说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好了,这卦也占完了,我就不在这里多打搅了,想去天龙寺后山赏花,紫琪妹妹,一起去吧!”

萧缙这么不放心她,那她就只好把木紫琪也拉上,有那人在边上监视着,他总该放心了吧——现在,她想离这个危险份子远远的——被他这么一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难受的慌。

“姐姐,要去赏花,可以过一会儿……”

木紫琪想知道卦面的意思,这里面,有玄机,大师的表情这么古怪——

“我等不急了!你不去我可去了!”

转身就往外而去,带上青袖。

八姑姑见状,紧追而出。

木紫琪得萧缙一个暗示,只好跟了去。

待二人走远,没了人影,萧缙才转身深深眯着方真大师,白眉慈目底下,藏起的震惊为的是哪般:

“大师,当真是凶卦?”

方真大师睇着那一卦,久久回不过神来似的,恍惚的,好像跌入了什么回忆里,半天才轻一叹:“算不得凶卦,算不得下卦。不凶不吉,不上不下,卦面千古难遇,诡奇之极。老纳也参不透卦意,只有一言相劝王爷……”

萧缙凝神受教道:“大师请说!”

方真大师看了看身边的师弟方正,作了一个眼神,令他出去守着。

待门关上后,殿内空无他人,只有檀香袅袅不绝,青烟腾腾里,大师问道:

“十年前,王爷曾卜得帝王之卦,可惜卦中有大煞之人作怪。王爷可还记得?”

萧缙哪能不记得,他与方真大师识于十年前,初次见面,大师就曾与他占卜。

这事,是极为隐密的,想如今幼帝登基为帝,再提此卦,便有谋夺帝位之位,这若是让某些有心人偷听去,会有麻烦招来,难怪方真大师的态度这么的谨慎。

他随即点了点头,应道:

“自然记得,当时大师说,这大煞之人,有可能也是大吉之人。成王败寇,皆系于一人之手。成,则千古帝业,彪炳史册;败,则死无全尸,就此魂飞魄散,永世消失。”

说到这里时,他怔了一下,目光落于那卦面之上,平静的脸面上,难得有了讶然之色,也是不信之色,疑惑之色:

“难道,她便是那个人么?”

怎么可能?

“阿弥陀佛!老纳只说一句话:王爷劫祸有她,王妃煞因有你。王爷驾前,有臣子拥立,王妃身侧,有福星相辅,最后结局如何,就看王爷如何去解局、去服人,而后一圆王爷心中大国之梦!强国之愿!富民之心!”

这话,有点玄奥

萧缙细思量,细嚼味,难以领会:

“大师可否言明?”

方真大师微微一笑,收起那八卦石,致以一礼:

“时候一到,王爷自当明了。家国命运如何,全系王爷一心之念!”

萧缙眼神一动,越发迷惑,正欲再问,大门外头传来木紫琪惊慌失措的叫声,从远自近,起初是不清楚的,渐渐才明晰起来,全话是:

“王爷,王爷,不好了,不好了,王妃姐姐叫人掳去了!”

下一刻,大门砰的推开,木紫琪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方正原是想拦的,因为这句话,脸色蓦的露出震惊之色,而忘了有所动作。

萧缙目光一沉,在方真大师微惊的脸上一闪而过后,转身问:

“没护卫跟着你们么?”

木紫琪惊颤颤的道:“跟了,可那人的功夫厉害的可怕,一眨眼,就用鞭把姐姐给卷走了……几个侍卫已经追去……”

萧缙不再说话,绕过,出得房门往外奔了过去,很快消失不见,木紫琪相随左右。

禅房内,方真大师站于原地,发出一声叹息,长长的余息,盘于檀香阵阵的室内,丝丝缕缕,萦萦绕绕,往梁顶飘上去。

“阿弥陀佛……冤孽呐!”

方正大师原想跟出去看个究竟的,王妃在寺里叫人掳,这可是一件大事。却因为师兄这一声叹,蓦的一阵心惊肉跳,想到的是刚刚那个卦面,以及之前发生的溺水事件,心下明知眼下不合适问,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师兄,昨夜你曾说,今日寺内有生死劫。又说,此劫或有贵人来化解。你还说,此贵人,或者就是你近十八年一直寻找之人。而刚刚果然有人差些溺水。怀王妃硬是将那孩子给救了。难道怀王妃便是十八年前那道乍现而来的异世奇魂,就是那凰星之主?而怀王便是那新起凤星,所以,他们之间有命定之缘?此二人所卦,不凶不吉,不上不下,是为诡奇,却被誉为卦中最绝,这是绝卦,千年难遇一回,对不对?”

方正大师不懂占卜,所言只为揣测。

方真大师合什,一句“阿弥佗佛”,一句轻叹,直捏着佛珠:

“是绝卦,千年难现一回,乃是帝后之卦,足表明,将来西楚的帝后非他们莫属。这原是喜卦,只是,唉……你可记得十六年前那一卦?……”

方正听之,也是一惊:十六年前的事,他曾他听说过的。

方真师兄所惊,原因在于:这样的卦面,十六年前,他在南燕时就卜过类似一卦。

那时,是一个长的粉雕玉琢的十来岁小少年抱着一个才四五岁的漂亮丫头一起占的卦。

当时卜出的就这样一副帝后之卦,卦面也是同样的扑朔迷离,令他看不清最后迷底。

这令他担忧不已。

原因是这样的——

十八年前,方真夜观天象的时候,曾看到两道闪着凤凰长羽的流星自夜空之上一闪而过,一时,整个星空乍现千载难见的奇异之景,直至天亮,那异景才消失不见,天地重新恢复平常。

只是从那日起,夜空之上忽就多了两颗闪着异样明光的星宿。

与此同时,两星侧翼慢慢聚齐无数小星,渐渐形成凤与凰的形态,祸乱了整个星宿位置。

而,天盘之上,原有凤星,镇于南方,凰星虽微弱,却属正常之兆,经那一夜,凰星陡然大亮,另有一颗新凤星惊现于北方,一南一北,两凤星遥遥而对,凰星间于其上,这明显是天下大乱之凶兆。

为解乱世之因,后来,方真大师,顺着凰星所指,云游去得南燕,欲一探究竟,寻了年余,始终找不到那道凰星真身。

后来,他在一处山清水秀的水潭桃林内遇上了一对孩童,正在读书练功。

那是一对聪明漂亮的孩童。

小少年,小小年纪,却知晓他的法名,通各种史籍阵法,听说他是方真之后,请求占卦以卜凶吉,一言一行,有大家风度。

那女孩儿,粉嫩精致,皱着细细的眉儿,很是不情愿,最后那小少年将她哄睡了,将女娃儿抱在手上,也是这样大手包小手,一起占了一卦。

这一卦,出奇的诡异,叫他好一番惊怪——帝后之卦,竟在民间占卜而出,各国皇家的子嗣,皆无此机缘。(当时,他和萧缙还没占过卦)。

事后,他再想寻这对孩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十六年后,半年之前,那道凰星忽然往移了星位,竟往了西楚国境内缓缓而来,天象,再度生异。

几日前,方真早已归来京城,却未回天龙寺,宿于城外。

三月初八那天,他夜观星座以问天地乾坤之卦,看到那凰星与西方凤星遥摇呼应,惊现别样的玄光闪于夜空之上。

翌日傍晚,他站于一指峰上往东都望去,却见神奇紫光一点点将整个皇城包裹其中,一道金光自那紫光之中腾空而起直冲云霄,与西方晚霞交相辉映,久久散于无边无垠的长空之上,蔚为奇观。

他惊叹此景,急急让人去追踪金光来源地。

后,小沙弥回报,那金光是从皇侯街那处冉冉升起:怀王拜堂之时,金光满天乍然浮现,慢慢笼罩住整个皇城,很是奇妙。

方真听之,呆怔不已:怀王大喜,代表帝后的凤星凰星,异样璀璨,这意味着什么?

今日里,他执意要卜卦,便是想一解其惑,方将他们邀请了过来。

而后,乍现的帝后之卦,惊到了他。

一凰怎能配二凤?

此女,既是福星,恐怕也是灾星,可叹他却卜不出最终这奇凰到底会花落谁家,当年那一聪颖绝世的少年,如今又身在何方?

江山易主,两雄争霸,不久的将来,必会惊现腥风血雨,三千里江山,摇天撼地的大变,即将徐徐拉开帷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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