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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计较丢分

其他人自是不知道叶妙莲与梁琉月这边的动静。只见纱帘折绕，花树之后两名女子在下仆的带领下慢慢踱步进来。为首的一个体态微丰，眉目恬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书香门第的气质；而她身后的少女，且不说那眉眼身姿，只那让人挑不出毛病的仪表步态，便让人忍不住赞叹。
大魏讲究门第，贵族中自有一套约定成俗的行事做派，潜移默化间涉及方方面面，无论是衣食住行，抑或是闲游雅好，便是这点滴的言行举止都有标准。因为太过细微，若非世家几代熏陶，难免会顾此失彼，轻易显露破障失怯。

然看这明珠从进门到见礼，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半分突击强学的痕迹，便是她那曾是官家出身的大嫂也望尘莫及；退一步讲，就算场中的小姐，有些或许还不能及她七分；这明家阿珠活脱脱就是盛京中名门贵女。

再说明珠的容貌，果真是不输端阳的好相貌！不过和端阳国色天香的艳丽张扬，带着攻击性和掠夺性相比；这明珠的美却是温婉娇俏，刻意淡雅的妆容，有心藏艳，无端让人拉近距离，平添三分好感。

世间美人百种千华，似她这般不倚貌嚣张，也是难得。

叶家老太太岁数渐大，平素喜好热闹，也最欣赏各方面出挑的年轻人。发现明珠言行得体，且穿戴低调，便朝她招了招手。

“真是可心的小姑娘，来老婆子这边让我瞧瞧。”

见明珠入了叶老太太的眼，言玉珂内心泛酸。她一向看不上明家诸人，这个胆怯无能的小姑更从未放在心上，不想两人一同前来，竟是被她处处压着一头，实在气闷。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表现什么，见老太太打量着明珠一番夸奖，言玉珂勉强挤出一个笑。

“老夫人喜欢明珠，那是她的福气。”

叶妙莲看到明珠也是内心惊颤，难怪……苏荡和蒋玉衡会为她大打出手！不过明珠的进退得当被叶老太太欣赏，换在叶妙莲眼中却有些戳眼了！

不过是一介商门庶女，姿态竟是这等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本事！

只见叶妙莲笑着靠近叶老太太。

“明家妹妹这般的妙人，不知为祖母准备了什么礼物？”

女儿家的心思很是奇怪，若说前一秒她对付明珠还是为了替好友梁琉月出气的话，现在却有了几分自己的心思在里面了。

来了！

明珠心中笑叹，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叶妙莲一眼。都说物以类聚，眼前的少女生了一张和梁琉月一般骄蛮任性的脸，一看便是糖罐里泡大的！她比自己小三岁，明珠对她的唯一印象便是自己大婚被捉奸在床时，她和梁琉月站在端阳身后，笑得不怀好意。

听叶妙莲让明珠打开贺礼，在场人神色各异。若是送礼者有心显摆，主动呈在众人面前，则另当别论；可若是礼物欠妥，显就是强人所难了……

眼下叶妙莲众目睽睽之下当场提出，实在唐突及无礼，还有些逼人就范的味道。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哪知明珠碰都不碰言玉珂手中的礼盒，竟从冬莺手中接过一卷画卷，让人呈上去。

叶老太太饶有兴致打开一看，却是一张神佛百寿图，画并不名贵，却胜在稀有，乃是中土四国中以书画闻名的秦国的产物。因为前国公府季修贤通敌秦国晋王的关系，这魏、秦两国之间便断了商贸往来，从前秦国的土产便突地变得千金难得起来！

明珠送的这张图，恰是应景，叶老太太看得眉间一喜。

叶妙莲从鼻子中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

“不愧是游走各国的商贾，明家的门道真多。”

明珠也不生气，含笑道。

“叶小姐误会。这乃是明珠昔日所藏。若说商贾游走诸国，门道广阔，也是圣上圣明，大魏国富民强，庶民得惠。”

这一句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献帝身上，叶妙莲一噎，竟是被堵得哑口无言。可她怎会轻易就范，把视线落在言玉珂身上。

“不知明夫人手中拿的是什么？”

如果一开始看明家的礼物只是无心之言的话，现在这番显然便是故意针对找茬了。不过这里是叶家的主场，而在场人与明家也没有什么交情，如此大家便乐得坐山观虎。

“此乃明家给老夫人准备的贺礼。”

言玉珂微微屈膝。方才的一切自然也察觉到叶妙莲的不善，她看了看侧身站在前方的明珠，收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大大方方地把装礼物的盒子递给叶家的仆人，可却在两人交手的当口，那个盒子忽地砸在了地上！

只听一声重响，满座皆震，叶妙莲与梁琉月对视一眼，目中均是不可言说的得意。

叶家仆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表示是明家少夫人故意失手的！

言玉珂不料对方竟来这样一出，一时愣在当场，急得额头上竟沁出了一层薄汗。只怪她太过酌定，忘记了向明珠确认礼盒内容，不过只听那声响，就算不是白瓷水玉观音，这一下下去也不知损毁成何样了？

“既然不是有心贺寿，何必不请自来？姚妈妈，送客——”

在满座的议论声中，一声娇呵从上首响起，却是叶妙莲一合香扇，面色含瘟。她话音方落，几个粗壮的婆子便走到明珠姑嫂跟前，对她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珠内心冷笑，亏她小心谨慎准备了半天，不想这叶妙莲竟只是这种手段，和梁琉月并无多少分别。只是这句不请自来……

她无视叶家下仆，只径自来到呆怔在原地的言玉珂旁边，含笑向叶老太太微施一礼，道:

“叶老太太，且听明珠说一句。都说爆竹鸣岁，中土诸国中也有碎瓦求平安的习俗，方才这一出也恰有异曲同工之妙。明珠恭贺叶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听话谁都喜欢，叶老太太眉间不见喜怒，然整个表情却是放松的。

叶妙莲嗤了一声，不削之意溢于言表，正想再说什么，却被叶老太太制止，不甘地哼了一句。

“你倒是会说话！”

苏荡纵声大笑。

“明姑娘向来伶牙俐齿。”

竟然在这个时候为一个女人拆自己的台，叶妙莲气得双目圆瞪，旁边的梁琉月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看向明家的礼盒，叶妙莲这才想起其中内容，重新攒起笑意摇扇不语。

看到苏荡有意为明珠解围，且叶家人也没有再出声发对，周遭的宾客纷纷附和，在众人的催促声中，明珠打开盒子，可就在礼物揭露的那一瞬间，叶妙莲与梁琉月皆是一愣，下一秒叶妙莲已是怒目看向了花厅一角的杜悦容，杜悦容亦是一脸震惊，可对上言玉珂那寒凉讥诮的眼神，不由瑟缩着低下了头。

在一片啧啧称赞声中，明珠把礼物捧呈到上首的叶老太太面前。那是一只大红色的福寿无疆漆雕摆设，活灵活现地刻画着潮起汹涌的大海，以及被众仙童环绕的南海寿星。老人家上了年岁便图一个子孙绵延，这件漆器寓意正好！

叶老太太爱不释手，这一次总算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连连夸明家有心。众人在花厅中又聊了几句，叶妙莲的母亲黄夫人过来，只说戏台子已经搭好，请老夫人与诸位宾客前去观戏。

出去的路上，言玉珂突地拉住明珠的手。

“方才还好苏公子帮忙，总算有惊无险熬过一局！”

她强撑了许久，这一下，终于得以顺畅呼吸，表情也松弛下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不由感慨，那些对明珠的嫉妒也化作了庆幸；不过要让她承认明珠比自己厉害，却是千万不可能的！

明珠自是明了她的纠结，笑眯眯道。

“不过这苏公子只有一人，下次，就不知我们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叶家花厅，叶老太太叫住正欲出去叶妙莲。

“妙莲，陪祖母去房中换一件衣裳。”

叶妙莲莫名其妙，不过到底不敢忤逆祖母，别过梁琉月后便迎到叶老太太跟前，撒娇地挽着她的手。

“祖母可是有什么好东西要赏给孙女？”

叶老太太最疼爱长房这一对嫡出的孙子孙女，叶檀、叶妙莲从小到大拿了不少老夫人的好东西，让其他各房嫉恨不已。

叶老太太曲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

“没有良心的丫头，就惦记老婆子的东西。别人都给你祖母送东西，你呢，拿什么孝敬祖母？”

“孙女自是准备了的！”叶妙莲嘟囔着嘴，吩咐贴身丫鬟取来一只木盒，打开一看却是她亲手制作的一双绣鞋，上面绣着蝙蝠团寿图案，绣工精良。

“不错，手艺长进了。”

叶老太太赞了一声，叶妙莲正想邀功，却听叶老夫人突地冷下声来。

“方才你为何处处针对那个明珠？”

……原来祖母看出来了啊？

叶妙莲有些心虚，想了想道。

“我就是看不顺眼她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凭什么就那样嚣张！”

“嚣张？只怕是梁家那个丫头看不顺眼她吧？！”

叶妙莲惊讶地抬起脸，发现祖母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知晓已然暴露了心思，不由气馁。

“琉月不喜欢她，我不过帮她出一口气！”

“梁家那个丫头还是那样沉不住气，难怪蒋三看不上她！”

听叶老太太这样说自己的闺蜜，叶妙莲登时不高兴了。

“明明是蒋三移情别恋，见异思迁！”

“你也知道是蒋三移情别恋了，那还把气出在明家那个小姑娘身上？”

叶妙莲一噎，急道。

“——明明是她……”

“傻孙女，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叫人传出你一个侍郎千金对一个商贾之女斤斤计较，岂不丢分？她梁琉月倒是狡猾，躲在你背后，坐享其成！”叶老太太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冷笑。

“从现在起跟在祖母身边，没有我的吩咐不准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