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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寒霜回去的时候,莫老头也已经发现了丢书的不是,两人是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于是一合计,加强了书库的看管,唯恐再出现这种情况。
其后两月,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到了五月份。
清明之后,京城的落雨明显增多,帝都潮气难忍,书库里的书也是受潮频频。潮气一满,隐匿在暗处的小虫子就纷纷跑出来,啃书啃的不亦乐乎。
莫老头看了看天色,唉声叹气。
“不知道这雨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今年这么潮湿,怕是又要损失一大批书咯。”
寒霜的面前摆着一整排摊开的书,她坐在靠近窗子的位置,外面的深深屋檐把雨水阻隔在外,雨水进不来,开着窗子才有通风的效果。她随手拎着一本书起来,看见上面因为受潮而晕染开来的墨迹,忍不住也叹息了一声。
“这些日子,雨水连绵不绝,就算是每日通风,这些书也是大量受潮,虫蛀也非常明显。——往年都是怎么办的?”
她转过脑袋,问莫先生。
莫先生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办?只能雨季之后上报陛下,一本一本的重新抄录复原。”他眼睛转了转,“《金评水浒》的本子你到时候也这么干,把这一茬给弄过去。”
寒霜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面前摊开的书,“就没别的法子了?能不能用点别的东西防备一下?”
莫先生想了想,“没法子。要是有法子,先前看管书库的人,也应该口耳相传传些法子下来,但是实际上是一点儿没有。”
寒霜却不这么觉得,想了想,打算去太医院看看。
莫先生挥了挥手,“去吧去吧,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不看书,你这会儿过去,也没人会查你。”
寒霜笑着应了一声,就往太医院去了。
她找太医院的医师问了哪些药可以驱虫,哪些药可以防潮,又拜托小医使们把那些药混合在一起,研磨成粉,装进盒子里。
因着书库藏书众多,虽然都是粉末,但混合起来也并不见少。寒霜装了满满当当的三个大盒子,这才摞着往书库走。
半道上碰见殷罗方,看她拿得忒多,笑着说要帮她抱一些。
“正好我也顺路要从书库过,你一个姑娘家,拿着这些东西,也忒沉了些。”
说着就从她手里拿过了那几个盒子。
现在再拒绝,未免太矫情了些,于是寒霜笑道:“有劳你了。”
太医院的装药盒子,本来就是上好的檀木,有些沉,再加上里面满满当当地放满了粉末,就越发显得厚重。殷罗方颠了颠重量:“这里面难道装的是书不成?”
寒霜笑着摇了摇头,“这是霜找太医院那边要的驱虫降潮的粉末,准备拿回去挂在书架子上。这段时日因着下雨,书库里的书都有些不好。”
殷罗方笑着道:“我这两日也听陛下说起来,今年雨水太多,怕是这段时日要想看书,都得延一延了。——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太医院和书库原本也不远,两人说这会儿话的功夫,也就到了。殷罗方今日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帮他们挂那些药粉。
寒霜在太医院的时候便说了想用药粉驱虫的法子,太医听了她的想法,叫小医使去拿了药之后,又吩咐人去织造坊说了一声,把成批的小布囊送到书库这里来。
寒霜和殷罗方回去之后没多久,那些布囊也就到了。殷罗方拿了一些,就帮她把药粉往里面装。
莫老头见着外面的阴天,唱曲子也不自在,于是和他们一块来放药包。
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三人围着炭炉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一面装药包,一面说话。
殷罗方道:“说起来,陛下现在正在看的那本《金评水浒》,可是你的字迹?”
他问寒霜。
寒霜点了点头,“《金评本》原书有些老旧了,认不清字,纸张又脆,拿过去也是不能好好看的,所以才呈了抄本上去。”
莫老头也竖起了耳朵,怕殷罗方是来打探原本消息的。
殷罗方笑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因我爱看金评本,所以见你原先就把这书抄了下来,便想着你是不是也喜欢。能够得遇知己,是一件乐事。”
寒霜见他把话题拉开,倒也没有打探的样子,于是笑了笑道:“的确喜欢,金评本评点《水浒》评的切,实在是说到人的心窝子里面去,怎么能不喜欢?”
殷罗方笑着道:“正是呢,他评林冲的苦,评宋江纯用权术去笼络人,评吴用的军师之体,评关胜的云长变相,个个都是精妙绝伦,让人心折。”
因着爱看同一本书,两人就快就打开了话匣子。越聊就越发现喜欢的东西非常相似,于是越发聊得投机。
莫老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下头“嘿嘿”一笑,没打扰他们。
书库书架众多,等三人把药包装好,把药包一一挂上去之后,一整天的时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殷罗方回府之前要先去同上峰说一声,是故先走了。留下寒霜和莫老头两个。莫老头跟寒霜挤眉弄眼,“这位大人实在是好心,还帮你弄了这么久的东西。”
言语间不免揶揄。
寒霜斜睨了他一眼,“莫先生,殷大人只是念着同届的情谊,所以帮衬一下罢了。”
要他不要胡思乱想。
莫老头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老头子我不说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把伞拿来递到寒霜手上。“今儿也还是早些回去吧。希望太医院给的药粉有用,这样咱们也好交代些。”
寒霜跟莫先生告了辞,很快回去了。
事实证明,太医院开的药粉还是相当对症的。
后面几日,寒霜再看书的状况,发现虫蛀的现象已经好了很多。她将书拿给莫老头看,莫老头也是非常开心,笑着翻着书道:“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跟太医院说说这件事,让他们拿点药包过来,这样损耗就能减少一半呢。”
“不止呢。”
殷罗方一边一页页的烤书,一边笑着补充道:“加上这样烤书的法子,剩下的损失还能至少减少一半,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莫老头拍了拍寒霜的肩膀,哈哈大笑,“做得好。”
烤书的法子也是寒霜想到的。书在这时节受潮才会自己模糊,但若是早些时候就把寒气驱了呢?这时节不能晒书,索性一页页的烤书吧。于是便有了这样的法子。
寒霜实践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最佳的距离和时间,让书页不至于因为烘烤太脆,也不至于因为烤不干而持续晕染,可谓煞费苦心。
殷罗方把手中的书页烤完了,看了看书页,见没什么问题了,放到烤了的书册那边,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道:“今日发现烤书和药粉两件对藏书都很有好处,可谓大喜,不若晚上回去的时候一到去宫外的客来居吃顿饭?”
殷罗方这几日都来帮他们烤书重装药粉,可谓尽心尽力,几人慢慢也就熟了。莫老头这会儿听他这样说,捻着胡须哈哈笑道:“好好好,今儿老头子做东,请你们两位小辈去客来居吃饭,放心放心,尽情点!钦天监昨日也跟我说了,接下来一旬还有雨水,过了之后也就没有了。今年损失小,到时候老头子提前给陛下报上去,陛下肯定很高兴。”
殷罗方和寒霜于是都笑了起来。
殷罗方照旧去跟他上峰告辞,他每日下午空闲了过来,倒也没人说他。寒霜和莫老头就把放出来烤的书都按位置塞回去,寒霜又把炭火给灭了,见没有一丁点儿火星了,才跟莫老头一块走出去。
莫老头想着自寒霜来了书库之后,好事就一桩接一桩的,先是很快就得了陛下的赏赐,又找到了解决雨季书坏的办法,实在是大大的福星。虽然里面出了丢书的一件事,但因为寒霜机灵,这事儿也直接被揭过去了。可谓瑕不掩瑜。
最重要的是这次雨季他们表现这么出众,到时候拿到陛下跟前去,陛下肯定会称赞他们,到时候想必又能得点赏赐。
莫老头想到这儿,笑的眼睛眉毛都弯了起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寒霜,再次称赞道:“做的不错,做的不错。要是老头子是在重要的位置,定然提拔你上去了。——你放心,若是陛下届时问起来什么,我定将你做的,一五一十跟陛下报上去,陛下定会奖赏你的。”
不寐下功。这在官场里是个老大的人情、寒霜笑着跟莫老头行了个礼,“大人客气了,这是大人所为,霜只是帮衬罢了。”
见她这么上道,莫老头愈发满意了些,对寒霜也越发亲切了。
他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殷罗方才终于一路小跑了出来,向他们拱了拱手,“久等了。范大人临时有事吩咐,就耽搁了一会儿,这才来迟了。”
莫老头连忙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既然来了,就赶紧走吧。”
殷罗方连忙点了头。
他的手背到背后去,在袖子上努力擦了擦,把手上的油通通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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