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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行宫（四）

窗外雷声轰鸣，大雨哗啦哗啦的下着，蒙面女人面无表情的开始了她的讲述：“当年大选秀时，皇上对林婉容十分留意，在册封林婉容为御二十五品承徽后不久，皇上就宠幸了她。这对一个刚刚入宫的女子来说的确是一份殊荣，一时间，林婉容成了我们几个一起入宫的姐妹中最得皇上喜欢的。可是好景不长，几次皇上来林婉容的寝殿内过夜的中途都被姚媚柔，也就是现在的香嫔给请走。这种情况绝对不是一次两次，我撞见的就有过三次，当时婉容也是十分的气恼，但是姚媚柔仗着有皇后在背后撑腰，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的，也没有人敢当面跟姚媚柔对质。婉容她有时候是在气不过的时候背后骂姚媚柔是一个狐狸精，专门迷惑皇上。当然这些也都是气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小的答应，是后宫妃嫔中品级最低的，见到谁都要行礼问安。而且皇上一直都没有召见过我，更别说宠幸了，我当时一时间鬼迷心窍，做出了一个让我今生后悔的决定。也是因为这个决定，也毁了我和婉容的一生。”蒙面女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阴沉沉的，仿佛在回忆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和惠如都静静的等待着她继续讲下去，都没有做声。

过了一阵子，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讲了起来：“说起我，你们肯定都不知道，我也是当年的大选秀中的一员。我叫崔雪珍，是云州县衙之女，我们云州地处偏远，物资匮乏，当地的百姓都是以种地为生，尽管如此也是常常受到水灾旱灾，很多时候都是忙碌了一年到头来颗粒无收。当时我爹接到了朝廷发的公文，说皇上要选一些未婚女人入宫为妃，这在我们当地被看成了天神的眷顾，我爹说这是我们云州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如果我入宫成为了皇上的宠妃，那以后我们云州就会得到皇上的重视，即使皇上不派人去整顿一下云州，朝廷也会每年派发皇粮的。就这样，我带着全州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希望，踏上了这条选秀之路。我们当地的老百姓都以为我进宫了就会得到荣华富贵，实际上我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听崔雪珍说到这里，我心里被深深的触动了。朝廷每三年一次大选秀，从全国选出来几百的后宫佳丽服侍皇上，为皇上传宗接代。可是真正能得到皇上宠爱的有有几个呢？大多数后宫妃嫔都是独自面对着四面的宫墙度过自己的一生。更有不少一生都没有见过皇上一面的。崔雪珍的故事在这后宫中比比皆是，这绝不是她一个人的故事，她只是这后宫中的一个缩影而已。

崔雪珍大约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地步了，她说着自己的故事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她继续缓缓的说道：“我在全城父老的期盼中满怀希望的来到了这皇宫内，与几百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们竞争几个晋级的名额，我当时卯足了劲十分用功的跟宫内的姑姑们学习宫中礼仪。我知道我既然来到了皇宫就不可以再回去。我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成功的晋封为了妃嫔中最末位的答应。这也没有什么，刚入宫的秀女没有几个是品级太高的，我相信皇上如果遇见我一定会喜欢我的，当时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我成为了贵妃，我们云州百姓都过上了富饶的生活，当地的百姓还为了感谢我给我修建了一座庙宇纪念我，那座庙宇就叫做贵妃庙。多少次我都从梦中笑醒，发现自己依然还是那个最末等的答应。我决定耐心的等待皇上宠幸我，我相信皇上只要宠幸过我一次一定会喜欢我的。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了。很快，我入宫半年有余了还没有见过皇上一面。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这一生就这样过了，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想起我们云州百姓期盼的目光，想起家中父老，我真的不能这样在宫中了却此生。有一次我亲眼见到林婉容承蒙皇恩以后许多妃嫔都送来赏赐的贺礼，很多我们一起入宫的姐妹都争相的巴结着林婉容，我看着她每天都笑的跟桃花一般灿烂时，我心中的那种不甘心越来越强烈了。我自问无论从容貌还是性格上都不比林婉容差，为什么皇上偏偏喜欢她却不喜欢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意去见林婉容，我害怕看见她的笑，害怕听到她跟我说到皇上如何待她。后来发生的几次姚媚柔从林婉容宫中请走了皇上的事情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有一次，我假意去安慰林婉容，她当时十分生气，随口就骂道：姚媚柔这个狐媚子，早晚有一天会被皇上厌弃的。我知道当时婉容只是一时气话，随口发泄一下而已，当时我的鬼使神差的却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于是我苦苦策划，筹谋了半个月之久才有机会在御花园亲自见到姚媚柔。为了讨好和巴结姚媚柔，我故意将林婉容背后说她的坏话都告诉了姚媚柔，姚媚柔当时还说很感谢我，当我是自己人，并且说一定安排我面见皇上。我当时十分感谢姚媚柔，千恩万谢的拿她当活菩萨一般。我明知道这样很对不起林婉容，但是为了我们云州的百姓就暂时委屈她一下。我以为姚媚柔最多会记恨林婉容，或者当面骂她几句，没想到姚媚柔竟然会如此目无王法，派人抓去了林婉容，当时我心里面就知道事情不好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抓走林婉容。林婉容被姚媚柔抓过去了五天五夜，这五天五夜里，我夜夜都坐到天亮，求神拜佛的希望姚媚柔能够放了林婉容回来，可是我等到的结果却是一个被人挖去双眼、割掉舌头的林婉容。当我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我抱着她大哭了起来，我真的是对不起婉容啊！”

说到这里，一直面无表情的崔雪珍眼睛里留下了两行热泪，一旁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说不出的林婉容也从那双红黑红黑的眼窟窿里留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

我的泪悄无声息的也滑落下来，虽然我曾经听说过无数发生在深宫内的惨案，但是第一次面对着一个真实经历过的人讲一个真实发生的事情，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听崔雪珍说了这么久，其实整个故事里最该怨的就是她自己，但是我却对她一点也怨恨不起来，她真的是可恨的吗？不，我觉得她应该是可怜的，她在我的眼中跟林婉容一样的可怜，让我听了她的故事后心里十分的辛酸。

崔雪珍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当时看着婉容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对她说了上万句的对不起。但是我知道，即使我将我的这条命还给婉容，也是偿还不起我对她的伤害。婉容的伤口当时已经感染，我只好四处求人施舍找的太医给她治疗，她后来才得以保住性命。我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姚媚柔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所以我就一早做好了准备，姚媚柔一定是担心我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了皇上会将她的所作所为都告诉皇上，所以她不会留着我见皇上的。于是我就……”

崔雪珍说到这里，伸手将脸上的黑色面纱撤掉，露出了她的面容。我和惠如在看到她面容的时候当时就惊呆住了，只见她的脸上有着五道大大的伤疤，在这样的雨天里看上去更是有些恐怖的意味。

“所以你就将自己的脸划伤，让姚媚柔对你放心？”惠如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不错，我这个样子恐怕连自己亲爹都不想见到我了，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宠幸我呢？姚媚柔看见我这个样子以后也是一愣，随后就笑了起来，她说我果然肯下决心，说如果不是我执意毁容她也许会将我留在她的身边好好提携呢！我看见她那副嘴脸就想吐，但是我忍住了，我跪在地上苦苦着哀求她，让她放了我，我说我以后不会在招惹任何人，只希望能够留住我的一条命可以照顾林婉容。最后姚媚柔答应我了。也没有再找我的麻烦，我便主动申请和婉容搬进了这一带的废弃的宫殿中生活，现在我和婉容成了相依为命的好姐妹。她虽然看不见说不了话，但是可以听得见，每日她都会将宫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则想办法弄到各种吃的东西，虽然日子苦了一些，但是毕竟我们俩都远离了世俗，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是姚媚柔这样的人物至今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真是老天不长眼！”崔雪珍一口气将自己和林婉容的故事都说与我们听了，说完以后，她轻松的握着林婉容的手，我感觉他们俩真的已经到了相依为命的地步了。

“那你一点也不惦记家乡父老，云州百姓吗？”我问道。

“还有什么可惦记的？我这一生也不可能再为我们云州百姓做任何事情了，我现在只希望我可以比婉容多活几天，或者可以跟她在同一天死去，这样我就可以照顾她到死，这样我就算是偿还给她了！”崔雪珍笑笑说道，眼睛里满是满足。

我听到这一个震撼的故事以后心中一直无法平静，我是不是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我可以为她们做什么呢？以我的能力我又怎么可以跟姚媚柔抗衡呢？何况她身后还有着皇后娘娘撑腰。这时候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我有我的孩子，我肚子里怀得是永廷的孩子，是当今皇上的亲骨肉，是大梁龙子，就凭这个孩子，我一定可以为她们做些什么。我想以后我的孩子出世了，也一定会赞同我这样做的。

“也许我可以帮你一把呢！”我轻声说道。

崔雪珍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么说，她今日跟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发泄一下而已，并没有打算我会做什么。我看见她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仿佛充满了希望一般，但是很快，那丝光亮就不见了，她黯然的说道：“还是不必了，我和婉容都已经到这这般田地，就不要再连累你了，何况姚媚柔在宫中的势力日渐壮大，也不是你可以对付得了的。”

“我虽然对付不了姚媚柔，但是皇上可以，你别忘了，我们这些后宫嫔妃的夫君可是这大梁国最强的男人，有着大梁至高的权利。”我笑笑说道。

崔雪珍认真的看了看我，问道：“可是即使皇上知道了此事，也不能改变什么了，那样又有什么用呢？婉容也不可能在看见东西，我也不可能恢复容貌！”

“难道就任着姚媚柔这样逍遥法外吗？按理来说，你我都是后宫妃嫔，只有皇上和皇后有处罚我们的权利，她一个小小的妃嫔凭什么对林婉容用如此酷刑，还将她致残，我想皇上一定可以给你们二人一个公道的！”我坚定了决心，打定主意一定要帮助崔雪珍和林婉容。

崔雪珍还是犹豫不决。

“难道你就不想你们云州家乡父老因为你而得到朝廷的支援吗？”我问道。

“想！我做梦都想！要不我死了都没脸见我们家的列祖列宗！”崔雪珍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雨渐渐停了，天空也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很快就要放晴了。

“娘娘，雨停了我们先回宫吧，免得湿衣服在身上时间长了着凉！”惠如看见雨停了忙劝慰道。

我看看外面的天空，雨确实停了，于是我拉着崔雪珍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们二人讨一个公道，你们等我的好消息！”说着让惠如将身上带着的银两全部送给了崔雪珍，“这些银两不多，你们先用着，过后我还会派人送来！”

崔雪珍也不推辞，接过了银两，感激的说道：“谢谢你，雅嫔娘娘！”她看了看窗外已经停了的雨，缓缓说道：“这真是一场及时雨，送来了你这位活菩萨！”

我千叮万嘱她们二人好好保重以后就跟着惠如离开了这里，回到了玉芙殿。

回到了殿内，惠如立刻给我换了一身干衣服，但是我还是感染了风寒，因为怀有身孕又不能服药，只好病怏怏的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我派惠如又给崔雪珍和林婉容送了一百两银子，并让她们等我的好消息。

因为感染风寒，我头一直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透气，真的很难受。我一直都等待着永廷过来，好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听，让他给崔林二人一个公道。可是由于我一直病者，每次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以至于永廷来过几次都看见我睡着了便没有打扰我。

这天，我刚睡醒，连忙问道：“惠如，皇上来过了吗？”

“娘娘，皇上刚刚来过了，看到您睡着了，就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你，就回去了！”惠如说道。

我十分怨恨我自己，怎么总是一个劲的睡着呢？

惠如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道：“不要紧的，这件事不必着急，崔林二人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娘娘还是保住身体要紧！”

“那怎么行，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崔林二人一定日盼夜盼着我们的好消息，我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让她们二人失望呢？惠如，你想想，她们二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这点头疼脑热怎么能跟他们相比呢？”我说着，突然坐了起来，说道：“惠如，赶紧帮我更衣，我现在就去面见皇上，为崔林二人讨个公道！”说着，我就要下地。

惠如连忙上前将我按在床上，一个劲的劝着我说道：“娘娘，您现在头还发热呢!恐怕没走到养心殿就晕倒了，到时候还得我们将您抬回来，还是等身体好一些了再去面见皇上把！我想崔林二人可以体谅娘娘的，她们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我实在拗不过惠如的一再劝慰，终于答应她明天一早就去面见皇上。

这一夜我睡得十分踏实，我觉得这是我长这么大做的最值得自己骄傲的事情，我一定要为崔林二人讨一个说法，好好的整治姚媚柔。我每次一想到崔林二人如今的样子和她们曾经受过的苦，我的心里就如刀搅一般的疼痛。

我突然一激灵的坐了起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拉开床帘，喊道：“惠如！惠如！”

惠如穿了一件睡衣，急忙赶了过来，一脸的焦急，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连忙说道：“我没有做噩梦，我只是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快去让小夏子他们去崔林二人居住的地方看看！”

惠如一脸纳闷的看着我，现在已经是三更天，她没想到我会提出这种要求。

“快去啊！惠如，我真的感觉有些不对劲！”我不住的哀求着。

惠如看我这样，终于点头，出去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