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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蓝发妖女

半月之后，一艘浅黄色小舟沿着河道顺流而下，直往下游飞驰而去。
小舟之上，燃灯法师端坐在船舱中默念佛经，墨空则待在船头四处看着风景，他从小生长在沧州这样的不毛之地，即使遇到寻常景色，也新鲜得很。黄狗则懒洋洋地趴在墨空身旁晒太阳。

“师尊，我们几时能到中州？”

“午时以后，便可上岸。再走两三个时辰，就到了中州地界。”燃灯不紧不慢地答道。

一个多时辰后，师徒二人在一个年旧失修的青堤处下船。岸边不远处，一个身穿蓝色僧衣的和尚迎面赶来，身后还牵着两头叫唤不停的毛驴。

这蓝衣和尚约莫二十来岁，古铜色的皮肤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模棱有形的脸上刻着两道凖目鹰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豪爽干练之气。等蓝衣和尚走近一些，燃灯说道：“三戒以后你就是师兄了，这是我新收的徒弟，法号墨空。”

墨空一个激灵，快步走上前恭声道：“小僧墨空，见过三戒师兄。”三戒笑着行礼道：“师弟不必多礼，寺里多一个人便是多了一份乐趣，叫我三戒便是。”说完，他又向燃灯说道：“寺内一切安好，恭请师尊。”

三人骑驴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翻过几座不小的山峰后，才在一片茂密的树林深处停下。突然，树林里鸟鸣大作，墨空抬头一望只见数不清的白色飞鸟徘徊在一座老旧却又严整的古寺上空。此时，他身后的燃灯缓缓说道：“这里便是寒山寺，我和你师兄在这住了很长时间了。这也是你的第二个家。”

“第二个家……吗？”墨空喃喃自语道。

在两栋威严庄重的石狮注视下，墨空紧跟在燃灯身后到入寺里，燃灯对三戒吩咐了几句便悄然离去：“为师还需安排今日的晚课，三戒会带你熟悉下寺里的情况。”

燃灯走后，三戒便带着墨空绕着寺庙内外走了起来。

“师弟，我们这不如寻常寺院那么大，但瞎走乱走也很容易迷路。整个寒山寺分为东西南北四块地方，东面是藏经阁和钟楼，阁楼下面的青灯殿就是我们做早晚课的地方。南面是饭堂和杂物间，北面的佳乐院是僧人休息睡觉的地方，寺里的几座水井也在那。而供奉诸佛的大雄宝殿和天王殿都在寺院的西面。”三戒领着墨空边走边说着。

“师兄，这么大的寺里只有师尊和我们吗？这也太冷清了吧。”墨空问道，他跟着三戒路过十几个院子，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冷清至极，只有寺院屋檐上停留的白色飞鸟在呜呜直叫。

三戒笑着答道：“师弟有所不知，寺内的生活比不上外边自由，僧人除了做早晚课背诵佛经外，午后还需要外出替百姓做事赚取钱粮。师尊最讨厌的事之一便是化缘，不劳而获无异于街头乞丐，全体僧人无论长幼老少，都要自食其力。按师尊的话说，劳动是最好的修行。读万卷佛经不如提万桶水，空会背诵佛经的人是无法度人救世的。”

“那有和我一样的小和尚吗？”

“很抱歉，还真没有。”

“那岂不是太无聊了，我还想找几个朋友一起玩老鹰抓小鸡呢。”墨空面露失望之色，小声嘀咕道。

三戒摸了摸墨空的头笑道：“虽然没有小和尚，但周围百姓家的孩子们时常会来寺内读书习字，其中还有不少俗家弟子，他们都会在寺里过夜，放心，有你小子可乐的。”

“师兄，下次把话说一次说完好吗？”

“好的呀，下次师兄说话的时候，只要你不插嘴，我绝对一口气说完。”

“……”

之后三戒又带墨空去了西侧的大雄宝殿，教墨空认识大殿里的各路佛祖菩萨。比如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弥勒佛，四大天王等。墨空见三戒一本正经地介绍着，心中却吐槽道，那如来佛是大鼻子，观世音不男不女，弥勒佛的肚子能顶半边天，四天王都是男的为什么要带耳环呢？

在殿内绕了整整一圈，却没有一个佛能引起墨空的兴趣。这些佛像的神情有哭有笑，有倘然大笑者，有威严肃穆者，然而在这个不足十岁的男孩看来，总有一层虚伪的面纱搁在他和诸佛之间。除了……

除了这个披着道袍，后背龙泉剑，手上却带着佛串的牛鼻子老道。墨空手指那道士像问道：“师兄，佛寺里怎么会凭空多出个道士？”

三戒笑道：“难道你不觉得这道士和师尊长得很像吗？八撇胡，垂耳，薄唇。”

墨空很认真地盯了一会儿，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但我怎么总觉得有点怪呢？这个道士究竟是谁？”

“放心，你剃度之后也会变得奇怪的。至于这位佛祖的法号和我们师尊也恰好相同，叫做燃灯古佛，是三大佛之中掌管过去的大能因为他出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故称为燃灯佛。据说燃灯古佛早年是道教逆天大能，修为滔天，却因为一次机缘顿悟佛理，以先天清气铸造法相成佛。”

在欢声笑语间，师兄弟两人游遍了整座寒山寺，墨空对日后在寺内的生活也隐隐期待起来。等两人再次回到寺院大门前时，天色暗了许多，已是黄昏时分。

竹林内渐渐响起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十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孩子蹦蹦跳跳地从林子里窜出，领头的却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年纪在十六左右，高出墨空两个头。一个穿着黄色僧袍的胖和尚跟着后面大喊道：“当心，都别摔着咯。”

墨空走出大门，向那个女孩挥手。他想了好久，才勉强想到在戏台上秀才见到美女时，该演的戏码和套路。正想着说些文绉绉的句子时，女孩却大笑着跑了过来，边跑边说道：“我叫韩林萱，刚知道有寒山寺这么一片好玩的地方，你也是这寺里的俗家弟子吗？叫什么名字啊？”

墨空呆了好半天，紧张的说不出一句话。虽然眼前的女孩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五官也不算精致，气质上更是和那些名门小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那头飘逸的蓝色长发和那双紫色的美眸，却让此女和其他胭脂俗粉有了天壤之别。

这时三戒也来到门外，笑道：“这位女施主，他是我的师弟，法号墨空。”跟上来的十几个无一例外都是男孩，他们把墨空团团围住，争先恐后的介绍起来。

“我叫虎子。”一个胖墩墩的短发男孩笑道。

“考元洲”穿着儒袍的冷峻少年说道。

“宏良弼”

“寻飞捷”

“江文康”

“巧兴平”

“奚乐山”

这十几个男孩都是寺里的俗家弟子，他们陆续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目的自然是为了吸引蓝发女孩的注意，也有挑衅墨空的意思，毕竟一路上女孩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名字。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看似意义不大的举动，却为他们埋下了杀身之祸。

等孩子们都向墨空报上名号后，那穿着黄色僧衣的胖和尚才赶了上来：“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在竹林里迷了路，我便做主把她带到寺里，三戒还请你向燃灯主持通报一声。”

三戒面露难色，拱手道：“迦叶师叔，佛寺收留女子过夜，传出去恐怕名声不好。”他自己看了看那蓝发女孩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紫色双眸深不可测，竟把他的魂魄都勾了进去。

迦叶和尚不耐烦道：“婆婆妈妈什么？我佛以慈悲为怀，收留一个落难的姑娘那是大慈大悲的举动，佛祖一定会支持的。”

三戒猛地一咬舌尖，将目光从韩林萱的脸上勉强收回，同时暗叫一声奇怪。他心中默念了几遍燃灯教给他的无名口诀，才觉得身体一松，恢复如常。

“妖女”这是三戒的第一反应。

更让他有些发寒的是，不光是那些俗家弟子偷望此女，甚至连迦叶师叔等一众和尚看向此女的目光，也隐约带有一丝倾慕之色。那些头上戒疤还没变淡的和尚可没有三戒这般好的定力，一开始还只是偷偷摸摸地看上几眼，等发现少女根本不在意后，顿时胆子一壮，目光纷纷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咳咳”一声咳嗽突然从寺院里传出，众人顿感胸口一阵闷痛，旋即感到一股清新之感贯通全身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燃灯踱步进入众人视线道：“来者皆是客，林萱施主若不嫌弃，不如在寺内藏经阁里住上一晚，再作打算。”

韩林萱眉头微舒，浅浅一笑道：“那就有劳主持操心了，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她向众人略一欠身，便跟着燃灯向寺院东面的藏经楼走去。等韩林萱走后，那个胖和尚顿时板起张脸骂道：“看什么看？时候不早了，都给我吃饭去。到时谁晚课迟到，看我不罚他抄金刚经。”

那些俗家弟子面面相觑，纷纷结伴向食堂跑去。没一个人有搭理墨空的意思，三戒见状，叹了口气道：“这些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唉，这次他们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