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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无妨,沙鲁已备了一所,就在咱们后门不远。”荣烈道“府里也划了院子给他们,平素他们也只住府里。”
明思笑着点头“那这般便最好了。”
荣烈抚了抚她的发丝“帽儿如今也成亲了,你身边只她们三人也太少,不若再挑几个伺候周到些。”
明思倒无谓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不过她也明白如今自己的身份,身边若人少了,外人看着也不好。遂颔首“也好,我明日让大管事挑几个。”
荣烈一笑,拉着她起身“走,咱们到床上说话。”
明思只觉心头一跳,玉白的脸颊蓦地有些发烫,却乖顺地点了点头。
荣烈见她这抹隐约的娇羞,小腹也倏地发紧,定了定神,噙笑看了她一眼,两人朝床边行去。
待明思先上床,荣烈转身走到桌边柜前分别将烛火压灭。两只烛台一灭,屋内顿时清幽,只剩屋角莲huā早备好的一盏夜灯,朦朦光亮。
虽非一无所知,但明思此际见屋中骤然光线朦胧,心里多少也生了些忐忑出来。
可是,她却猜错了。
荣烈上了床,靠坐在床头,伸臂将她一揽后便没了其他动作。一室幽暗中,那眸光平静中却带了一丝深幽。
“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等此番事了,便告诉你我的事么?”沉静了须臾,荣烈轻声开口。
明思一怔,想起来在那回她问他为何不让他皇兄知晓他并无夺位之意,荣烈的确说过这样一句。
想起来了,明思点了点头,偏首看他。
荣烈朝她温勳的一笑,眸色柔和“其实上回你从南城外回来那晚,我已说了一些。虽知你听不见,可却是真正想同你说。说了之后,心里便舒服了许多。”
明思心中一动,记起来那日从冰窖被救出醒来后的次日一早,正好听得荣烈的最后两段话。其中是提到一句“知你听不见”遂怔了怔。
这些日子事情多,她几乎都快忘了这回事儿。
咬了咬唇,她看了荣烈一眼垂眸“你说我听不见的时候,那时我醒了。可……”
“我知道”荣烈低低一笑,抚着她的长发“你呼吸不同,我自是知晓。那后面的话便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明思抿了抿唇“我也知道。”说了一句,笑看荣烈“你是不是想说同你母后和皇兄的事儿?”
荣烈微愣一瞬,旋即一笑,点了点头。抚着那丝缎般的发丝,沉默了片刻,眸光投向对面的纱帐,定定片刻便变得悠远深邃。他将那夜说过的话开始从头说起。
从幼时宫中众人包括荣安对他的宠溺开始,一直说到了太后身边的大侍女春香刻意放他进了太后的寝宫——
“……我心里对她恨极,便假意应了她。道让她第二日主动为我移靶,我便趁机向母后讨厌她。她极欢喜的应了。”荣烈淡淡讥诮一笑“这等心思不纯之人我岂能留她在母后身边?”
长长的一段话听得明思直心惊,但看着荣烈她也忽地有些明白了,正因为这样的经历,所以才将幼时那体贴乖巧的孩子变成了后来她所见那个行事狠辣不近人情的睿亲王。
尤其是那乳娘的事,想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原本孺慕的长辈忽然间化为**来勾引自己奶大的孩子,而且很有可能为此毒杀了自己的丈夫……想想都觉得令人心生寒意。
更何况,还有太后同那男子——在这之前,明思是万万想不到有这样的事儿。可转念一想,也不觉有何不堪的。先帝对太后许而不诺,太后大约在荣烈出生后便对先帝死了心。就算对旁人生出情意,也未必不可原谅。
论背叛,先帝早已背叛了多次。
明思定了定神,平静地望向荣烈“你杀了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春香。
荣烈凝望她“可觉得我狠毒?”
“虽然换做我,可能不一定下得了手。”明思摇了摇首,淡淡笑道“因为我没杀过人,总会有些怕。可我若觉得她有可能给自己的亲人带来隐患,也许会用别的手段让她永远不能威胁到自个儿的亲人。”
又蹙眉想了想“可这手段只怕也不大好选。”
荣烈噙笑望着她,眼底一丝轻松。他就猜到,他一说,她定能想明白他为何要下手的关键。不是因为春香给他下了套,而是春香这回能对他下套日后便有可能做出更背主的事儿。太后信任这样心思叵测的女人,的确是很大的危险。
“思思,爱惜人命虽好,可有时也不可仁慈过重。”荣烈低声缓缓“即便你怪我狠辣,可日后为了我想护住的人,该下手时,我也不会手软的。”
凝视着明思那张清丽柔美的小脸,他淡淡笑道“这世上最美的是人心,可最丑陋的也是人心。你聪慧有余,可心却太软。日后跟在我身边,只怕也少不得艰险。思思,怕么?”
明思看着他,看了须臾忽地轻声“荣烈,你在担心什么?”
她看得分明,那一双灿亮的眸间,此际眼底处似有一抹深沉。明思明白,荣烈将这些往事这般的慎重告之,应该不只是倾述。
再一想到方才在桌旁他问的那句“若我不是睿亲王”明思蓦地生出些疑惑。
荣烈的这番话,似是话中有话……
这般一想,她侧了身子面向荣烈,将手贴在他丝薄雪白寝衣的胸前,眸光出奇的轻缓柔亮“我虽没什么力气,可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至于你说的那心软,我x后也会注意对人对事分别对待。我虽没做过大家主妇,但我不懂的,你可以告诉我。你做王爷,我便好好做这王妃。若有一日有别的变化,于我也不会不适应。”顿了顿,语声更柔了些“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么?你放心,我胆子素来不小,不会被吓着的。”
明思的一番话,让荣烈心潮顿生起伏。
原来,她已经从自己的话里看出了些端倪,而她的神情她的目光都在告诉他。她全心信他,也让他全心信她,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不会放弃和背弃他。
荣烈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那春香后来还同我说了一句。她说——我并非父皇所出……”
并非父皇所出?
明思悚然一惊,惊了一瞬,蹙眉“她这样说?”
荣烈缓缓颔首。
这一瞬,将这个积压在自己心头八年的最大隐秘说出,又见明思面上除了疑惑并无一丝嫌弃之色,心中虽有涩意,却也是从未有过的恍若释重般的轻松。
他看着明思,眸色五分认真五分温润“你曾怪包不同未曾给蓝彩选择的机会,我想在咱们做夫妻之前,我也应将这些事儿同你说清楚。眼下我虽不知究竟,但木夏尔也说过类似之言……也许,我真的并非父皇所出。若真是这般,皇兄若有一日得知,未必能容得我。或许他早已知晓几分,如今不过是顾忌母后尚在,才没动手也未可定。我原先想夺位,多少也有几分惧死之心在其中。可如今,我是真对那位置毫无贪念。这些日子同你一起,见得你同家人相处情形,我也常想起幼时皇兄待我的好。我不想同他争,可我也不想为人鱼肉。他如今一是顾忌母后,二多少也会念些旧情,这三却是忌我手中这八万黑甲军。我以为此事他多少是知晓些内情的,但毕竟不可宣扬,所以他才一直隐忍未动。大雪山之时,便是一个他派在我府中多年的侍卫队长对我下的毒。他并非是想要我的命,只是想断了我争抢的指望。”说着轻轻一笑“虽是知晓是他指使,可他好歹没想要我的命。我好些也没那般恨他了。可如今,我不能确定他心中知晓此事几分,是如何做想。但若是他并不知晓太多内情,万一有朝一日他对我身世有疑,只怕他未必会放过我。所以,那八万黑甲军,我也不能交给他,让自个儿毫无倚仗。”
原来竟有这等内情!
明思听得极仔细,心中也不免震撼。而震撼的同时,她也心生暖意。
她明白荣烈的意思。
他将这于他而言应是藏得最深的隐秘往事告诉她,再将这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形告知她。他是让她清楚明白的知晓,他不希望她后悔,他给她选择的权利……
轻轻吁了口气,明思唇边一缕笑意,清眸越发清亮地望着神情多少有些故作镇定的荣烈“嗯,我明白了。”
却只道了这么一句。
荣烈微异。
对于明思,他心里有底。他知她应是不会因这些而嫌弃他,可他也知晓,她是极怕麻烦的。明思不可能不知晓这其中的厉害,荣烈不怕她担心自个儿,却怕她为自己亲人担心。毕竟夫妻一体,若他遭难,她的娘家必受牵连。
可明思听完,却只这平静的一句,他有些疑惑了。
明思在他说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许多。她仔细地回想太后说过的话,又回忆荣安的种种表现。说实话,她还真不相信那大侍女所言。
垂眸暗忖须臾,她问“你那乳娘也说了同样的话?”
荣烈摇首“木夏尔倒并未明言。那一晚,我骂了她,她只隐晦说了两句。意思是母后也背着父皇……”没有说下去。
明思明白了,思量片刻才看向荣烈“此事只怕未必如你所言——”
荣烈蓦地一怔!
明思望着他“上回去慈宁宫,你母后同我说过一些往事,我听着并不觉你身世有异。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春香是想以此来讹你。她兴许是想着你当时年幼,想以此做把柄要挟于你。你母后虽同那人亲近,可也未必真有什么事儿。即便是有,那也是对你父皇失望死心之后。我想,那应是在眉儿出生前后的才对。”
荣烈看着她温暖关切的目光,心底一片柔软暖意,笑了笑“我也曾疑心过,可此事知情人不多。春香同木夏尔都被我杀了,而我——”顿了顿“我总不能去问母后。即便我问了,她为了护我,也未必会同我说实话。”
明思了然,又道“那同你母后相会的那人呢?”停住,小心地望着荣烈“你该不会把他也给杀了吧?”
荣烈一滞,抬手在明思额头轻弹了下“我在你眼里就这般滥杀么?”
这般回答便是没杀了,明思松了口气,遂抿唇一笑,挑了挑眉,几分娇嗔“谁叫你记录不良。”
记录不良?
荣烈虽不十分明白,但一看她这语气神情哪里还猜不到她这话是调侃当日他对她下手一事。遂勾唇一笑,放在明思腰间的手一收。明思一个猝不及防就扑到了他身上,脸一抬,唇便正正刷过荣烈光洁的下颌。
只见荣烈喉结上下一动,琥珀眸光倏地深幽,反身便将明思按在了身下压住,磨牙恨恨“上回鸿翼出生,好像有人说过不再翻旧账的?”
明思蓦地一噎,说不出话,只好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抹赧然羞红。却不知是为了自己一时出尔反尔,还是为此刻这般让人心慌的姿势。
荣烈看着她那有些躲闪的眼神,和腮边蓦地轻染上的绯色,身体不由一绷!身下的这幅躯体柔软而玲珑,鼻翼是幽兰般的女儿香,着实诱人之极!
于是,下一刻身下的某个部位不待主人号令,便自发自觉地昂首挺胸了!
两人身体紧贴无隙,尤其是下半身,明思很快就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白玉般的脸颊上,绯色又加深些许。心里鼓起了些勇气,刚抬眸想说话,荣烈却轻轻松开了她,翻身躺在了她身边。依旧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却小心地避过那些容易擦枪走火的部位。
“赶了四十多日的路,也该累了。”语声竭力平静“好生睡吧。明日送了帽儿,再去纳兰府,也给岳父岳母报个安好。”
明思真真是疑惑了!
第一晚在这屋里那回就不提了,两人好歹都有伤,且多少她心绪也不宁。可今日早前那回和此刻,她分明都感觉到他……明思不明白了。
她虽未明言,但她自认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倒不是她有多饥渴,可这种事——男女相悦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天时地利人和,就连气氛也……
明思狐疑地看着荣烈,难道……忍不住朝他身下望去。
荣烈正在竭力将自己脑海中那些旖旎画面擦掉。不擦掉,今晚他就别想睡了!但又舍不得离开身边的人儿,故而只能自我克制,尽量不去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克制住了,余光一瞥却正将明思不自觉瞟向他某个部位的不解眼神。
顿时脸黑发僵,磨牙无语。遂将明思一把搂紧贴住,倾身带了几分恶狠狠地语气,附耳咬牙道“不许乱想!本王身子好得很——待那日……你别求饶就是!不许乱看乱想,赶紧睡觉!”
明思那一瞟也是下意识的,却没想被抓了个现行。再被荣烈这语意邪恶的一威胁,心里一颤,脸立时便红了个火烧。
这种话题总归是女人吃亏,明思自己又犯了点小错,哪里还好意思接话,更别提问什么“那日”何意之类的。
只能装没听到般闭上了眼,也着实奔波劳苦,不够片刻,她便满心轻松地睡着了。
看着臂弯内恬静柔美的睡颜,荣烈磨了磨牙,半晌后,才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句“你这倔女人!一点面子也不给本王留——合衾酒不交杯也就算了,还把烛给灭了!”
还好只需忍这一夜了!
竟然还敢怀疑他有问题,这女人……真真是欠收拾!
呼吸了几口气,再看了一眼却不敢多碰触,荣烈面露微笑地阖目而憩。
翌日一早明思起身时,荣烈已经早起了。想是有事务有处理,明思也未追问去向。
今日正是休沐的第二日。
昨日明思就打发了府里内院管事的范嬷嬷同如玉去陪帽儿。两人婚事的一应物什早已备好,帽儿之所以不肯成亲,也是要等明思回来。
明思自是知晓她的心思,心底也是感动感伤。帽儿是怕她嫁了沙鲁之后,也会同蓝彩一般,被明思给留下。
莲huā伺候明思漱洗之后,便带着昨日挑好的东西到帽儿备嫁的院子,将一应陪嫁交给了她。帽儿拿着东西禁不住泪水涟涟,只拉着明思的手不肯放。
明思这才忍笑宽慰她,道这辈子两人都在一起,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下她的。又赞沙鲁的好,连着说了几句打趣调侃的话,帽儿这才破涕为笑。
不多时,吉时便到了。
看着打扮齐整也现出几分娇俏的帽儿,明思不觉也生出一种不舍。就好似嫁女儿一般的感觉。虽知日后不会分开,但这种不舍却依旧存在。
明思按捺住心中淡淡的感伤,替帽儿重新添了些妆容,这才笑眯眯的颔首。
喜娘在旁站了片刻,待明思替帽儿整装完毕,便上前说讨巧话。如玉打发了赏,喜娘道谢,将帽儿负起朝外行。
一身同样喜庆大红的沙鲁站在院门前,竟是亲自来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沙鲁黑黑的皮肤此刻也显出几分亮堂。见得帽儿出来,更是嘴都合不拢,眼里眉梢都是喜色。
待喜娘走近了,他靠近了些,压低嗓子“帽儿,我来接你了。”
喜帕下的帽儿一听,心里只觉又是甜蜜又是羞涩,轻轻地“嗯”了一声。
沙鲁面上顿时又添三分亮色,转首朝廊下的明思憨厚的一笑,这才跟着喜娘一道出去了。
这新婚的头一夜,自然是要在自己的宅子里。早几月,布罗便帮他物色了一所宅子,一应物什也早齐全了。
待一对新人出了府,荣烈也遣人来传话,让明思准备下,一同去沙鲁的宅子。
沙鲁并无高堂,故而荣烈同明思便任了这主婚人,也算是全了这份主仆情意,给两人多添些脸面。
不过仪式过后,荣烈便携着明思离开了。
虽是亲近,但若他在场,众人也难放开。前去贺喜的大多都是他的属下,荣烈也心知众人怕他,尤其了经了这几月。故而一待礼成便发话让众人自乐一日。
两人回府用了午膳便出发去纳兰府。
昨日明思归来已朝几家亲友都传了信。这接下来几日,定是要一一造访。按理是应先去宫中一趟,但荣烈却提议先去纳兰府。明思想着荣烈或许的另有计量,也就应下不提他话。
到了纳兰府,拜见了老太君老侯爷,荣烈陪着明思在府中各房走了一圈,最后将明思送到了鸣柳院。
到了院门前,荣烈却忽同明思道,他打算等下要入宫一趟,让明思留在纳兰府晚膳,晚些他若未归,便让布罗来接她。
明思一怔,遂想到那传国玉玺和藏宝图,也不疑有他,颔首应下。
在四房坐了一会儿后,荣烈果然起身告辞。
听闻是公事,如今是越看荣烈愈爱的四夫人便温言嘱咐了一句让荣烈顾惜身子莫要操劳太过之后,便让他自去。
待荣烈离去后,明思也就同爹娘阿刁蓝星开始叙话,将元国的经历略去不方便言说处,其他的一一道处。惹了大家好几阵笑声。
用过了晚膳不久,布罗果然来接了。
明思上车前问了一句王爷还在宫中,布罗却应得有些含糊。见天色也不早了,明思虽有疑窦,看见布罗神情并无其他异色,也就不多问,上车返家。
到了府中,却只觉有异。从门房到一路见到的下人个个看着她都笑容分外灿烂。虽同样的礼数周全,但总觉对方眼底的笑意都有些特殊意味。
回到偏院,容烈的确不在。但除了莲huā如玉二人外,竟然还有范嬷嬷带着四个嬷嬷四个侍女侯在廊下。
见得明思便行礼,笑容同样的耐人寻味。
“这……”明思方开口,猛然一怔,这才发现偏院中此刻是焕然一新。正前方的正房门上还结着红绸。
明思愣住——这样的红绸是新娘出嫁前梳妆的喜房才有的……
心神遂一震,蓦地想起了一个不大可能却有极可能的猜想,思及昨日荣烈的克制,再想到方才一路行来所见众人笑容中的奇异。
明思霎时怔愣!
两个丫鬟同四个嬷嬷四个侍女都含笑看着她,范嬷嬷上前一步恭声带笑“王妃,请容老婆子伺候王妃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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