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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二 苦涩

洗完澡，天已经蒙蒙亮了，萧剑扬和曹小强打着哈欠走出浴室，就看到波琳娜等在那里。曹小强笑着给了萧剑扬一拳，抢过他手里装着准备拿去洗的衣服的桶快步离开，显然不打算留在这里当电灯泡。萧剑扬上前几步，随口问：“你怎么不去休息？”
波琳娜摇头说：“不想休息，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借着晨光，萧剑扬分明看到，她的神色有些郁郁。他皱起眉头问：“怎么了？你似乎有心事？”

波琳娜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吧。”

萧剑扬指向不远处的草坪：“那里不错，去那吧。”

波琳娜没意见，两个人快步来到草坪，坐下。

旁边就是一株棕榈树，开着漂亮的花花，一对白色的小鸟在花儿中间雀跃着，叽叽喳喳，啼声清脆，真是可爱的小精灵。波琳娜看着这对鸟儿，长时间的出神。

看样子她真的有心事，而且心事还挺重的。

半晌，她吐出一口气，背靠着萧剑扬，低声说：“你说，如果人能像这对小鸟那样吃着花蜜，喝着露水，在一起悠然自得，成双成对的过一辈子，那该多好？”

萧剑扬有些神往：“是啊，如果人能像鸟儿那样欢快地过上一辈子，不用争斗，不用杀戮，那真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对了，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波琳娜声音低沉：“刚刚……中校打电话过来了。”

萧剑扬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科夫曼中校？他还好吗？”

波琳娜说：“他挺好的，壮得能吃下一头公牛，前段时间刚刚买了机票回国，说是要去看看一些老战友，现在还在莫斯科呢。”

萧剑扬随口问：“他打电话给你有什么事吗？有新任务了？”

波琳娜摇摇头，神色越发的复杂。又过了很久，她才说：“萧，我要回国了。”

萧剑扬微微吃了一惊：“回国？回俄罗斯？”

波琳娜嗯了一声。

萧剑扬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皱着眉头问：“怎么突然要回国了？你不是不想回国吗？”

波琳娜说：“是中校打电话让我们回去的，他说，俄罗斯需要我们。”

萧剑扬眉头拧得更紧。他本能地觉得波琳娜现在回国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俄罗斯可乱得很，内政、军事都是一团糟，高加索山区更是动荡不安，波琳娜此时回国，恐怕跟高加索那个火药桶脱不了关系……

高加索那个火药桶可不是闹着玩的，民风异常剽悍，民族冲突、宗教冲突、历史积怨……把这里变得动荡不安，战乱频繁，苏联还强大的时候各国都被压得服服帖帖，现在苏联崩溃了，那些加盟共和国顿时就起了别样的心思。车臣人第一个跳出来要求独立，他们可不光是嚷嚷，而是明目张胆地利用苏军撤离车臣时留下的武器装备扩编军队，甚至屠杀、驱逐车臣境内的俄裔，丝毫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而俄罗斯政府在车臣问题上却是缩手缩脚，一味退让、纵容，导致车臣人的气焰越发嚣张，大批极端宗教主义者和雇佣兵加入使得他们实力大增，已经是尾大不掉了，波琳娜如果真的以雇佣兵的身份回到俄罗斯，进入高加索山区，那真的是凶险万分！

波琳娜微笑：“看样子你已经猜到了，没错，就是车臣。在车臣问题上，我们政府已经作出了太多让步，以至于他们都认为我们软弱可欺了。”

萧剑扬问：“俄罗斯政府准备对车臣用兵了？”

波琳娜摇头：“还没有决定，但是如果车臣人继续这样闹下去的话，战争爆发只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我们绝对不能失去车臣……这是控制进出高加索山区的咽喉要道，好几条主要输油管道从那里经过，而且高加索油田出产的优质石油可以有效中和俄罗斯其他地区生产的石油的蜡质，改善油品质量，没有人承担得起失去车臣的后果！”

她不说还好，越说萧剑扬就越紧张：“并不是只有你们才知道车臣的重要性，北约和中东更加清楚！如果俄罗斯出兵车臣，北约和中苏势必会插手，这样一来你们等于要跟半个世界打，很危险的！帕娃，别回去！”

波琳娜淡淡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没得选择，因为我是俄罗斯人，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俄罗斯的血液。三年前，我们没能守住苏联，那么强大的国家，就这样在我们面前支离破碎，所有苏联加盟共和国一夜之间坠入了地狱深渊，现在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守住俄罗斯，决不能让苏联的悲剧再次在俄罗斯大地上演！虽然现在的局面让我们很失望，但是俄罗斯需要我们，我们这些老兵就得回去，重新穿上俄罗斯的军装，去为保卫俄罗斯而战。”

她目光炯炯，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她一旦下定了决心，八头牛都拽不回来。萧剑扬默然良久，说：“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走？”

波琳娜叹气：“很快了，高加索山区那边的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已经严重到极点了，每拖延一天，局势就更败坏一份，我们真的拖不起了。”

萧剑扬说：“那……那你要保重啊。”说到这里，他心里异常苦涩，波琳娜所服役的也是黑编制部队，身份高度保密，她当雇佣兵的话大家还有见面的机会，如果她回到老部队，想要见面就真的难过登天了！

波琳娜眼圈有点红，从后面抱紧他，哽咽着说：“我舍不得你……我担心我这一回去，我们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萧剑扬也抱住她，说：“不会的，只要还活着，总有见面的时候……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活到退役，等到退役了，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波琳娜苦笑：“退役？哪怕退役了，在十五年之内我们也不能出国，这是保密纪律啊！”

萧剑扬勉强一笑，说：“没事的，十五年时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真的，很快就过去了……”

波琳娜星眸带泪：“很快吗？可是我觉得十五年真的很漫长啊……我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就算我回国之后马上退役，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也已经四十一岁了，你还会要我吗？”

萧剑扬说：“那时候我也快四十岁了，我们一样的，谁都别笑谁。”

波琳娜摇头，泪珠飞溅：“不一样的……那时候你正值年富力强，魅力无限，而我却开始衰老了，不一样的……”

她越说越伤心，抱紧萧剑扬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萧剑扬想安慰她几句，却满心苦涩，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是波琳娜在照顾他，朝夕相处下来，两个人早已有了很深的感情，他甚至考虑过是不是请金南一和林鹰帮忙走走后门，吸收波琳娜作为编外人员，为两个人的将来铺路。金南一也主动向他表示，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吸收波琳娜作为铁牙犬小队的编外队员，对于这种实战经验极为丰富，作战技能卓越的特种兵，任何一支黑编制部队都是举双手欢迎的。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操作，波琳娜就要回俄罗斯了……

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波琳娜的自制力相当强，哭了一会儿她便控制住情绪，抹掉了眼泪，只是眼圈仍然是红红的。她站起来，对萧剑扬说：“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趁着还有一点时间，你带我到湖边去玩好不好？就像前年那样，再给我做一份石板烤牛肉好不好？”

萧剑扬勉强一笑，说：“好啊。”

于是，两个人到车库去要了一辆吉普车，开车到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两斤牛肉和一些佐料，萧剑扬还特意给波琳娜买了个冰琪淋……

冰琪淋的质量不怎么样，价格倒贵得吓死人。也是，在这种又热又乱的鬼地方，冷饮的价钱，无论如何也便宜不下来的。

然后他开车，波琳娜坐在他身边，拆开冰琪淋的包装，先咬了一点点，然后带着满意的神色将冰琪淋递到萧剑扬嘴边，用慷慨的语气说：“你可以咬一口……也就我这么大方的人才会允许你咬一口……”

萧剑扬一口把整个冰琪淋全咬掉了。

波琳娜黛眉一竖，张牙舞爪，将脏兮兮的冰琪淋包装纸狠狠地拍在他的脸上……跟两年前一模一样。

开车到了湖边，萧剑扬找地方停好车，然后挑了块平整坚硬的石板到湖边洗干静，用带来的军用固体燃料生起火，把石板架到火上面去烧。波琳娜这次没有跳进湖里洗澡，而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发呆。

石板很快烧红了，淋上香油，放上牛肉，煎得滋滋响，香气四溢。萧剑扬用匕首将烤到七成熟的牛排切成块，对波琳娜说：“烤好了，吃吧。”

波琳娜摇头：“我不想吃，你吃吧。”

萧剑扬默然，用匕首戳起一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感觉不到牛肉的鲜嫩芳香，嘴在嘴里，只有苦涩。

波琳娜不吃是对的，就她现在这种心情，不管吃什么都是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