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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真这一刻展现出来的魄力让在场的官员都微微吃惊,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不输于帝王,这就是当年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宫女吗?
她走入他们的视野时是在先皇面前比试刺绣技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绣功是天下一绝,但也仅止于此而已。皇上初登大宝,他们又知道原来她不但绣功超绝,更是当今帝王身边宠爱无边的女人,各种猜测怀疑就是这个时候于心中生根发芽,再到这一次她展示出来的强大冷静自持的能力。
她,一次次地令他们吃惊。
严翰的眼神是最复杂的,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早接触荀真,她现在强势插手政务的举动是他原本最担心的,但在这危急的一刻偏偏又令他暗松一口气。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外有掌兵权的兄长,内有大儒陈家支撑的荀真要扶持小太子为皇那是绰绰有余的,但她昨天的举动偏偏让他心中那一个龌龊的想法不攻自破。
此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微微拈须点头道:“荀总管事这主张不错,若皇上在这两天内能清醒那大局可定,若不能,两天内瑞统领携圣旨调来守备军,帝京之危可解矣。”
其他的大臣闻言,纷纷表示赞同,荀真这处置让他们难以挑出毛病来,再说两日后,若皇帝还不醒,那问题也不会太棘手。
荀真看到他们一致赞同她的决定,暗中松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各位大人就各司其职,不要疏忽了,白莲教能在宫中发展壮大,我相信他们在帝京不会没有作为,他们宣扬的那一套这次宫变中我略有了解,颇能蛊惑人心。”
户部尚书却轻皱眉站出来道:“荀总管事,只怕发皇榜说是皇上要现身也不足以让他们打消胡国进攻华国首都的疑虑,您没出皇宫,不知道市面上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无心营生,只想着收拾细软逃难。”
“没错啊,能拖延时间稳住城内的局势固然好,但是只怕人心难稳,若皇上安好,今日就处决奸细莫罕儿那还好说,什么白莲教也不会是陛下的敌手,可是……”有人仍是心中疑虑颇重。
这些话一出,文臣们刚刚舒展的眉头却又紧锁住。
荀真见状,嘴角一勾微笑道:“此事我自有办法对付,既然是谣言,那么我们也可做一场戏来稳定民心,列位大人无须过于忧心,白莲教想扰乱帝京,我偏不会让他们如愿。”这时她的目光异常的坚定。“所以列位大人更要与太子及荀真同心,这样我们才能共度时艰。”
顿了一会儿,她即忧虑道:“对了,我与太子在宫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安心,遂已着宫人请各家诰命夫人进宫陪伴,宫里这回是不会再出任何事情了,列位要做的就是各司其职。”在这个时候,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坏她的事。
严翰等人倒吸一口凉气,荀真居然直接宣自家夫人进宫,这举动颇有深意,以她手掌的凤印,诰命夫人进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这时机颇令人猜疑,但他们又不好说什么,一会儿后,随即全部都拱手为礼道:“吾等定当协助太子及荀总管事,愿吾皇早日清醒。”
至此时方才上下一心共同御敌,荀真怀中的小太子眨着一双墨黑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这一群大人,小手伸出襁褓挥舞着。
“甚好,荀真谢过列位了。”荀真道。
魏家厅堂,魏氏父子与一众幕僚都坐在那儿愁眉不展,魏老爷子道:“我们的银庄现在都遭挤提吗?”
“没错,爹,外头都在传说皇上驾崩了,那天的巨响由不得人不信。”魏纶皱眉道,原本他心中不疑的,但是现在的情况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却能这么久没有召他进宫,可见皇上应该是出事了。“但又有人说这不过是谣传,一时半会儿,儿子也难以分瓣得清楚谁是谁非。”
有幕僚起身道:“太爷,三爷,依老夫之见只怕未必是空穴来风,我们不得不防,这回不像靖难之役,那可是明知圣上必胜。老夫刚刚才遣人去外头转了一圈,有些商家都开始携妻带儿暂时逃出帝京,若是落入胡人之手那就糟糕了,我们魏家是不是也要跟着撤呢?”
“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事态稳定了,我们再回来也不迟,胡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人人都知道昔日的宰相是胡国奸细,谁知道他出事前有没有将华国的机密全部泄露给胡人知晓?若是这样,打入帝京不是没有可能之事……”
魏家厅堂的声音一面倒,人人都主张要暂避锋芒,举族逃难。
魏氏父子对视一眼,这不好办啊,他们魏家是背靠皇室才能壮大的,宫里未有旨意,私下一走了之,若事后证实这不过是谣言,魏家又有何面目见皇帝?多年来的恩义只怕要一笔勾销了。
“对了,三夫人不是那位荀总管事的姑姑吗?要不着她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这回有幕僚想起这层裙带关系,忙惊喜道。
“对呀,我们怎么没想起,只要确认皇帝无恙,那么我们自是要与皇上共进退。”这回说得掷地有声。
魏纶感觉到包括父亲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要阿兰进宫去打探消息,他实不太愿意,宫里肯定有变,阿兰前去只怕会有危险,思忖了一会儿,惟有拒绝,“这事不妥……”
荀兰却是与魏老夫人朱氏一道进来,在外就听到他们的争论,丈夫不同意她去打探消息的举动让她心中一暖,几载夫妻,他待她一如往日,不过这宫她是无论如何要进的,真儿还在里面,从昨儿夜里她就难以安眠,怕侄女会出大事,“公爹,夫君,列位,我刚刚与婆母商议过,这次就由我到宫里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阿兰,这不妥,现在宫里只怕也不安宁……”魏纶立刻就反对,皇宫可不许私下里派侍卫去保护的地方,而且没有旨意,他也不能进去,连陪她也做不到。
朱氏却道:“三儿媳妇身为魏家的儿媳妇,也要以家族为依归,再说她是荀总管事的亲姑姑,进宫一见是顺理成章之事。我们魏家家大业大,但也不能与一国相提并论,三儿啊,为娘知道你担心你媳妇,这一趟宫中之行应无大碍,要不然阿兰的侄女焉能不通知自家姑姑做好防备?”
“我也是这么想的……”荀兰正欲再道。
突然,管家小跑得进来,“太爷,三爷,宫里有公公前来宣旨意。”
“什么?”魏家众人都惊诧地看向管家。
魏纶反应过来立刻着人打开中门迎宣旨的太监进来,那太监不是宇文泓身边的红人孙公公,而是曾见过几面的小太监,但他也不敢怠慢,忙着人焚香接旨。
那公公笑着摆了摆手,“魏爷无须多礼,咱家这回来不是宣圣旨,只是传皇上的口谕着魏爷与夫人进宫回话。”
魏纶怔了怔,一听到是皇帝宣他进宫,这么说皇帝无恙,脸上不由得惊喜,忙着人将一盘白银端出递给宣旨太监,“一点小意思,劳烦公公跑一趟了,不成敬意,公公收下吧。”
宣旨太监一看这白花花的银子,脸上就是一喜,忙接过递给随行的手下,“这怎好意思?那咱家却之不恭了,时辰不早了,魏爷请吧。”
魏纶这才扶荀兰上了马车,而自己正准备坐上另一边备好的马,银庄的掌柜小跑进来,在这大冬天额头冒汗地道:“三爷,三爷,银庄那一边的银子不够,取银子的人太多了……”
魏纶的脸一沉,这事件的风波闹得不小,向一旁的管家道:“你先将府里的存银拿去应急,着人宣传东家被宣进宫去见皇上了,让人别急,银子包管够取,胡人攻入帝京只是一场谣言,皇上还活得好好的。”
掌柜也一愣,这个谣言他也听闻,若不是他是魏家的老人,必定也要卷铺盖走人,保得身家性命才是重要的,但魏家于他有恩,这个时候抛下老东家走人不仗义,所以才会留下来,“我来时外头已经有官爷贴皇榜,说是皇上两日后亲临监看临迟处死柳家奸细,小的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吾皇仍活着。”
“嗯,没错,所以你们要安抚好他们,等我自宫中回来,自当到银庄出面主持大局。”魏纶镇定地道。
马车里的荀兰却急道:“夫君,我们还是快点进宫,莫让皇上久等。”
魏纶这才上了马,在掌柜与管家的恭送下与妻子一道出了魏家,往皇宫而去,一路上都看到大街小巷贴着皇榜,人人议论纷纷,街上的情形比早时要好了些许。
马车才刚驶过东大街,就看到有士兵背后插着令旗,快马加鞭地往皇宫赶去,“让路,让路,大捷战报……”
一旁的行人纷纷让路,就连宣旨公公领着的魏纶等人也让开到一旁让报捷的士兵先行通过,魏纶看着那一身戎装的士兵如飞一般地与他擦身而过,耳里听到周围的人议论声。
“看,那是我们华国的士兵,听到没有,是捷报啊,这么说我们的大军胜了胡国嘛,是谁说皇上驾崩,胡人要攻进帝京的……”
“就是啊,依这情形看,我们的大军正高奏凯歌呢,帝京好好的,哪来的危机?造谣,我看是有人故意造谣的……”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给我们看好稳定民心的?说是捷报,我们升斗小民如何得知?”有人哼鼻不予相信,“我不跟你们多说,还是赶紧回家收拾东西暂时逃难去。”
“皇榜上都说了,皇上会亲临处死胡国奸细的场合,怎还会有假?我看造谣的人八成是你……”
“胡说,谁不知道造这种谣言是死罪,我有几个脑袋供皇上砍?你不要乱诽谤……”
“……”
争执声不绝于耳,魏纶这回却是皱起了眉头,本来他还坚信皇上安然无事的,但这种种迹象越是表明皇上无事就越是说明其中有问题,依他对那位的了解,他是不会故布这种疑阵,莫非皇帝真的遇险了?心中突然有几分不安宁,若是这样,华国的江山社稷危矣。
看了眼马车,想到妻子,他握紧马缰绳,不管如何还是去见一见荀真再说,她是阿兰的侄女,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孤儿寡母的只怕日子更艰难了。
坐在马车里的荀兰听着外头人的议论,心中倒没有丈夫想得深远,念了声阿弥陀佛,皇帝安好,侄女也才能得好。
魏纶带着心事扶荀兰下马车随内侍进到华龙宫,这里他来地几次还是相当熟悉的,才刚踏进偏殿之门,就听到里头闹哄哄的,随即又安静下来,接着就听到之前的传令兵朗声道:“报,荀将军的大军在边关取得大捷,特八百里加急报奏朝廷,这是荀将军亲笔所书的奏折,胡人退离我华国边境十里路。”
他刚一迈进就听到荀真轻笑道:“各位都是宇文宗室的人,是小太子的长辈,所谓谣言止于智者,现在不正是最好的证明,胡人怎么可能会攻进帝京城呢?那些个无知的百姓相信犹可,你们可是宗亲,怎么也跟着胡闹一份呢?”
“皇上呢?荀总管事,这些个战报难道无须报告皇上吗?吾等来了这么久都没见皇上露面,皇上到底如何了?莫非如外头传闻的一样?”有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宗亲皱眉问道。
荀真却是将儿子抱高,拿着明黄的巾帕给他抹去嘴角的涎液,“皇上正与军机大臣在御书房议事,着我在此接待各位宗亲长辈,在这个时候如果你们也跟着那些个无知的百姓一般胡闹,那还要不要祖宗打下的这个江山?皇上正是因为知道你们都在这儿,才会着他过来向大家做个汇报,这样宗亲长辈们才能安心,是不?荀真不是那些个好说谎的人,若你们不信,可以问一问豫亲王,皇上也宣了他去御书房回话。”随即朝身旁的太监道:“你去御书房传个话,就说让豫亲王过来一趟澄清些话,不然别人以为是我在说假话,宁愿信外头的谣言也不信我之言。”
宗亲长辈都面色难看,荀真这讥嘲的话让他们不禁汗颜,看着小太监出去,悻然地道:“荀总管事,我……们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大家都担心皇上的安危,不然也不会听到外头那些个无稽之谈就进宫请见皇上……”
荀真也收起刚刚那冷然不可侵犯的嘴脸,一副宽容的样子道:“老王爷,这个荀真懂,荀真虽与皇上没有正式的名份,但我仍是太子的生母不是?难道会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外头的传闻归传闻……”
魏纶与荀兰都没有吭声,而是看着荀真在那儿似推心置腹般地应付宇文氏宗亲,荀真的面容不若几年前那般青涩,而是成熟了不少,温和般侃侃而谈的面容也颇让人信服,这确实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
荀兰的心中不由感慨丛生,而魏纶心里不好的猜测却是在加深。
没一会儿,跑得一头冒汗的豫亲王宇文渚一进来就急匆匆地道:“荀总管事,你唤我来有何事?皇上那儿正商议得紧呢,帝京城里的事皇上早已掌握在手中,他着我过来说一句,莫要担心,你有事就快说,我还要赶回去呢……”
荀真歉然道:“让豫亲王跑一趟了,宗亲长辈们怕我在骗他们,皇上偏又忙,着我主理这些个事,你看,现在我都快要里外不是人了,你好好地代我给他们解释清楚。”说完,眼眉一敛,一副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这话说得那些个宗亲们都不好意思起来,本来想要追问宇文渚的,但此刻又不好说话,只能悻然地坐在原位。
宇文渚看了眼荀真,只看到她的眼睛微微一眯,忙瞪眼唬道:“各位叔公、叔叔们,你们就别在这儿添乱了,皇上忙得很呢,荀总管事也不得闲,昨儿宫里捉拿柳家余孽之事你们又不是不知晓?连带还扯出了个白莲教,这么多的事哪样不需处理?你们赶紧回府去,什么举家逃难的事情可不许干,不然徒惹笑话,皇上也要不高兴。”
这时候,那些倚老卖老的宗亲们这才起身,颇为不好意思地看着荀真,“其实我等也是担心皇上与太子嘛,若是皇上如坊间传闻那样,难道还等胡人打进京里不成?赶紧带着小太子出逃才是正道。现在证实是子虚乌有之事,我们也放心了,这造谣之人一定要查出来,万万不能放过……”最后是义愤填膺地诅咒生事之人。
荀真这才笑道:“是这个意思没错,星婕,送各位王爷王妃出宫,荀真还有事忙,就不恭送各位了。”
那群老王爷王妃们这才颤着身子由人扶着离去,宇文渚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待这群人出去后,看了眼魏纶与荀兰,本想大声嚷嚷的话偏小声地道:“荀总管事,我的戏做得如何?”
昨天的变动他也看在眼里,本来这可是夺位的好机会,但是偏偏家中有个河东狮吼的太座,而且荀真展示出来的强势让他也不敢乱做主张,这皇帝弟弟未死,万一醒来后发现他硬插一脚,只怕吃不完兜着走,这才会听从荀真的吩咐,连严翰那个老顽固这回也不多事,他何苦做出头鸟?
荀真笑道:“豫亲王辛苦了,还是先到别处歇息一下吧,豫王妃正与一众宫廷命妇们喝茶呢。”
宇文渚不好再说什么,当即告辞离去。
待人都出去后,魏纶夫妇这才上前去,魏纶却是皱眉道:“阿兰的侄女,皇上是不是出事了?”
荀真闻言,抬头看到魏纶那忧心地表情,这个姑父还真是敏感,不过却是答非所问,“怎么说?”
魏纶见到妻子正要驳他,忙示意荀兰不要做声,走到坐在炕上的荀真面前道:“你别瞒我,不讳言,我认识皇上已有很多年了,这次的行事不似他的作风,而且是那捷报让我起疑心的,皇上他到底如何了?我不是那群宗亲,你也不用与我绕圈子。”
荀真苦笑了笑,这姑父倒是将一切看得清楚,遂将宇文泓受伤的始末说了出来,随即看到姑姑忧心忡忡地上前抱过她怀中的孩子,边交接边道:“我那也是没法子,宗亲不比那群大臣,他们个个都有血统能继承皇位,况且在这个时候告之他们实情,一来也许会有人勾结外敌做乱,二来他们肯定一致要求在此刻逃难,皇室一逃,这帝京肯定要失守给白莲教,所以我才不得已让豫亲王他们这个自己人来演了一出戏。”
轻舒一口气,着宫娥给魏纶与荀兰奉茶,她接着道:“我知道八百里传捷报这法子在这个时刻必定会让人半信半疑,不过有个缓冲的时间也足矣,姑父,皇上清醒也在近日,我要做的就是争取这个时间段。”
魏纶坐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里,眉头一直没松开,这事的复杂出乎他的想象,“你这样处理倒是能稳住局面,宗亲与大臣不同,他们的身份要尴尬些,只是现在外头争论不休,皇上一定要早日清醒,这样才能解开这个结。”
荀真何尝不想他能早一点醒来?只是这个急也急不来,遂茗了一口香茶道:“这个我也晓得,现在这个时候我也怕有人添乱,因此以皇后凤印下旨着各家夫人携幼子或孙儿进宫为伴,这样谁也不能在背后拖后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然以我的身份如何能调动得了他们?太子还太小,若是再出个有异心之人,只怕局面更糟糕。”顿了顿,“再说白莲教要动手只怕也不会这么容易,姑父,在这个时候,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先莫说你是太子生母,毕竟还是阿兰的侄女,只要我能帮的我都会尽力相帮。现在的情况你倒是控制住了,局面而还不太糟,莫非是百姓挤提银子之事?此事你不用操心,我魏家还能应付得了这种情况。”知道了实情后,魏纶这回也镇定了下来,脸上不禁舒展开来,荀真的果断他也不是第一次领略了,这丫头的心思本来就活络,只是以前有宇文泓在前面为她挡着,她只须在大树底下乘凉就好。
荀真这回也不客气道:“这样甚好,姑父是华国商家之首,在帝京颇有影响力,劝服那些个摇摆不定的商家留在帝京稳定人心,为此我才会高调地宣姑父进宫,再加上我着张大哥在帝京城假传捷报,这是人人都看得到的,自然能破除谣言,稳定人心。帝京周围的县城我已着官员前去,江公子与陶姐自会出面稳定物价与人心。”
魏纶看着荀真镇定的表情,这个侄女现在颇具威仪,连他这个久经商场的战将也不敢再像以往那样直视于她,这才不过是区区一两年光景,她的蜕变实在太大,不由得拱手道:“好,对外的说辞我已想好,帝京城的商业我会尽量稳住,不过人心本来就浮动,这种谣言最是能令人信服,白莲教我私下里也有听说过,以往都不甚在意,未曾想却有这么大的野心。”最后叹息一声,连一些久经阵仗的商家都信以为真,普通百姓又如何能分辩是非?
“何尝不是这样?我朝虽对佛道两家较为推崇,但是也不禁止百姓的信教自由,所以才有了这白莲教私下里传教图谋不轨的教派。明日午时就是处死莫罕儿的时候,皇上若还没醒来,这事仍需想别的法子解决,不过过得一关算一关。”荀真苦涩地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担心宇文泓的伤势了。
荀兰抱着孩子愁眉不展,“怎么偏生遇到这种事?回头等事过了,我与你一道去上注香,去去霉气。”
“姑姑无须担心,皇上的龙体一定会康复的。”荀真坚定地道,伸手揉了揉儿子渐长的黑黑的软发,好在这个时候她生下了儿子,不然没有儿子这名义,她要行事受到的阻力会更大。
蒋星婕进来禀报,“总管事大人,张统领来了。”
“有请。”荀真坐正身子。
张三久赶紧进来,看到在坐的是大商家魏纶夫妇,这两人他也是颇熟的,微微点头致意,这才朝荀真道:“荀总管事,有大好消息,刚刚收到瑞统领的传信,勤王之师明日应该能到达帝京,还有已按荀总管事的吩咐,着人在帝京大肆宣传我军在边塞取得的大捷。”
“甚好,张大哥,这段时日不能松懈,一定要严守宫中的出入口,以防有人浑水摸鱼。”荀真郑重的吩咐。
突然一阵哭声从外面传进殿内,荀真微皱了皱眉,正待相询,蒋星婕急匆匆地进来禀报,“总管事大人,后宫的几位一品妃们在殿外哭泣,称一定要见皇上。”
“你去打发她们,如若有人不听令,着人将她们直接拉回后宫,就说皇上正忙着,现在又不是丧期,哭哭啼啼的难听。”荀真不悦地道,现在都是什么时候,偏还来添乱,若是传出去人们只道皇帝真的驾崩了。
蒋星婕点点头,忙转身出去,荀真微掀窗户,看到蒋星婕半劝半拉地硬是将几位一品妃弄出了华龙宫,这才将窗户关上,不让寒风吹进来。
魏纶起身道:“现在时间紧迫,我也不过多逗留,阿兰的侄女,你自个儿可要当心些。”
荀真也起身从姑姑的怀中抱回孩子,送他们出去,“只要商家稳定,不趁乱抬物价,再加上我刻意让人宣传的话,那么帝京的混乱很快就会过去……”
荀兰却是握住荀真的手舍不得放,她想留在这儿陪她,可是魏家在这个关口也需要要主理内院,朱氏毕竟老了,“真儿,姑姑在这个时候却不能留下帮你的忙……”
“姑姑说什么傻话呢,你是魏家的主母,无论如何也是要以夫家为主,真儿理解的。”荀真反握了握姑姑的手。
雪花渐下渐大,荀真站在华龙宫前的回廊上看着姑姑在魏纶的搀扶下几次回头看她,她只是挥挥手让她不用担心,直到两人出了华龙宫的宫门,这才带着人转回去。
一进殿,即看到岑乳娘在里头朝内室东张西望,似有些踌躇,遂冷喝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
“啊!”岑乳娘惊叫一声,随即面色发青地转身看向荀真,拍着胸脯跪下道:“总管事……大人,我……我没干什么,我……看了看时辰,小殿下怕是饿了,这才未经通传闯了进来,正想看看总管事大人与小殿下是不是在里头陪着皇上?”最后睁着一双颇无辜的大眼看着荀真。
荀真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见到她抓着衣服边角颇为不安地在原地跪着,没看出多少可疑的迹象来,往沙漏看去,确实是儿子喝奶的时辰,遂冷脸道:“起来吧,难为你对小殿下尽心了。”
看着她慢慢走近,将儿子交给她,然后坐在炕桌上的另一边,看着她熟练地掀衣露出丰满的胸脯给孩子喂奶,那专注的神情倒是颇令人动容,这才收起防心,靠在迎枕上出了会儿神,没一会儿,即有人进来汇报事情,这才打起精神坐起来处理事务。
魏纶一出皇宫,即让人将荀兰送回家去,然后带着在外等候的手下奔赴钱庄,特意留意了一下,街上不若今晨所见那般,不过卷着双在一旁张望的人却越来越多,脸上的焦虑化也化不开,回头朝一旁的手下道:“回去让人抬着银箱子往钱庄而去,记住尽量在帝京城里绕着路子走,就说是魏家钱庄的银子,让人不用赶着取,包管够,京城安定得很呢,魏家是大商家也没想过要逃……”
手下一一点头,他这才看了看天色,“商会那儿也赶紧传消息要他们聚集,就说我有话要说……”
暖阳照在身上,他觉得周身不再那么冰冷,魏家要在华国生存发展就离不开紧靠皇室,况且他也评估过里头的风险不大,所以这一盘棋魏家也要下好,将来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夜里,帝京城里因白日的混乱得到了一定的遏制,又因雪大,原本以为的动乱却没有如预期般爆发,白教主将拳头捶击在八仙实木桌上,“怎么会这样?”一脚踢向实木雕花圆凳。
左护法等几个白莲教高层都面色难看地垂手侍立在一旁,原本的计划中的场面没出现,现在教众拼命游说,相信的人却越来越少,大风浪是注定掀不起。
“殿下,不用太懊恼,宫里传来的消息,那狗皇帝却是一直未清醒,只要明日他不能出现在刑场上,那么他们辟谣的所有举动将会告吹,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再度指挥教众冲击防守减弱的皇宫,杀了狗皇帝,那么一切都可解。”左护法眨着阴森的眼睛道。
闻言,白教主这才脸色和缓一些,这次损兵又折将,想来就心痛,正待作声之际,外头有人急忙闯进来,“教主,不好了,我们的一些据点遭到官府的袭击,有一部分女教众被带走了,还有好些是富贵人家的女人,这回只怕我们在帝京的一些部署都要付之东流……”
“什么?”白教主怒目圆眦,这可是他在帝京仅次于皇宫的宫女太监的部署,那可是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的人,现在只怕官府已经掌握了一定涉案的官员名单。
“教主,看来是有人供出我们的秘密联系的据点,这儿也不安全,我们还是赶紧走,现在就派人去其余的分教点通知教众先行离开,为明日一战保存实力。”其中有人建议道。
“教主,不好了,有官兵杀进来……”外头有教众仓皇地跑进来禀报,随即就听到“啊”的一声。
白教主不再犹豫,将长剑带上,“走。”从一旁的秘密通道离去,心情却是无比沉重,听到外头的打杀声,脚下的步伐不禁加快,好在狡兔三窟,皇帝要抓到他也不容易。
皇宫。
荀真将一碗药汁喂给宇文泓,看到他仍昏迷着,拧干热巾帕给他擦拭着身体,最后俯身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泓哥哥,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眼光幽幽地看着屋子里暗处正燃着的炭盆,“明天就醒来,好吗?我与儿子都在等着你,说好了,听到了没有?”最后,她噘着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希冀,可惜躺着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那张俊容丝毫没有颤动。
荀真叹息一声,将手中的巾帕又放回金盆里洗了洗,接着给他继续擦拭,动作却是温柔至极……
突然,隔着一层落地的明黄帐幔,黄将军的声音在外响起,“荀总管事,白莲教的几个秘密联络点都被我们捣毁了,抓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人有点意思,我已经整理了一份名单出来,荀总管事还是过过目吧?”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兴奋之意。
荀真的眼睛一亮,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吗?白莲教能在宫里传教,只怕那些大官的府中也有不少余党,这都不能掉以轻心,将巾帕往水盆里一甩去,将被子拉高给宇文泓盖好,旋身正要出去。
突然,正要转身出去的她的手腕被人伸手握住,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他,醒了?
慢慢地不可置信地转身往身后看去,一时间,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的眉尖皱了又皱,若不是他的手正抓着她的手腕,她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自前天到今天,她受到的煎熬太多了,担忧的事情太多了,虽然事态控制得住,但是却仍感到独木难支。
渐渐的,她的身影映入一双努力睁开的墨黑双眼里,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上却是微微一笑,轻声唤了一句,“真儿……”才说了一句,就轻哼了起来,接着似乎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眉尖轻皱。
荀真却是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你……醒了?你可知道我过得有多艰难,才不过是一天一夜,我却觉得有一百年那么漫长……你最坏了……将一切都扔给我,然后就躺在那儿无声无息……”
宇文泓听着她的哭声,手却是艰难地举起在她的背上轻拍着,初始头脑仍有些迷糊,但随后却是渐渐地清明起来,看着小女人哭得如此伤心,心疼起来,努力地将她的脸抬高,轻啄着她的红唇,“真儿,别哭……”贴着她的红唇低声劝道,“我……心疼……”
荀真听着他这一句我心疼,想到那天当他从瓦砾里挖出来后,说的也是那一句真儿,别哭,眼里的泪水想要止也止不住,看到他的眉峰又聚了起来,这才用手胡乱地抹去,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看,我没哭,你听错了……”
“嗯,是我听错了……”他从善如流地努力笑道,没有多少力气的大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这小女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心。“真儿……”
外头的黄将军听到荀真“哇”地哭声时,赶紧推开明黄帐幔闯了进来,还以为荀真遇到什么意外,定睛一看却是皇帝清醒过来,手轻拍着她的背,一脸柔情蜜意地看着她,心下顿时狂喜,知道现在不是打扰他们的时候,识趣地转身离去,在外头等候。
没一会儿,就听到荀真大唤“御医”的声音,外头守着的御医这才敢推开帐幔进去,先跪地请安,荀真忙道:“得了,这虚礼不行也罢,赶紧给皇上诊治。”
御医们不敢怠慢,忙上前给宇文泓会诊,良久后,方才收手伫立在一旁道:“皇上除了之前的一些伤势外,恢复的状况不错,体内也没有瘀血积聚,只要卧床休养半个月即可下床活动……”
荀真听着御医的话,刚刚他醒来,她以为明日的场合必定能解决了,但现在一听要卧床休养,那可是劳动不得,看来明日之事还得另想法子,“你们下去再开张方子吧,对了,皇上清醒是好事,将消息传给严大人他们,他们应该在军机处值班……”
宇文泓已经渐渐有些精神了,听到荀真吩咐那些个御医的话,对于这段时日的国事他是非常担忧的,“宣他们过来……”
“你的病情还没好,国事暂时可以放下,先养好身子才是正道。”荀真坐在他床边想要阻拦,不想他太过于费神,那些个事繁琐,她心疼他的身子。
宇文泓看了看她担忧的眸子,“放心,不碍事,不就是断了几根肋骨吗?怎么当得了一回事?那白莲教教主应该逃出宫去了,岂能不滋生事端?真儿……”
荀真也知道拦他不住,她都能明了的政事,他岂会不知帝京潜藏的危机?“我说不过你,可不许你太费神,万事还有我,知道吗?”看到他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她的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傻丫头。”宇文泓感动地笑道,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俏脸蛋,想到在那废墟下听到她的呼声时就是这种感觉,现在想来那感动还在心内回荡。
没一会儿,严翰等人就冲着进来,一看到皇帝果然清醒了,初始愣了愣,随后也像荀真之前那样嚎啕大哭起来,“皇上……”
荀真扶宇文泓靠坐到枕上,他听到哭声颇为不悦地道:“好了,嚎什么丧?朕还活得好好的,太傅,现在是什么环境?听真儿说朕昏睡了一天一夜,你仔细给朕讲解讲解……”
严翰这才抹去老泪,赶紧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说给帝王听,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荀真,“没有荀总管事主持大局,只怕事情会更糟……”
宇文泓的手不禁紧紧地握住坐在他床沿的荀真的手,严翰的话每句都打在他的心上,有惊诧又有了然,他的真儿岂是无能之辈?
转头朝她感激地一笑,看到她眼里的泪花,“难为你了,真儿,要扛下这个任务不容易,宫里宫外都是一个烂摊子……”回头看向严翰等大臣时,他的感性已收了起来,帝王的威严尽显,“这事儿真儿处理得很得当,明日就按真儿说的那样布置吧……”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思忖了片刻,“朕已醒来之事不要传得天下皆知,听明白了吗?”
严翰等人愕然地看着皇帝,他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已醒,更是要辟谣。
荀真在他那句感性的话时就隐有泪意,但是当着一众大臣的面不能有失仪之举,微低下头隐去眼里的泪意,随即听到他的吩咐,猛然抬头看向他,只见到他的嘴角微勾,难道他想?“您打算将白莲教一举端掉?”这个难度不小,况且国内只怕别处也有这白莲教的分教点。
“不,是京城的白莲教,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不允许他们存在,至于京城以外的就要逐步铲除,这个教派不能在华国生存。”宇文泓冷声道。
“是。”一众大臣都忙应声。
荀真听着他们商讨了一会儿政事,他已清醒过来,她就不好再插嘴,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扮演着她应扮演的角色。
“真儿觉得怎么样?”宇文泓回头看向她问道。
荀真微微有些出神,听到他又再问了一句,忙道:“这是政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参与,妾身去看看外头的药煎好没有?孙公公的伤势过重,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来侍候……”起身要走,手却被他抓得很紧。
一众大臣都将目光看向荀真,眼里没有排斥,严翰更是道:“荀总管事虽说是妇道人家,但在这次的事件上却有不输于男子的魄力,吾等也是钦佩得很。”
荀真看了眼这群文臣,他们的夫人还被她扣留在宫里,居然还为她说了这么几句话,实属难得,“荀真没有严大人说得那么好,皇上已醒,荀真的心也放下了,明儿就让众位夫人出宫家去,留她们在宫中陪伴荀真,荀真这才能安心,列位也不要计较荀真这举动。”她行事也不会藏着掖着。
严翰等大臣自是明了她将自家夫人请进宫听目的就是要他们乖乖听令,虽然私心不是太愉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这才是帝王的女人应有的腕力,“荀总管事言重了,她们有幸得以在宫中陪伴,也不枉朝廷发给的俸禄,现在宫中局势已定,她们也不好在宫中多有打扰,正是出宫之时。”
荀真这才笑道:“列位没有误会荀真就好,皇上的布置倒是极妙,故布疑阵未尝……”
宇文泓面带微笑地听她说话,在他危难的时候,这声音一直都是支持他坚持下去的动力,眼角瞟到那些个大官也没有面露鄙夷之色,这也是他刚才故意一问,借此抬高荀真影响力的原因所在。
华国的夜雪下得极大,但是皇宫里却是一片暖意,一众大臣踏出华龙宫时心情不禁轻松了起来。
寝室内,荀真将枕头放好,想要扶刚喝了药的宇文泓躺下,宇文泓却是摆手阻止,目光深邃地道:“你不是说那秦小春意图绑架我们的儿子吗?这人看来与白莲教有关连,这白莲教教主我觉得不简单,只怕他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将他秘密宣来此处,在明日到来之前,一定要弄明白背后隐藏的事情。”
荀真自抓到了这秦小春后一直晾着,还没腾出空来审问他,现在听到宇文泓这么一说,也觉得光凭一个白莲教就想颠覆华国是不是过于天真了?不过看到他仍裹着纱布的头,忧心道:“你才刚醒来,何必急于一时呢?秦小春这回我可是着人秘密看好他,也没让人传出去,只怕白莲教尚未得到他已落网的消息……”
宇文泓却是握着她的手,眼里闪着光芒,“真儿,就是这样才有意思,此事听我的主张,立刻着人将他带来,我的身子还撑得住。”
“我说不过你……”荀真看着他坚持的样子,不禁噘嘴道,然后起身出去吩咐心腹将秦小春秘密地押进华龙宫。
殿外,蒋星婕正要从一处回廊经过,看到里头的岑乳娘正支窗张望,随即上前冷脸道:“你看什么呢?宫里不时兴这样。”
岑乳娘这才一脸惊慌地忙想关窗户,“蒋女史,我不知道还有这茬,只是看到宫里最近事情多,一时忍不住好奇。”
“在这宫里好奇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岑乳娘你好不容易才能成为太子的乳母,这可是天大的恩德,自个儿好好珍惜。”蒋星婕提醒道。
“那是,那是,蒋女史在宫中时日多,比我这等村妇了解得多,往后可得多多提点我才行,不然我哪天触了总管事大人的楣头,那就糟了……”岑乳娘一脸求教之意。
“得了,我也不是嘴碎之人,你今夜这事我就当你初犯不会告之总管事大人,但你可要收敛了,往后没事不要支自己住处的窗子,若不是小太子住在华龙宫,你连在这儿站的地儿也没有。”蒋星婕恐吓道,看到岑乳娘不迭地点头,这才带着宫娥离去。
岑乳娘从窗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隐在暗处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
寝室内,秦小春跪在地上,颤着身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皇帝以及一旁冷脸的荀真,这短短的时日内他都是提心吊胆的,赶紧低垂着头。
宇文泓咳了咳,荀真忙给他顺了顺背,“秦小春,朕已经听真儿提及你救她之事,朕相信当时你没有害她之心,不然也不会之前买了大量会冒浓烟的木头,因为你事先是知道真儿会有此劫,是也不是?”
秦小春闻言惊愕地看着皇帝,他的这点心思都被他猜着了个十足十,皇帝果然是不好糊弄的角色,这也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荀真起疑,那些浓烟若是没有事前的准备,是不可能弄得出来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最后才道:“奴才有罪,皇上,您就杀了奴才吧……”
“秦公公,我依稀还记得初见你时的样子,也记得当日凤仪宫中你给我的帮助,但这是为什么?你要抓我的儿子,在这个关口就证实了你是白莲教的人,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一直还不处置你,就是因为你反复的行为让我不解。”荀真道。
秦小春偷偷看了眼荀真的面容,在入宫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他愿为之舍弃一切的女人,即使他与她真的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那娉然一笑的面容却像一条流淌不息的小溪般流过他的心口,这是他隐秘的心思,因此才会得知教主的计划后,偷偷的违背教主的命令将她救走。但是他要交差,不想动荀真,那就只有小太子是目标,这就是他为什么最后选择绑架小太子的原因所在,但这些都是不能直言的。
“总管事大人,是我不好,我愿求一死以赎罪……”他磕着头道,若当时不是方瑾用计,只怕他早已将小太子抱给教主了。
宇文泓对于他这态度不禁皱了皱眉头,似合作但又没说出什么有实质的话来,遂冷喝一声,“你虽是白莲教的人,但朕却知道你不信白莲教,到底你进宫来是有何目的?派你来的人又是谁?”
这冷喝声让秦小春一个跪不稳,身子不由得瘫坐在地,皇帝虽是一脸的病容,但是那帝王的威严让他不敢直视,“奴……才就是白莲……教的人,不知道……皇上这问话是……是……什么意思……”
荀真看到秦小春这个样子,“秦公公,你有何隐情何不直言?况且我们只是想知道背后的真相,这白莲教主究竟是何人?”
“我……不知道……”秦小春摇着头道,这不能说的,一定不能说,不然会累及在乡里的母亲。
“秦小春,我记得你提过你还有一个娘在家乡,但是在抓到你的那一天,我就让人飞鸽传书调查过,你所谓的家乡里并没有你娘的存在,证明你入宫的档案上有假,你入宫的动机不纯,不过我一直认为你良心未泯,”荀真劝道,忽而听到外头有声响,“皇上正休养呢,外头是何人在喧哗?”
“回总管事大人的话,黄将军有事要禀报。”很快传来小太监的回话。
宇文泓脸似不悦,“传他进来。”
没一会儿,黄将军进来道:“皇上,臣非有意要打扰,只是捣毁白莲教的一些据点,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在宫中仍有人脉,这是名单……”
“真儿,去拿过来。”宇文泓看了一眼黄将军,即道。
荀真上前接过黄将军递上来的名单,看了看,然后朝跪在地上的秦小春道:“这里有你的名字,但你确实不是信白莲教的人,这点我相信,而且秦小春,这里还有你的家人状况,上面都有记载,你娘已经死了,你看看吧。”
秦小春的眼睛睁大了,他惟一的亲人已经死了?忙抬手接过荀真手中的纸张,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有他的母亲已经在前年病逝的消息,这怎么可能?他一直按他们的要求去做,“不可能的,他们是不会让我娘病死的,不会的……”
宇文泓拿巾帕掩住口咳了咳,然后看了看荀真递上的名单,随口不屑地道:“怎么不可能?你只是一枚在外的棋子,他们为了控制你,什么话说不出来?上回逮捕了那么多白莲教众,朕捣毁几个据点很正常,而你是他们在十多年前就安插进宫的,他们焉能对你的消息不在意?”
皇帝的话无懈可击,秦小春的心里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一直以来为了母亲,他都是小心地在宫里弄到有用的消息,但是他一直爬不上去,做不到孙大通那类的大总管,所以能弄到的消息有限。对于母亲的安危他是最为忧心的,怕自己的存在若是没用,那么母亲焉能活命?
原来,母亲一早就死了……
秦小春突然“啊”的一声痛哭出声,将那张纸狠抓在手中猛捶着地面,“娘,娘……都是小春没用……”
痛失亲人的痛苦,荀真是明了了,遂上前掏出帕子递给秦小春,“你现在再哭有何用?你娘也不可能复活,秦公公,你是华国的臣民,为什么要帮这些个乱臣贼子?”
秦小春怔怔地接过荀真手中的帕子,她这样的笑容让他总能想到记忆中的母亲,呢喃着无意识的话,“乱臣贼子?他们也称皇上是乱臣贼子……”
宇文泓的身体却是一震,秦小春这几句话让他豁然开朗,“你是前朝余孽送进宫中的,对吧?”
秦小春愕然地抬头看向皇帝,这个皇帝给他的压力很大,他似乎什么都能猜中?
秦小春这表情已经证实了宇文泓的猜测,冷冷地笑道:“让朕将你的童年岁月还原吧,你原本只是乡下贫苦人家的孩子,但是有一日有人到你家中带走了你与你娘。然后给了你一刀,用你娘来牵制你,让你乖乖听话,然后教你北边的用语及一些鼓动人心的话,不过你倒是没有让他们过多的洗脑,而是仍保留着一丝丝人性。你的记忆里仍忘不了故乡的一切,所以你在宫里对南边的食物非常有兴趣,那些个要贿赂讨好你的人都是拿南方的点心来孝敬你,你的住处也有不少南面的东西。”
秦小春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的破绽被人识破,留下那么多的珠丝马迹。
“这些都是在找你之时从你平日交往的人嘴里套出来的。”荀真补充道,看到宇文泓有些乏了,忙上前想劝说几句。
宇文泓却是摆摆手,继续看着秦小春,“你所敬重的主子是那支曾逃到南方去的前朝皇室偏支的后代,所以这白莲教主的身份朕已经可以确定了。”
秦小春泪流满面地低头道:“皇上没说错……他们毁了我的一生……白莲教是近年才兴起的……”
秦小春断断续续的话在帝王寝室内回荡,将一切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时间静静地流逝,此时已交子时,秦小春这才算说完,磕着头道:“皇上,奴才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赐奴才一死……”
“皇上,秦公公虽有错,但是妾身希望皇上可以给他一个改过立功的机会。”荀真又转头看向秦小春,“秦公公,你又何必一心求死呢?你的冤屈就不报了?如果我是你,那是说什么也不会就此罢手。”
秦小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荀真却是为他求情,泪水瞬间流满面,“总管事大人说得对,不能偏宜了那群乱臣贼子,皇上,请给奴才赎过的机会。”
宇文泓半晌没回话,在秦小春忐忑不安的等待下,这才道:“秦小春,既然你愿戴罪立功,那朕就宽宏大量给你一个机会……”
沙漏无声无息地滴着,寝室内渐渐安静下来,荀真给睡在一旁的儿子掖了掖小被子,看他睡得香甜,这才转身褪下外衣,看到男人掀开锦被看着她,忙钻了进去,抱着他的腰闻到他身上的药味,“明儿你还是别去了吧,你这身体我担心……”
宇文泓转头看着她,“真儿,我不能不出现,这样才能粉碎一部分人的谣言,我们的儿子将来还要继承我的皇位,不能给他一个风雨飘摇的皇朝。华国建国已有百年历史了,这前朝余孽,连我都以为他们已经息了争斗之心,没想到却掀了这么大一次风浪,实不能容忍矣。”
荀真的手却是往上圈住他的脖子,一手将抚他的脸面向自己吮上他冰凉的唇,良久后才松开,“我真的很怕你会离开我们,泓哥哥,你不能死,你若死,我要怎么办?”即使有儿子也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这段时日她才明了她的生命已经与他牢牢地绑在一起,没他就没有她。
“真儿……”宇文泓感动地唤着她的名,只为了安她的心。
“你说我们这样诈秦小春是不是有些不道德?”荀真突然道,手指在他的胸前画着圈圈。
宇文泓虚弱的手轻轻地按住她的手,眼里有着欲火,“真儿,我现在没有体力应付你。”顿了顿,“兵不厌诈,每个人都有心里防线,秦小春也不例外,只要抓住一点珠丝马迹他就会为我们所用,何乐而不为?再说我们并不算是诈他,他的母亲估计在很早以前就死了,他在京城,母亲远在南方,你以为他能知道些什么事?那都是用来牵制他的借口。”
荀真的脸红了红,那只是下意识地抚摸没别的意思,不过听了他随后的分析,脸色方才恢复自然,“死了?这有可能吗?不管可不可能,若是秦小春的母亲仍活着,我也希望他们母子能团聚。”
“你呀总是这么容易就心软。”宇文泓笑道。
此时,寝室内异常的温馨。
翌日,下了一宿的冬雪却是停止了,菜市场上却是人头攒动,就为了一睹皇帝的尊容,只要皇帝现身,那么谣言不攻自破。
押着莫罕儿的囚车从人群中驶过,人人都吐唾沫星子,对于胡国之人十分的憎恨,高声呐喊着:“处死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莫罕儿的头却是未低垂过,自始至终都是昂着头,嘴里哼着草原的歌曲,眼里有着深深的嘲意,所以这些人的唾骂动摇不了他分毫。
他又一次被押上这刑柱,又是同一个刽子手行刑,那人笑道:“没想到我们真是有缘。”
莫罕儿也掀了掀嘴唇,讥嘲一笑,“没错……”
民众虽然唾弃着这个胡国奸细,但是目光却是看向龙椅的方向,皇帝如果现身,那么谣言就是不攻自破。
眼看午时将至,却没有见到皇帝出现,他们的心里都有几分不踏实,直至一辆华丽的马车由宫里禁卫军开道往这方驶来,人群才再次骚动起来,他们迫切的希望看到帝王的到来,纷纷主动让道。
马车停了下来,由禁卫军统领张三久亲自掀起马车帘子,由一名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宫女扶着一名抱着孩子的穿着深紫色氅衣的年轻少妇下了马车,引颈眺望的人都不由得失望,不禁高喊:“吾皇呢?吾皇何在?”
这个下马车的人正是荀真,她抱着太子在人群中往高楼而去,那儿也设有太子的宝座,华丽的宫装摇曳而过,威严的面孔凛然而不可侵犯,怀中明黄襁褓里的婴儿也睁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看着人群,霎时间,所有声音都停止下来,这个女人他们虽陌生,但是关于她的传说不少,所以他们都停下叫嚣,眼睛随着她的行动而动。
荀真抱着儿子站在高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民众,单手举起来,暖阳照在那凝脂之上泛着光泽,全场鸦雀无声,“皇上政务繁忙,稍后将至,特令我与太子一道前来观刑……”
“我们要见的是皇上,不是太子……”人群中有人立刻叫喊道。
“没错,请皇上亲临,莫非皇上已驾崩了?谣言是真的?你是皇上的女人,你来做答……”不客气地话冲向荀真。
“……”
严翰拿出太傅的威仪举手严肃道:“皇上不是不到,只是随后才到,现在午时将至,这胡国奸细是不可能留下来的,必须要处死……”
“请吾皇出来……”一众民众叫嚣着。
荀真再度举手示意,厉声喝道:“谣言止于智者,这不过是有心人在那儿叫嚣,皇上安好着呢,来人,将人群中叫嚣最严重之人抓起来,这是动摇国之根本。”
“这个女人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大家别信她,就是她,华国才会亡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喊着。
荀真嘴角一勾讥嘲笑道:“一派胡言,你诅咒江山社稷该当何罪?皇上安好,在人群中叫嚣的你们算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姬?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何居心?你们在这儿说这些个话不是在挑动百姓吗?我的兄长在边关保家卫国,若是祸国殃民何来边关大捷?不是一派胡言是什么?躲在人群里说这些个话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站出来,那我还会高看他几分。”
“别听这个女人瞎扯,皇上根本已经驾崩了,胡人就要打进帝京,我们闯进皇宫去,那里女人多得是,金银财宝任由大家抢,然后趁早逃出帝京,这样大家都有好日子可过……”
一时间无法分辩的民众都哗然起来,被挑动的情绪也高涨起来,但触及到高楼上荀真那镇定的面容,想要跟着叫嚣,但话又卡在喉咙里。
荀真却是仰天大笑,随即一收,“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你们这些人故意说这些来煽动民众是何居心……”
突然有人跳上台道:“大家听我说,别信这个女人,现在我们就走……”
人群里的骚动剧烈起来,人人都不知道谁是谁非?
接着有一个身穿白衣戴着面具的男子出现,目光揶揄地看着荀真,“你不是要人出面吗?我就在此与你辩驳,皇帝早已驾崩,皇室这样做是想留下你们在城里送死,等今天的行刑过了后就会仓皇出逃,你们可还记得前朝之时,那位皇帝弃城而逃以至你们的先祖死伤泰半,你们还要执迷不悟为宇文皇室尽忠吗?”
“没错,皇室不会顾忌我们……”有人又开始鼓动。
荀真却是轻笑道:“白莲教主,久违了,一个连脸都怯于给人看到的人,他的话可信度有几何?如若我要带着小太子出逃,早就逃了,还会出现在这刑场?你白莲教妖言惑众,罪无可恕,来人,将这谋反罪人给我拿下。”
白教主却是没有惊慌,他的眼神一使,众多的白莲教众现身,“我等信奉白莲圣女,以此为民谋福祉,你却要抓我教之人?这些都是白莲圣女给我等的启示,这是她要大家都能活命。”看到民众的表情各异,遂下一剂猛药道:“你说皇帝随后就到,那就让他现身,你敢不敢?”今晨收到的消息,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御医表示情况不乐观,她是不敢让皇帝现身的,这于他是再有利不过的消息,所以才会大胆冒险的出现在这里。
“皇上呢?”人群里开始有大量的人呼唤皇帝,他们的表情有些许着急,而混在人群中的白莲教众却是大声挑拨。
白教主面具下的脸冷笑着,圈着双手看着荀真,皇帝半死不活的,她拿什么出来让民众信服?目光朝手下看去,是时候发动总进攻,拿下皇宫,除去宇文宗室,他的复国梦就此可以实现。
荀真的脸紧绷着,抱着小太子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明黄襁褓。
白教主再度讥笑出声,荀真的面容落在他的眼里可以解读为她黔驴技穷了,朝身后打了个响指,随即一束信号弹飞向空中,四周都有了喊杀声,接着,这里都被身穿白色莲花衣的人包围住,而皇宫的方向也再次受到冲击。
“她是华国的罪魁祸首,大家上前将这女人拿下……”白教主说着耸动人心的话,借混乱杀死小太子,华国将后继无人。
民众看着这变故,那白莲教主身形颀长,看来不是那种造谣生事的人,于是有些无知民众开始也跟着白莲教蠢蠢欲动。
白莲教众更是与禁卫军起冲突,立刻交起手来。
站在高台上的白教主挑衅的目光看向荀真,似在说:“如何?即使你们母子没有落入我之手,但这帝京已经快是我掌中之物。”
荀真的表情丝毫没有变,也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白教主总算是现身了,也不枉她忍了他这几句鸟话,眼睛往后方看去。
随即有太监大声道:“皇上驾到——”
就在场面混乱的时候,高楼之上,暖阳之下,一名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在阳光中缓缓地自楼内走出,英俊的脸庞上有着帝王的威严,大喝一声,“朕在此。”
这声音在菜市场上回荡,一群不明所以的民众顿时往高楼望去,看到荀真的身旁站着一名身着龙袍的男子,虽未见过皇帝的长相,但是那威仪的面容确是帝王无疑,而站在台上的白教主的脸色瞬间变白,糟了,那信号弹已发,收不回来了,而且因为太笃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所以他才敢现身,居然落入对方的手中。
突然,大批身着铠甲的士兵出现在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这由不得那群愚民不相信,忙纷纷跪下,“草民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瑞统领上前跪地道:“启禀吾皇,已按旨意将此团团围住。”
接着没一会儿,即有传令兵飞跑过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宫门前的大批白莲教众已经初步得到了控制……”
宇文泓居高临下的眸子看向双眼不可置信的白教主,随即状似一脸轻松地挑眉一笑,“尔等平身,白莲教乃邪教,朕之所以推迟现身就是要让他露出狼子野心,现在尔等终于明白谣言是从何而来的吧?正是台上这个人散布出去的,所以帝京城才有了朕已死,胡人要攻城的话,从今日起,全国都将取缔白莲教,凡是信教的人自此改过,朕不予追究,若是还执迷不悟的,就别怪朕不念他是华国子民。”
那些一身白衣的白莲教众都面面相觑,有人立刻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泓的身子颤了颤,站在他身旁的荀真表情有几分着急,他勉强下床来处理这场混乱,她内心中实不赞成,不过现在看来,皇帝的信用非她或小太子就可以代替的,看到他的手握得死紧,就知道这样支撑身体十分的辛苦,遂上前扶着他,小声道:“别硬撑。”
宇文泓回头看着她担心的面容一笑,有她为支撑,他倒是轻松了许多,看着下面跪的一地黑压压的人头,“白莲教不但惑众造反,还造谣生事,诬蔑太子生母,实不可恕,按罪当诛,瑞统领,上前将此人给朕拿下治罪。”
“是。”瑞统领立即飞奔上台,堵住欲逃的白教主。
台上立时展开一场混战,白教主等人在瑞统领带人上台时就想要逃,但是退路被人封死,一时间惟有迎战。
民众也怒不可遏地看向白教主等白莲教众之人,他们都是受其蛊惑才会致心惶惶然,实在是可恨之极,再一看到高楼上荀真的面容及其怀中的小太子,这个女子也没做过害国之事,都是这些个人在诬蔑,遂不用人吩咐,即将刚才在场中叫嚣荀真是祸国殃民的妖姬的人都抓起来。
白教主看着教众这回都难敌对手,不禁要仰天长叹,他输得不甘,下狠手寻找逃走的先机,却在这当口中被瑞统领偷袭,身子一歪从高台跌下,随即有愤怒的民众上前你一脚我一脚地踩上去,将那一身的白衣都踩成黑的。
白教主气得要吐血,想要爬起来又被一脚踢下,狼狈不堪,一知深知民众暴怒起来有深不可测的力量,但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一尝这个中滋味,肋骨不知道被踢断了多少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可恶——”有民众一见到血更为疯狂,狠狠就是一脚。
“都是这可恶的流言,让我卖家产卖妾侍,什么白莲教?我呸!”骂声不绝于耳。
站在高楼上的荀真看到民众那疯狂的一面不亚于那天宫中的宫女太监,不由得嗤笑道:“作茧自缚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宇文泓的身子重量不由得靠向她,身体的疼痛言语难述,但是面容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若不是荀真靠得近,只怕也要被他骗去,忙将孩子递给一旁的许冠庭,不着痕迹地扶着宇文泓,焦急地道:“很疼吗?”
“没事,你不用担心,是笑疼的,他也有这么一天,民众哪是这么好操纵的?”宇文泓嘴角含笑道,额头略有冷汗。
荀真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来让她安心的,心里又感动又为他难过,“嗯,是这样说没错。”真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扶他回去疗伤。
看到那白教主被踢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纵有再高的武功也施展不了,白莲面具早已脱落,一张颇清秀的面孔却是肿如猪头,嘴角流着一串血液,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怖。
宇文泓嘲弄地看着这白教主的下场,这就是他试图操控民众的下场,轻轻地摆了摆手,民众自觉地退开,但仍不忘一脚将想站起来的白教主的膝盖踢弯,顿时这一身是伤的白教主膝盖一弯跪在地上,瑞统领这才上前去拘拿这白教主,其余的顽抗的人都被士兵捉拿,白莲教如昙花一现般迅速退去。
宇文泓这才发话,“谣言终归是谣言,尔等能清楚分辩,朕心甚慰,今儿个是处理胡国奸细的日子,除去白莲教,帝京可恢复一片清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的民众这时候都跪下再度高呼,虽没有荀真的名字,但是她严斥白教主的形象也开始在民众的心目中树立,微抬头即可看到她与皇帝并立的样子,开始在内心渐渐的接受她的存在。
“尔等平身,行刑。”宇文泓轻轻地推开荀真搀扶他的手,硬撑着转身龙行虎步地迈向龙椅,脚一软,一屁股就坐下,这时候额冒的冷汗更甚,但仍目光炯炯地看着下方的刑台上,帝王的威仪始终不减。
台下面的临迟处死让观刑的民众都兴奋起来,甚至有人抢到台上生啖莫罕儿的肉片,民众将这两日受愚弄的情绪发泄出来。
荀真却没有看向楼下那一幕人吃人的景象,而是始终离不开宇文泓的脸,宇文泓没有阻止下面之人的行为,这是凝聚华国向心力的时候,更何况还经历了谣言之害,民众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这人无疑是胡国奸细。胸腔处渐渐有些疼痛,他的手按在痛处,努力地维持着帝王尊严。
荀真想要靠近他,他却摆摆手,如果让他的伤势传遍帝国,绝不是一件好事,“没事,真儿。”
荀真看到下面混乱的局面,朝一旁的刑部尚书道:“去给刽子手传话,速度快一点。”看到宇文泓想要阻止,佯怒道:“律法外不外乎人情,再说快点行刑完,你也能快点回去。”
宇文泓努力忍下疼痛,笑道:“我说不过你。”
刑部尚书也知道临迟处死的时间要很长,但现在情况特殊,一得到荀真的话,忙下去让人给刽子手传话。
傍晚时分,莫罕儿险险地只剩一副骨架子,此时刽子手才下了最致命一刀,“不错,割了这么久都没叫一声,确实是条汉子,可惜非我族类。”
莫罕儿的眼睛早已被挖去,只留一双血窟窿在脸上,即使如此,他的嘴角仍是不服输的翘着,没有喉咙说不出话来,但是那咕噜的声音似在不屑地嘲笑着,血仍在流,当意识最后一刻时却仍像回到往日的童年。
那娇俏美丽的母亲一身胡服地朝他招手回家吃饭,“莫罕儿。”
而一身泥巴的他欢快地朝母亲跑去,跟在母亲的身后走着,母亲的手牵着他的小手,晚霞在飞,天地一片瑰丽的金红色……
宇文泓强自站起朝民众示意刑罚已结束,此时他的手撑在楼台上,看着那群欢呼的民众,“胡国奸细已除,关于白莲教,凡是提供白莲教秘密传教点的人,只要证实属实,即可获得官府的奖赏,免赋税一年,徭役一年,再赏白银五百两,白莲教乃邪教,为华国所不容。”
华国民众大多是第一次见帝王,看着这年轻的面孔,即使是晚霞笼罩的帝国,但此刻却是那样的年轻飞扬,再说帝王所说的条件相当的优渥,他们的欢呼声更响。
“皇上起驾——”太监大喊。
民众这才全部都跪下,“恭送吾皇,太子殿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宇文泓在民众的恭贺声中退场,一离开民众的视线,他的身子就不由得倒下,搀扶着他的荀真忙扶着他的腰,将他全身的重量卸到自己的身上,急道:“怎么了?”
“皇上?”周围的大臣都惊呼,一旁的太监不敢怠慢,忙上前扶着皇帝的一边。
宇文泓却是虚弱地摆摆手,“没大碍,别声张。”
荀真的眼里有着泪意,看着他硬撑也要维持帝王的威仪时,心揪在一块疼痛无比,急忙扶着他就要下楼的时候,宇文泓一把推开她与太监,强忍着疼痛装做一脸从容地下楼,那一群百姓发自内心地再度欢送皇帝。
及至上了皇辇,他才一脸冷汗地倒在明黄的迎枕上,荀真忙将儿子放到一旁的软垫上,转身取下宇文泓的皇冠,看到原来的伤口因为皇冠的压迫隐隐有血迹,皇辇仍行驶在街道上,不能随意宣御医,只有她拿出伤药给他包扎,边包边吹着,哽咽道:“疼不疼?”
宇文泓笑看着她那欲垂泪的眸子,“不疼……”
荀真知道他说的是谎话,想要捶他一记,但记起他的胸腔的肋骨断了,能支撑这么久已经不容易,她这一捶下去,他的伤只会加重,遂握着粉拳不满地看着他。
宇文泓却是抓着她的手轻轻一吻,“真的不疼,真儿,躺在我身边,抱儿子抱过来,醒来后都没好好地看看这小子?”
荀真掀开他的衣襟看到外伤没有渗出血迹,而胸腔那儿是内伤看不到的,这才稍微安心些许,转身将精力旺盛的儿子抱过来,看着儿子转着乌黑的眼珠看着宇文泓,“儿子,这是父皇……”
宇文泓却是伸手轻抚他嫩嫩的小脸蛋,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歇,那天被压在瓦砾下时,若那样死了,他最遗憾的是未能陪真儿到老及给她封后,还有儿子太小了,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法舍弃,伸手揽着荀真的肩膀,这一大一小就是他的全部,“真儿,这次我打算给你提封后之事……”
荀真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的面容严肃的提及此事,苦笑地道:“就算这次表现得可圈可点,众臣也接纳我,但是封后仍是奢想的,他们不会同意的。与这个比起来,我倒觉得宫女制度应有变革才对,这次白莲教能利用他们,多数也是跟她们苦难的生存环境有关系的。太监那一刀子下去了,人生是没希望了,可宫女却还是完整的一个人,依我的提议,不如年满二十五岁者愿出宫许其出宫婚配,这样是不是可行?”
宇文泓听着她发表着关于这次事变的一些看法,其实与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目光从儿子的小脸移到她充满希冀的目光,“真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们可以打破一日为宫女,终身是宫女的宫女守则,那么你的封后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你与这个提议是一体两面的事情。”
荀真微微愣然,其实心底是知晓的,但是却仍抱希望试图一提,但他说的确是打在点子上,那群文臣是不会同意这样的提议的,遂脸拉长叹息道:“当我没说过。”
宇文泓却是轻抚她的秀发,目光深邃地道:“倒是可以一提,如果能冲破得了元圣皇后这个桎梏,那你的问题也可迎刃而解。”
“我现在觉得元圣皇后那一竹杆子打死一群人的做法有欠妥当的地方。”荀真撇嘴抱怨道。
宇文泓收回手伸出食指逗弄着儿子流着涎液的小嘴,“她强势惯了,太祖高皇帝都奈何她不得,你没发现她只是禁止宫女得到封赏的一切渠道,却没有听过后妃不可干政的话吗?华国的历史上虽然干政的女人不多,但是皇后过问政事,太后插手朝政,算不得犯了祖宗家法,所以你用这小子的名义颁布圣旨,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你涉政,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那样的女人。”
荀真这才明白为什么她说小太子为监国,以她的意志来颁布圣旨,那群腐朽的文臣却没有说什么,原来还有这历史渊源,“我还当我有魄力呢。”显然不满。
宇文泓听后哈哈大笑,扯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胸腔,顿时又悲剧地咳了咳,荀真吓得忙给他顺背,念叨道:“你笑什么笑?现在好了,看,又要疼了……”
半晌后,努力地深呼吸,这才平复下腹腔那一阵恼人的疼痛,有气无力地靠在迎枕上,“你若没有魄力,你试试看你能不能指挥得动那一群酸儒?真儿,这是你的能力征服他们的表现。”
马车驶进了皇宫,宇文泓立刻就被扶着回到寝室内卧床歇息,荀真将儿子放到摇篮内,赶紧宣御医前来诊治,华龙宫一时间又忙得很。
丙寅年的新旧交替之时,周思成也在这个时候押着柳家其他的余犯进京,余犯一进京城就人人喊打,柳家的直系血统全部都要处斩,而奴仆却因非柳家直系,除了情节特别严重的以外,大部分都发散回原籍,毕生不能离开当地官府的监视。
三皇子宇文海却应谋反罪全家被抄斩,宇文泓不再给予他一丝一毫的宽贷。
而与这个事相关的就是白莲教,华国各级政府都收到皇帝的御批,着令展开清除邪教的命令,若有改正者不予追究,但是若发现私下信教者则严惩不贷,为此后来一场史学家称之为“清教运动”的行动如火如茶的展开,当然其中有冤狱者也不在话下。
帝王因为宫女太监祸乱宫廷之事,首度提出要废除现有的宫女制度,改为满二十五者可许其自愿出宫的新制度,但是与前两项百官无异议不同,立时,宗亲与百官都纷纷反对,什么祖宗家法不可废的话满天飞。
更有甚者却是将矛头指向荀真,“皇上这提议表面上看是为了给宫女一条活路,但实则却是为了荀总管事得以名正言顺的封后,没错,这次荀总管事临危不乱,挽救了帝京一场危难,但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皇上,此事万万不行。”
躺在床上的宇文泓却是冷冷地注视着那些个反对的文臣,“朕以为你们会对她有感恩之情,原来是朕高看你们了,听说当时若不是她及时赶到,你们只怕也不会有嘴在这儿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一众文臣的脸都红透了,儒家言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他们却是在此问题上刁难荀真确实是小人之举,但仍有人道:“当日,臣等已说过荀总管事可以用别的方法要求臣等报恩,但是封后之事免谈。”
高文轩却是冷哼道:“你们这样说与不想报恩那是一码事,荀总管事是皇上的女人,要什么没有,你们能拿出什么来报恩?身为儒家学士行这种作派,真为人所不齿。”
“小高大人可不能信口雌黄。”有人怒目看向高文轩,“比起吾等,你更是其身不正,当年为了尚公主,可是勾引公主行那龌龊事,现在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叫嚣?我也替你脸红。”
高文轩的脸色瞬间铁青,为了这事他已背了一辈子的黑锅,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
“现在讨论的是宫女满年龄出宫之事,你们扯那么远是何意?”高御史冷哼道,为了安幸公主之事,他们高家承受了太多,现在这有柳家奸细血统的公主还偏能逃过一死,实在让人不爽。
另一派人又不服开始争辩。
宇文泓却是气怒地一拍手下的御枕,随后咳了起来,一旁的太监忙伺候茶水,一众大臣都跪下来喊着罪该万死,“哼,你们若真的罪该万死是不会这样喊的,朕若将你们统统治罪,你们又要说朕处事有欠公允,错怪了你们。这事本来没有那么多意思,你们倒好,扯到了荀总管事的身上,告诉你们,这是朕的意思,她没有提过……”
在另一边门后的荀真听到里头的争辩,不由得叹息一声,她的出发点是好,但是碍于她的特殊身份,这个提议注定不能行,不欲再听下去,正要转身出去,却看到燕玉闯进来道:“总管事大人,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荀真忙着人将这偏殿的帐幔放下。
“天牢里的柳宸妃不见了。”燕玉急道。
荀真怔了怔,因为要处决柳家的余孽,所以这柳心眉也在其中,但因为是后宫妃嫔,所以改由人送去三尺白绫着其自尽。自那一场宫变后,她就没有顾得上柳心眉,莫非她趁在那个时候逃走的?“你赶紧让人将那狱监问话,查看柳心眉不见了是何时之事?”
燕玉忙点头,转身就出去与宣旨太监一道去天牢查看。
荀真咬着指甲在原地踏步,这柳心眉真的是一点也忽视不得,听到寝室内的朝议已经结束了,这才着人打开这边的门迈了进去,见到宇文泓的脸色还没有多少好转,遂上前接过太监手中的药碗,亲自给他喂药。
宇文泓握住她的手,歉意道:“真儿,你提议之事看来通不过……”困于祖宗家法这四个字,他却是不能为她达成。
荀真笑道:“你当时就说过阻力与我封后之事一样大,所以我也没有抱什么希望,这一群酸儒就会抱着祖宗家法这四个字不放,我倒没什么,只是可惜了那一大群宫女,只能在宫里耗去青春。”随即想到柳心眉,忙又道:“柳心眉不见了。”
宇文泓半靠在枕上,“她倒是会挑时机逃走,不过依我看,她是不会轻易出宫的,柳家满门抄斩,她肯定心生不忿,所以极有可能隐在宫中,得着人加强对你和儿子的防护。”
荀真却是皱了皱眉,“这个女人的心肠恶毒又狭隘,想到她如老鼠一般藏在宫中某处就浑身发寒,是不是要想个法子逼她现身?将她抓住处决了,这心才能安。”
“此事你想想就算了,可不许以身作饵。”宇文泓赶紧吩咐道,就怕这小女人又有什么突发奇想,鼻子轻哼道:“她是老鼠,又岂能藏久而不现身?”
“知道啦,我又不是猫有九条命,哪会以身涉险?”荀真忙笑道,经过了这次的磨难,他们更为珍惜对方,“你这次要卧床休养,接下来的万寿节只怕不能大搞了,去年就没能为你庆祝,今年又不能大肆庆祝。”听来心有不甘。
宇文泓忙她手中的空碗塞到一旁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将荀真拉到怀中,“何须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来庆祝?真儿,我倒是想吃你亲手煮的红鸡蛋与寿糕,去年都让柳心眉给搅黄了,想来还气忿不已。”
荀真笑着在他的下巴一吻,“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这有何难?等到了那天我亲自给你做……”
两人情浓地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时,突然有人进来禀报,“皇上,大事不好,天牢里关押的白莲教的教主被人救走了……”
荀真忙从他的怀中出来坐正身子,听到身旁的爱人冷冽地道:“天牢里最近是怎么了?什么人都能越狱?给张三久传口谕,宫里戒备,将这白莲教教主给朕搜出来。”
“是,皇上。”一旁的太监忙应声下去。
待人出去后,荀真将后方的门打开,秦小春正从那儿偷偷地溜进来,给宇文泓请了安之后,然后道:“皇上,那白教主是前朝余孽的二儿子,奴才私下里放他时,他没有对奴才起疑心,只是听他的抱怨,恐怕在宫里还有他的人,皇上,是不是要私下里派人去跟踪他?”
宇文泓沉吟了一会儿,道:“你私下里给他透露一点无关紧要的消息,朕要借由他牵出那一群躲在暗处的蛀虫,他一定会撤出京城,但是仍保留联络处,所以你就借此引他上钩,朕让黄将军协助你行事。”
“是,奴才知道了,只是可惜当年奴才离开时年纪太小了,所以对于前朝余孽的隐藏地知之甚少,不然也无须皇上用如此迂回的策略。”秦小春可惜道。
“秦公公无须叹息。”荀真笑道,在这件事上秦小春倒是极为有用,“我思忖了一会儿,既然他在宫中还有人脉,那就不得不小心。他们要你绑架太子进而要胁皇上,我想来想去,不如就将你调到太子殿下的身边侍候,这样一来可以迷惑他们,反而让他们打太子主意的人可以少一些,秦公公,你可愿意到太子殿下的身边侍候?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秦小春愣了愣,她还允许他靠近太子殿下?满脸惊愕地道:“总管事大人,这是真的?奴才还能接近太子殿下?”对于她的这份信任,他不禁想要哭出来。
“自然是真的,秦公公,虽然你上回意图对太子殿下不轨,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荀真肃穆道,她可以再给他一次信任,但也仅只一次而已。
秦小春愣愣地看着荀真的脸,然后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她是他思慕的人,听到上方皇帝不悦的暗咳,身子一颤,这才将那不能见之于人的赧然收了起来,起誓道:“奴才定当好好地侍候太子殿下,绝对不让人伤害太子殿下,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秦小春日后一想到当年这个转折点,就会感叹自己当年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不然他终其一身都要受到前朝余孽的控制,或者丧命于宫廷。多年后,当他如孙大通一般在东宫颇具威信颐指气使的时候已是另一番光景了。
“孙大通的伤好得也七七八八了,你去跟他多讨教讨教吧。”宇文泓沉吟道。
秦小春忙跪地磕头然后从后方的那道门出去。
荀真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希望我不要所托非人。”
“凭他就想要伤我儿子?那可是做梦,他若是动了歪心思,立刻就着暗卫将他解决,如果没有别的想法,我倒是可以在铲除了那一群躲在暗处的蛀虫后给他一个光明前程。”宇文泓闭目养神道。
“你呀,有点人情味不行吗?”荀真笑着靠近他的怀里,感觉到他的手环着她的腰,他一直在某些事上算得太精明了。
“真儿,我是皇帝,皇帝太多情可不是件好事。”他睁眼看她道,惟独她却是意外地闯进了他的心与生命中,思及此,随即眼神一黯,“什么都可以算计,惟独为你封后之事却是难上加难。”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她的红唇堵住他满嘴的歉意,良久后窝在他的怀里,看着明黄帐幔上的图案,突然道:“柳心眉在宫里还能有什么依靠?没有人脉她的日子不会好过,你说,我们从这方面入手可不可以找到她的藏身处?”
“昔日贵绮宫中她的亲信后来不是分散到各宫去吗?这倒是可以入手的地方。”宇文泓摸着下巴道。
“我现在就去找张尚宫调来卷宗查当日那些人分配到哪宫去了?”荀真立时就来劲,一日不找到柳心眉,她一天都难以安心,急匆匆地出了去。
宇文泓看着她的举动摇了摇头,疲累袭来,随即睡了过去。
皇帝因卧床休养,丙寅年的万寿节过得极其的低调,只有荀真给他煮了红鸡蛋,做了寿糕,两人甜蜜庆祝这生辰,但是各级官员仍送来了贺礼,年关将至,荀真也忙因而起来。
皇宫某处,柳心眉拿着一个白馒头啃了起来,一旁的白荷给她倒了一碗茶水,“娘娘,慢点,不够奴婢再去拿。”没想到小姐会变成这样。
柳心眉舔了舔手指,摸了摸已经吃饱了的肚子,这才看向白荷,“那个禧嫔有没有为难你?”
白荷拿过巾帕给柳心眉擦拭手指,“这倒没有,因为当初娘娘握有她与太监通奸的证据,所以她对我转到这延禧宫来当差后还是颇为照顾的。只是娘娘,皇上的万寿节刚过,现在宫里的风声很紧,奴婢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弄您出宫,您再忍忍。”柳家垮台,几乎所有的直系血统都死光了。
柳心眉却是眼神恶毒地道:“本宫可没想过要出宫,哼,仇人都在眼前,无论如何我要他们断子绝孙我才甘心。”
白荷偷藏了柳心眉这段日子都是提心吊胆的,以为这个大小姐那天被人从天牢里放出来后是准备出宫重新生活的,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着找皇帝一家报仇,“娘娘,这想法……”
“白荷,当年你家乡遭难,若不是我柳心眉收留了你,你只怕要成为窑姐儿,现在我家没落了,你就可以不念我柳家对你之恩?他们将爷爷临迟处死,将我父我母斩头,我柳家只要还有一人也要找他们复仇。”柳心眉恨恨地道。
白荷默然无语,小姐说的都是事实,只是……
“对了,安幸公主的身上流有我柳家之血,你想法子去试探一下她,看她是不是叛变了?”柳心眉指示道。
白荷忙点头,只是联络安幸公主这不容易,她极少进宫来,唉,这娘娘都到这田地了,还不忘报仇二字,“禧嫔娘娘午睡就要醒了,奴婢要先回去伺候,娘娘没事不要走出去。”
“我知道了。”柳心眉不耐烦地道。
白荷动了动嘴唇,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去,刚踏出这隐蔽的藏身处,却见到延禧宫里的太监领着禁卫军往这方向冲来,顿时心知不好,急忙回头推开那道门,看着柳心眉道:“娘娘,不好了,有人往这方向过来了,您快走啊……啊……”话还没说完,白荷就被禁卫军的一个侍卫一把抓在手中,“娘娘,快走……”
柳心眉吓得脸色苍白,顾不上那么多,推开窗户即跳了出去,外头的冬雪越下越大,看到四面都有人包抄,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惟有边跑边辩别方向。
“她在左面,你们往那边包抄,别让她跑了……”侍卫们的声音就像丧钟一般在柳心眉的耳里响着,顾不上那冰雪打湿了薄薄的冬衣,在这大冬天里竟吓得满身出汗。
“她在这儿……”有一侍卫兴奋地上前欲抓住她,看了看地面上的积雪,一不做二不休,身子往下一滑避开了,狼狈不堪地她冲出了延禧宫,哪知却落入对方的包围圈。
看着那群侍卫从四面八方向她而来,看到她已无退落可走了,他们倒是不急,因此一方慢慢地进逼,一方却是苍白着脸色往后退。
“柳娘娘还是束手就擒吧,这下面就是结了冰的护城河,你已无路可逃。”其中一个侍卫冷脸提醒道。
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柳心眉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身子往后倾了倾,无论选哪天路,她都是凶多吉少。
延禧宫的正殿,荀真正端坐在圆椅内,她对面坐的是满脸不安的禧嫔。
“荀总管事,你的问话我可都答了,也着人带侍卫去抓那贱人,你到时候可不要连我也一道治罪,那个贱婢自己做主收留柳心眉的,与我没有关系,虽是我延禧宫的宫女,但她本来就是柳心眉的贴身侍女,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看不住她……”禧嫔边瞄荀真边哭道。
荀真略微抬头看了看这长相秀美的禧嫔,因宇文泓的后宫人数不多,多是太子时期的一些旧人,所以这禧嫔仅以嫔位就可以独居一座寝宫。“你也别哭了,若是与你无关,我自也不会将你怎么样,但是若你知情不报,那就另当别论了。”
禧嫔如弱柳一般的身子颤了颤,咬着唇盯着那道殿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抓到柳心眉,但又怕真抓不到她,自己恐又难脱身,手绞着巾帕不安地等待着。
她的样子落在荀真的眼里,只怕柳心眉藏匿于延禧宫的事情,这一宫主妃不会不知道,她的脸一冷,手指在扶手处轻敲。
当殿外传来了喊杀声,荀真与禧嫔都同时跳起来,莫非此事不顺?
燕玉押着白荷走进来,给荀真行礼后道:“总管事大人,宫女白荷给柳心眉通报消息,现在柳心眉正试图逃跑。”
禧嫔却是上前一巴掌打到白荷的脸上,“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我的寝宫内窝藏柳心眉?你现在这样做是在我脸上抹黑,荀总管事,这样的宫女我不要,你将她领回去治罪吧。”
白荷却是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到禧嫔的脸上,“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柳娘娘知道你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以往在东宫时就与太监眉来眼去,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与之私通,柳娘娘藏在这儿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晓,现在扮什么清白?我呸。”白荷牙尖嘴利地道,反正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再说这事若不是禧嫔通风报信,荀真如何能寻得来?
禧嫔的脸色难看至极,看向荀真摆手道,“没的事,荀总管事你别听她的诬蔑之词,她这是给我泼脏水……”
“问问延禧宫的宫女太监,谁不知道这些个腌脏事?你还好意思辩?我也替你羞。”白荷剜了一眼这禧嫔。
荀真来的目的是抓柳心眉,不是来抓奸的,对于白荷所揭之事,她不会觉得奇怪,皇宫每年都要上演这样的戏码,只是宇文泓的后宫还没来得及有人在这上面添砖加瓦而已,遂对禧嫔苍白辩驳的言辞视而不见。正要做声之际,有侍卫匆匆进来拱了拱手道,“荀总管事,我们追捕柳宸妃,将她逼得跑到外头的堤岸去,本以为她无路可逃,哪知道她却是一头扎进了护城河。因春天将至,冰层变薄,摔了一个冰窟窿。”
掉到护城河里?
荀真不禁皱紧眉头,随即指示道:“着人在冰层下撒网,无论如何一定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总管事大人。”侍卫再一拱手忙上去执行命令。
禧嫔没想到柳心眉居然选择跳进护城河,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但这也由不得自己去担心,掐了把自己的肉,哭了出来,“荀总管事,这个宫女恼我举报了柳心眉,所以才会这样诬陷我……”
“此事回头我自会派人彻查再处理,禧嫔,你也不用现在就喊冤,把口水留着。白荷,你窝藏柳心眉这应在天牢里的罪犯,却是触犯了国法,此罪不轻,我也不会轻饶了你,来人,将她押下去执行死刑。”荀真道,虽然白荷非罪大恶极,但是为了给后宫一个警告,不能窝藏柳心眉,所以白荷必须死。
白荷一听脸上一片死灰,当年与荀真初见时她还能瞧不起她是一名宫女,今日自己的生杀大权却是握在她的手中,心中一片苦涩,被人拖下去时脑海已是一片空白。
禧嫔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荀真那身张扬的紫衣渐渐消失在眼前,她说要彻查,自己不守妇道的事岂不曝光?
荀真在燕玉的搀扶下赶到延禧宫外的护城河,因为打捞,这里非常热闹,一群宫女太监都在岸上看着,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一回头看到荀真到来,忙让开一条通道,垂手侍立不敢再乱说话。
荀真站在岸上,看了看这距离,这堤岸距离护城河有丈许高,柳心眉掉下去砸破薄冰也在情理当中,当目光看向张三久正指挥着侍卫在附近处开凿冰窟窿,那么冰冷的湖水,只怕柳心眉要活命也不容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打捞持续了整整三日却是毫无结果,荀真难免有几分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宇文泓从奏折中抬头看着她这样子,道:“真儿,为了一个柳心眉值得吗?”
荀真回头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略有不满,儿子在摇蓝里“咿呀”地叫着,眼眉立刻就是一笑,上前将儿子抱起来,这小子才不过两个来月,却是越发地沉了,一看到她,“咿呀”声叫得更欢,抱着儿子踱近宇文泓,看到他的脸色还略有苍白,“你的伤势还没全好,若是不舒服就回床上躺着,可别累着了。”
“躺了这么久都要发霉了,再说过几天就要是年节了,到时候仪式不少,早些下床来活动活动还是好的。”宇文泓伸手轻逗着儿子那胖嘟嘟的小脸蛋,看到她眉眼笑开了,“真儿,你也别太担心,只要派人守护得当,她伤不了我们的儿子,再说也许她已沉尸在湖底了呢?”当然这个想法比较乐观。
荀真低头在他的唇上一啄,“只是见不到她的尸体我始终难以安心,外头的天气放晴了,我们出去走走。”
宇文泓笑着起身穿上氅衣,然后与抱着孩子的她一道走出华龙宫,漫步在冰雪地中,宫里的红墙黄瓦在白雪中闪着动人的光芒,后头的宫女太监都在远处跟着,色彩艳丽的氅衣在冬雪中就像一幅画似的流光溢彩。
“对了,禧嫔之事如何处理?”荀真转头看着他道。
“不如何,她触犯宫中的禁令是事实,就打入冷宫吧。有这件事,明年的选秀可以暂停了。”若不是碍于祖宗家法,他是不希望再选秀女入宫,弱水三千,他也只能取一瓢饮,所以借这次的事情驳了几道提选秀的奏折。
“其实她也是宫中寂寞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说到底也是我们害了她,也好,少选几个怨妇进宫,我担的怨气就会少几分。”荀真叹息道,其实顾清蔓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的幸福确实是建筑在后宫那群女人的不幸上面。
宇文泓轻揽她的身子,看着她与儿子都睁着眼睛看着他,“真儿,我不希望你为此而产生内疚之情,她们要怨就冲我。其实能进宫,她们都是抱着得宠的希望进来的,我就只有一个人,她们却是一群人,就算天天都宠幸她们,照样也会有这些个腌脏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荀真窝在他的怀里欣赏着宫里的雪景,“你倒是说得口响,罢了,要我看着你去宠幸她们,那我就先让你向孙公公看齐。”最后美目一瞪,她不会为了那一丝丝的内疚而让她的爱侣去上别的女人的床,也更不会要那种所谓的贤名,这种要面子不要里子的蠢事她不会干。
宇文泓心情甚好地捏了捏她的俏鼻梁,荀真不满地摇了摇头,一副我又不是孩子的样子。
临近年尾,宇文泓初登帝位就做了几件大事,所以这年大家过的兴致都颇高昂,帝国的前景也如那初升的红日一般充满希望。
安幸公主在府里给被临迟处死的柳家人偷偷祭奠,将一串纸线都投入到火中,口中喃道:“外公,大舅……你们在天之灵可不要怨安幸,安幸也是没法子,我现在只剩一个人孤零零的,若再没有驸马,你们让我怎么活?五表哥,安幸对不住你,我们的情就此断了吧,安幸这是最后一次给你烧纸线,往后我再也不会祭奠你,你在天之灵不要恼恨安幸……”
她边哭边烧纸钱,刚用帕子抹了抹泪水,就听到一旁放风的侍女小声道:“公主,驸马来了……”
她这才急忙起身,将铜盘里的火用水熄灭,然后起身迅速地整理了一番妆容,往外厅而去,看到高文轩正走进来,忙道:“驸马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高文轩看到她的脸上嫣红一片,鼻端却闻到她身上有烧纸的味道,皱眉道:“捉拿柳家你立了功劳,就快过年了,皇上特意让你出席新年的宴席,我特来通知你做好准备。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我怎么闻着像烧纸的味道?”
安幸公主心一惊,忙举袖一闻,果然沾到了刚刚烧纸钱的味道,为了不让高文轩起疑,忙道:“因为过年的缘故,我刚命人整理一下府邸,有些字稿无甚用处遂着人烧了,所以才会沾了这股味道,驸马的鼻子真灵。”说完,掩唇笑着做掩饰。
高文轩却没有多想,“柳家之事已经过了,安幸,你我既有这夫妻之名,那我也就提点你几句,莫再与柳家有任何牵扯,你将来的日子也取决于你今日的态度,因你身上有先皇的血统,所以皇上才网开一面。”
“我懂。”安幸公主笑道,然后着侍女端上茶碗,希望他能多坐一会儿,“驸马爱饮龙井茶,这是我特意购入的,驸马尝尝味道如何?听闻妹妹的病情有所好转,我思忖着哪天过府去瞧瞧……”
高文轩接过她亲手奉上的茶碗,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这个名义上的公主正妻,只要她安份守己,他能做的也就只是这样。
安幸公主瞄到他那俊美的侧脸,心中一阵荡漾,想要上前示好,但又怕会吓跑他,再加上自己又非完壁,现正想着一个万全之策瞒过去,只要能与驸马圆房生下一儿半女,她的后半生也就无虑了,因此只是捏着帕子在一旁扮衿持。
柳心眉的事情一直都没有眉目,荀真惟有加强儿子的保安才能放心,许冠庭给荐了一位许家远亲进宫给小太子为乳娘,岑乳娘因此颇有些牢骚,曾在荀真的面前道:“奴婢有什么做得不好?总管事大人,还请您明言,奴婢的奶水一直都充足得很,小太子喝都喝不完,根本就无须再招一个乳娘进宫……”
荀真却是道:“快过年了,你进宫也有两个月了,只怕你也思念家中的小女儿,我寻思着让你们两人轮流休假,能回家探望家中的孩子,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安排。你也不要多心,小太子你是喂惯了的,一时半会儿他也离不开你,那许乳娘毕竟初来乍到,小太子还不太熟悉她,你就在旁多多指点指点她,两人一道才能伺候得好太子殿下。”
岑乳娘听得荀真说得极真挚,咬了咬下唇没再说什么,怕再争辩,荀真就会将她赶出宫去,这样反而得不偿失。
丁卯年的春节如期而至,宫里到处都张灯结彩,皇帝的龙体略微康复,当他的身影出现在祭祀天地的仪式时,宣告新的一年就此到来。
晚间的宫宴上,荀真坐在宇文泓的左侧,高于其他有正式妃位的妃子,但此时已无人提出异议,那群文臣虽反对她封后,但是对她也颇恭敬,与去年此时相比相差甚远。
安幸公主这尴尬的公主也在柳家被全族诛杀后露面,虽不至于人人给她脸色看,但是没有多少人搭理却是事实,好在她与高文轩的夫妻关系得到了缓解,所以脸色还算红润。看了眼龙座上的皇兄及他旁边的荀真,有心修补关系的安幸公主执酒杯上前给皇帝敬酒,“臣妹祝皇兄龙体康健,与荀总管事琴瑟调和,太子殿下快高长大。”
宇文泓看了眼这皇妹有些忐忑的表情,遂笑道:“安幸,你似乎成长了不少,朕心甚慰,这才像是皇家公主的样子。”举了举杯中酒一干而尽。
荀真看着安幸公主微微一笑的样子,对她,她终终难有好感,遂只是碰了碰杯子,随即转头看向别处。
安幸公主眼里的喜悦渐渐减少,以前她看不起荀真的身份,但在来时看到严翰那些个自恃不凡的大臣都对荀真弯腰拱手为礼,微吃惊之余,终于认识到她与荀真在宫中的地位差距越来越远了,如果她要再度让人认可她这个公主,那让荀真放下对她的介蒂那是很必要的。
她举杯走近荀真,看到她眼里的清冷,再一次躬身道,“荀总管事,安幸当年不懂事多有得罪,今日安幸在此向您陪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
荀真听她说得卑微,在她的面前竟不用本宫二字,微微有些惊诧,“公主无须对荀真如此多礼,你的一句不懂事就是一条人命,荀真还真的当不起公主的纡尊降贵。”
安幸公主被荀真这样微微一讽,脸上如火在烧,她是在指当年那个宫娥的死吗?心中微有不悦,她都这样低声下气,她还拿乔?不过想到自己的处境不佳,惟有忍着,咬了咬唇道:“荀总管事,对那名宫婢,安幸原意亲自给她上香道歉,这是安幸之错,也是安幸之罪,只因年少时安幸过于任性。”咬紧牙根跪了下来。
在场的目光都看向这一方,这安幸公主有这样的大魄力当众做出这种事确让荀真刮目相看,她这一跪,她若不接,只怕又要有流言,遂上前看似亲热地扶起她,“公主这是干什么?荀真不过是一名宫婢,如何当得公主一跪?快快起来。”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道:“公主,别跟我说什么原谅我才能起之类的话,不然我就当你有心要陷我于不义。”
安幸公主的心一惊,荀真好利的一双眼,她这连自己也未发觉的隐秘心思也被她看穿,遂赶紧就着她的扶势站了起来,“荀总管事能恕了安幸往日的错处,安幸真的很感激……”吸了吸鼻子掉了一两滴金豆子。
宇文泓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皇妹,要耍心机弄手段就要有本事做得天衣无缝,不然就是虚假了,看了眼下方除了年纪大的人无动于衷,其他年轻一些的人看向安幸的目光少了许多敌意,这皇妹一旦开窍了倒也有几分其母的影子。
这弱者的形象多好啊,母亲一族全亡,曾经任性妄为的公主幡然醒悟,遂有人道:“安幸公主虽有胡人的血统,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没错,毕竟还是皇室公主……”
渐渐有些赞美之词,高氏父子都听在耳里,高御史看了眼儿子,低声道:“你时常到公主府去,是不是想与她重修旧好?”
高文轩看了一眼安幸公主耍着自以为是的心机,她的想法他何尝不知?“自柳氏伏诛后,她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我若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确不是君子所为,再说让她守活寡,这已经是我之过。”
高御史听到儿子这样回答,摸了摸胡子,儿子终于是长大了,考虑事情不再如早年那般冲动,“爹现在就等着你与儿媳妇赶紧生下孙子就于愿足矣。”
高文轩却是喝下杯中物,没有回答父亲的话。
宴席散席的时候,高文轩扶安幸公主上马车,才刚上去,略有醉意的安幸公主借机倒在他的怀里,“驸马,你还恼我吗?我……我给荀真认错了……”
高文轩一把将她轻轻推开,淡道:“公主,你醉了。”
“没,我没醉,驸马,你不要避开话题,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向你表明我已改过了,我不是往日的安幸了,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她借机又抱住高文轩,一骨脑儿地将心事托出。
高文轩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中看得不真切,“公主,你醉了。”但他的语气却是加重了不少。
那冷冷的不悦的声音让想要借酒装醉的安幸公主清醒了过来,咬唇看了一眼他在烛光中紧抿唇的样子,带着不甘松开环住他的手,慢慢地坐正身子,“驸马说得对,本宫醉了,醉了……”将头倒进迎枕内,任泪水就这样流进迎枕内,从小高傲的她何尝这样低微过?
高文轩看了不忍,掏出帕子给她抹去泪水,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将帕子塞到她的手中转身即下了马车。
“你好狠的心……”安幸公主抓着帕子呢喃着,马车“哒哒”地走在夜幕下的宫道中,将她那幽怨的声音都掩了去,只留深深的遗憾在宫内回荡。
与之相比,华龙宫却是一片暖意,宇文泓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所以并没有喝多少酒,此时正压着荀真在龙床上激吻,两人的衣衫都渐渐地掉到地上……
荀真才回过神来,喘着气伸手阻止他,“你的伤还没全好呢,不能做这种事……唔……”
宇文泓堵住她的嘴,诱惑道:“真儿,我想你……”
“不行……”她头有些晕沉沉地拒绝,义正辞严的看着他。
两人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她怀孕他受伤,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闺房之事了,呢喃而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字,“真儿……”
要命,他这样的看着她,让她想要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双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可是你的伤……”
他却是再度引诱她,“既然你担心我的伤势,那么,就这样……”
她的脸立刻酡红成一片,受不住地随他而舞……
夜色渐浓的寝室里只有那兰花的幽香在悄悄的浮动,以及轻重不一的喘息声在室内回荡,红烛渐渐滴成泪,成泥……
清晨,荀真醒来时看到男人眼里有欲火在闪,昨夜的疯狂回到脑海,满脸都是羞意,想要越过他下床去找衣物穿上。
他拉住她的手让她倒回他的怀里,“想去哪?难得这新年可以悠闲一下。”
“昨儿陪你疯了那么久还不够?我想去看看儿子……啊……”她最后尖叫出声,这坏人居然偷袭她,颇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他霸道地道:“那小子有侍卫、乳娘、太监、宫女近百人侍候,还能出事不成?现在你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宇文泓与荀真两人在那一张龙床上耗了整整一天,凡是来拜年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自春宴过后,安幸公主就时常进宫,目的是要与荀真打好关系。虽然荀真未有太热切欢迎,但她却是乐此不疲,知道自己的行为落在别人眼里至少会觉得她这个公主皮在得圣宠。
宫里的御花园在这春季都是姹紫嫣红的,因与荀英的婚事告吹,宋芝儿在去年盛夏里几乎是帝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虽未损及名誉,但未出阁的女儿家被人这样的议论终是不妥,因而婉拒了几次荀真的邀约,直到因柳家之事曝光,其热议的程度将她的事比了下去,这才应荀真之邀进宫为其贺生辰,生辰一过,即留在宫中小住。
“宋小姐,你看那边的花儿开得多好,我们去摘些,如何?”一旁的宫娥指着那一簇有人来高的玫瑰丛道。
宋芝儿看过去,那一树的红玫瑰确实开得好,笑着提裙过去,“正好可以荀总管事送去,插在瓶儿倒是挺漂亮的。”上前摘了一朵在手中,闻了闻,果然有一股玫瑰清香,“多摘些,回头去尚食局与方司膳借地儿做一盘玫瑰糕。”转头朝宫娥吩咐,巧笑俏兮地去摘那朵最大的绛色玫瑰。
却不料自己那开怀一笑的样子落在玫瑰花丛另一边的男子的眼中,那一个笑容如百花开放,瞬时间连春天都失色不已,男子微微惊讶后,却是嘴角一勾莞尔一笑,真真是花中美人,不由得看痴了去。
宋芝儿感觉到有人在看她,猛然抬头看去,却见是一位穿着从五品官员服的男子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男子的长相颇俊秀,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在一身深绿色官服的映衬下,他的面容更见儒雅。
本来这人看起来应是儒家学子,但是那大胆地看向她的举动却是失礼之举,微恼之际,仍是礼貌一笑,“这位大人如此盯着女儿家看,岂非失礼么?”
那男子因她开腔说话而微微一笑,随即做了一揖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姐乃淑女,区区不才在下正是那君子。”
后面的宫娥听闻,不禁掩嘴偷笑,宋芝儿却是红了双颊,不是羞的是气的,这人好无礼又恬不知耻,“这乃皇宫御花园,不是花街柳巷,大人这话未免过于轻佻,让人听去会误会的。”声音轻柔,听来就像一般大家闺秀说话的调调。
那名男子却仍是笑道:“在下刚已说了,君子好逑嘛,小姐因何生恼?莫非小姐家中已定有亲事,那就当在下鲁莽冒犯了。”仍大胆地看着她的俏脸看,原本只是因她的笑容迷人才会多看了两眼,随即想到这样的大家闺秀在江南一抓一大把,但是她开口说话时,让他得以窥见她在有礼的面具下那个性的一面,这才引起了他的兴趣。
宋芝儿那张端得好好地大家闺秀的面容不由得暗暗抽搐,这回终于被他激得有几分火气,“看大人这样子应是读书人,从五品的官员应是翰林院侍读,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任此官职,大人只怕也是去年高中秋闱的举子。在这里向一个陌生女子问其婚事,是否有失礼节?”
后头的宫娥却是越看越有趣,一个是年轻前途无量的官员,一个是官家千金,真真相配,况且能问宋芝儿婚配与否的话,只怕家中未娶正妻,于是都笑着看向那男子,“宋小姐可是鸿胪寺卿的掌上明珠,未曾婚配,大人若是有意,可要快点去提亲,不然是苏州过后没船搭。”
“你们!”宋芝儿回头没好气地看向这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宫娥,居然就这样将她的出身来历一一告之。
“宋小姐莫要恼,我等也想学红娘牵线,况且像宋小姐这般佳人就该配才子,这样才是天生一对。”其中一名明显与宋芝儿关系较亲密的宫女笑道。
宋芝儿好脾气,所以她进宫时,一般宫女都会抢着去侍候她,这样没架子又和气的官家千金不多见。
宋芝儿一时被他们的话说得脸红了,就算当日提出与荀英退婚之时也没有这样尴尬过,握着一把花少有的跺了跺地转身即离去。
那个俊秀男子却是咀嚼着鸿胪寺卿的女儿这几个字眼,眼睛弯成了一弯新月,嘴角轻笑,她那微微泛红的脸庞与微恼的神情生动之极,这个女子隐藏在那大家闺秀的面孔下的样子却是这般的迷人,看到她像一只翩翩蝴蝶般飞远了,遂在其身后喊道:“宋小姐,在下姓陈名霖,小姐可要记住了。”
宋芝儿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这厚脸皮的男人,他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终于表现出怒火地道了一句,“大人莫要再开玩笑了。”
陈霖在原地看着她似冒火的背影,这个女人是他二十多年来见过最有趣的女子,遂摸了摸下巴,只怕她不能如愿,他们定还会再相见。
“七表哥,你在看什么?”荀真刚刚被一些琐事耽搁了,没想到这表哥却是到这御花园来了。
陈霖回头看向这身为帝王宠姬的表妹,与祖母极相似的面容,顿时颇感亲切,收回在面对宋芝儿时的那一副无赖相,笑道:“看这春光好,遂出来转转,倒是让表妹好找,是表哥的不是。”
“倒也没有,宫里的太监宫女多着呢,哪会找不到人的?”荀真笑着引他到一旁备了吃食的凉亭而去,“七表哥去年高中秋闱的状元,皇上一直都是重视的,即使是状元之才也得要磨一磨,所以才让表哥暂时到了翰林院任侍读。这次犁州有空缺,打算在五月才会外放你到地方去任职历练一番,表哥可不要因此那儿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而懒懈。”
陈霖是陈家决定派子侄参加科考后中的第一个状元,使江南陈家的声望一时无两。陈复等人原本也想要接受官职留京的,但最后考虑到年轻子侄可以通过科考出仕,陈家太多人在朝反而不是美事,阻挡了自家子侄的发展,再说对荀真的声誉也有影响,故而婉拒了宇文泓的好意。
但陈霖心里也清楚,因为皇帝对荀真的宠爱,他的仕途不会终止在从五品的官职上。
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他道,“表妹无需提醒表哥,表哥自也省得,状元也就高中那一会儿风光而已,至于有没有真才实力那就又另当别论?即使是一个翰林侍读的官职,表哥也不会觉得屈才。更何况这次还派我到西部的犁州任知州,虽说那儿不太富庶,但却是练人的地方,表妹尽管放心,表哥不会有怨言,反而却觉得这是皇上对我陈霖的重视。”看到荀真的面容微微带笑,这有几面之缘的表妹果然也不是一般人,不过也是,帝王的女人哪有那么简单的?
“表妹其实无须为表哥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前程要靠自己去争取,我们陈家的子嗣也不是空有儒家学子的名头。”他自信地一笑,“再说靠表妹的裙带关系就算升得上去也不见得受人尊敬,反而拖累表妹受人诟病,这非我陈家子嗣入仕的初衷。表妹是皇上的女人,更应避嫌为妥。”
荀真至此才真正地高看这表哥,他是大舅陈复的第三子,行七,在江面时曾见过几次,但印象不深,去年他高中状元时,在琼林宴上也见过,一直停留在表面。
现在果然没有令她失望,“有表哥这话,表妹即放心了,不愧是江南大儒的子孙,果然有魄力,皇上是明君,只要是人才他也绝不会放过。”亲自给陈霖续了一碗茶,“对了,大舅母前儿才来信,她极为忧心表哥的婚事,不过又怕订了不合你心意的女子为妻,着我在帝京给你留意看看,也好征询你的意见。”
陈霖一听就知道这是阿母想要拉近他与荀真的关系,以他是荀真的嫡亲表哥来说,她给他拉红线必定会是她欣赏喜欢的女性,那么他的妻房与荀真的关系一定会比较紧密,不过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佳人的存在,笑着婉拒,“表哥虽不才,但也不能劳烦表妹代劳,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妻嘛,总得我自个儿去求才有意思。”
荀真愣了愣神,这陈霖拒绝她的好意,她也没恼,这样的男人才有魅力,看他这并不迂腐的笑容,令她想起当年的宇文泓,豪爽地笑道:“那好,表妹我就不越俎待疱了,这媒人啊我可是怕做了,我哥那婚事差点就害了人家闺女的名声,总得两情相悦才能幸福。”顿了顿,“不过有我可以出力的地方,表哥一定不要怯于开口。”
陈霖笑了笑,想到宋小姐能在宫中出现,只怕荀真会认识,故而试探地问道:“鸿胪寺卿的女儿,不知表妹可认识?”
“宋芝儿?”荀真惊呼。
“她的闺名叫芝儿吗?”陈霖对于这一面之缘的佳人念念不忘。
“表哥口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里的淑女不会就是指芝儿吧?”荀真诧异道。
陈霖看着荀真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一个很有意思的大家闺秀,表妹觉得不妥吗?”
荀真没想到兜了一圈,宋芝儿还是要与她做亲戚,只是眼前这个人比哥哥那块木头好多了,但是姻缘之事还得两人都点头才好,现在他问了自己也好,这样她说的话会客观一点,不至于让表哥听到外面的贬损之语从而看轻芝儿,遂将一些事情拣了重点说给这表哥听,最后道:“芝儿是好女孩,表哥莫要误会了她,都是我哥的不是,惹下江湖情债,所以宋家退婚也是在情理当中……”
陈霖因为忙于科考,所以对荀英的婚事的对象不甚清楚,现在才知道居然就是这鸿胪寺卿的女儿,听荀真这么一说,他对于她要退婚的举动更好奇了,心中为她突然一疼,难为她还能笑得如春花般灿烂,这是个坚强的女子。
“那都是过去式了,再说她何错之有?这样如春天一般灿烂的女子为何要背负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这世道本来对女子就多束缚,不瞒表妹,我对她确有意思,虽只见了一面,但却是窥一斑而见全豹,过些天我有意遣媒婆登门求亲,不过如你所说,婚事也要她点头才好。”他端起茶碗轻茗了一口,目光停留在那玫瑰花丛中,那一笑果然春天都要失色。
荀真看到他的目光中怜惜之情,希望他真能给芝儿带来幸福,这是她荀家亏欠芝儿的,听宋夫人私下跟她说,虽有退婚后也有人上门求亲,但是没一个能让人中意的,但是过了年芝儿的年纪又大一岁,她这为人母的只能说急得团团转。
这回荀真已决定袖手旁观,由芝儿自己去做主。“她值得男人好好地珍惜,表哥要求娶她,可要诚意十足,丑话说在前头,若日后有负芝儿,我定会站在芝儿的那一边。”
“无心自不会登门求亲,表妹放心。”陈霖一诺千金道。
荀真结束了与陈霖的会晤后,转身回青鸾宫时,正好看到宋芝儿在等她,看到她身后名唤香儿的侍女提着一个小包袱,“芝儿,怎么这么快就要出宫了?”
“百花节就要到了,我在这儿再打扰真儿就不好了,况且家中母亲送信来让我回去,所以今儿个准备出宫家去。”宋芝儿笑道。
“原来如此,我还道是我招呼不周呢,又或者是谁惹恼了你?留你住了这么些日子,宋夫人想念也在情理当中。”荀真笑道,话中有话。
宋芝儿的脸红了红,决定出宫也是因为遇见了那孟浪的男子,这种人还是少见为妥,加之母亲来信相催,这才决定回去的,“哪有什么人惹恼了我?宫里戒备森严,有谁敢做登徒子?”
荀真见她绝口不提遇见陈霖之事,遂也没多事地打听,这些个事她是外人,静观其变就好,亲自送宋芝儿出了青鸾宫。
在宫内走了好一会儿,宋芝儿这才登上马车准备出宫,一拉下马车的帘子,香儿却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还要住上一些日子才家去?”因为未跟去御花园,所以她并不知晓那一场淑女遇上“君子”之事。
“没什么,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好奇心?”宋芝儿笑骂了一句。
“小姐今儿个真够怪的。”香儿嘀咕着,不敢大声说出口。
递了出宫令牌,宋家的马车这才驶往鸿胪寺卿的府邸,谁知出了皇城的转弯口,即听到帘外有人笑道:“宋小姐,你我真是有缘。”
这声音宋芝儿焉能听不出来?心一惊,忙拉起车窗上的纱帘子,果然印入眼帘的正是那自称陈霖之人,“你……”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坐在马上的陈霖却是笑着给宋芝儿拉车的马甩了一鞭子,马车又“哒哒”地跑了起来,“宋小姐想问我怎么会在这儿吗?那可不是你我有缘嘛,才刚分手一会儿又遇上了……正好我借机到宋府去拜访一下……宋小姐不会不欢迎吧……”其实他是故意等在这儿准备来个“不期而遇”,果然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宋芝儿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不知拿什么面目来面对眼前这个男子,只能竖着耳朵听他爽郎地笑着说话。
春天的雨水淋淋漓漓,也没能阻止安幸公主的到来,下马车时裙摆被微微打湿了,她的眉头皱了皱,轻声呵斥了侍女。
蒋星婕隔着门窗看到她进来,遂撇嘴道:“总管事大人,那个安幸公主真不要脸,总是进宫,脸皮也忒厚了。”
燕玉看到安幸公主要进来,遂捅了捅蒋星婕的腰际,“慎言。”
蒋星婕这才闭上嘴巴。
荀真闻言,这才自逗儿子的乐趣中抬起头来,看到安幸公主已是一脸笑意进来,遂道:“这么个雨天,公主进宫来多有不便,何不在府中多多休养?再说现在各府都在忙着请花神,莫非公主府不用忙吗?”
“正因为是雨天无事可忙才会进宫来找荀总管事打发打发时间,哎哟,小太子长大了不少,一看就像皇兄。”安幸公主恭维道。
“不像皇上还能像谁?”蒋星婕咕哝道,然后将茶碗放下。
安幸公主微恼,但这人是荀真面前的红人发作不得,遂忍了下来,“荀总管事,我没别的意思,你可不要误会。”
荀真轻轻地推着摇篮,“我没有误会公主什么事?公主可不要多心。”
“那就好,荀总管事,其实我知道你对我的成见很深,但是我这次是真的改过了,我打算与驸马重拾旧情,若是荀总管事能为我在驸马面前美言几句助我夫妻和睦,我自是感激不尽。”安幸公主忙道。
荀真接过燕玉递上的清水小心地喂着儿子喝,一听这话,猛然抬头看向安幸公主,她几乎天天来就是为了此事?“感情的事我不好插手,这是你与高驸马的事情,公主似乎求错人了,若是你经常来就为了这事,那我劝你打消这主意。”
安幸公主一看荀真这冷脸,顿时就知道自己心急了,端起茶碗茗了一口,缓过一口气,“荀总管事,是我失言了,其实你也知道我现在处境微妙,宫里宫外的人都对我疏离得很,所以才会进宫来找你聊聊,不然这日子难打发。”叹息一声,那落寞的样子颇让人可怜。
荀真道:“公主,人各有命,你的事我也不好说话,毕竟胡华两国对峙久矣,你有胡人血统之事,华国之人都不太能接受,这也在情理当国。”顿了顿,眼中光芒一闪,“但是若公主能证明自己心向华国,向着宇文皇室那又另当别论。”
“我不是已经将柳家要造反的事告之了吗?”安幸公主睁大眼睛道。
“那件事啊,其实公主隐瞒得更多吧……”
“胡说,我有隐瞒了什么?”安幸公主跳脚道。
“有没有公主自己心知,如果公主进宫就是为了制造得宠的舆论,那就太天真了。我还有事要忙,公主还是先行回府吧。”荀真下了逐客令,抱起儿子就要内殿而去。
安幸公主从来没有被人忽视成这样,自己隐秘的心事被人猜中,不禁红了脸,荀真算什么东西,不就生下太子,有什么了不起?握紧拳头看着那道紫色的背影离去,但理智却提醒她如果这次与荀真不欢而散,那以后就更不能修补两人的关系,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你们都要我证明自己,那好,我就证明给你们看,荀总管事,我知道我那表姐柳心眉并未死,而是藏匿了起来侍机而动,我可以将她引出来让你可以除去这个祸害,但相应的,你不可以再对我抱有偏见,还需要助我与驸马夫妻和睦。”
荀真的身子一震,柳心眉果然未死,不过这公主却是狮子大开口,这最后的条件她不是不会答应的,遂转头睥睨着安幸公主那一脸的急相,“我从来都不相信柳心眉就那样坠湖而死,公主,这是柳家的余党,你身为华国的公主本来就有义务要将她抓住。虽然我极力想要抓到她,但是不代表我要拿高驸马的感情来做交易,公主直到今天仍未明白,真爱是不能用要胁来获得吗?你怎么一如当年没有长进?”
安幸公主被荀真这样一说,怔在原地,当年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她真的错了吗?对这段情,她憧憬过,努力过,恨过,现在却想要拾回,“我……我只是想要他对我好点……”呢喃了几句后,看到荀真又往前而去,“你真的对抓她不感兴趣吗?”
“你要担起华国公主的责任吗?”荀真回头看着她。
安幸公主微昂头道:“其实你不就是希望我能主动与你们合作吗?”为了要让皇兄与荀真对她有好感,牺牲柳心眉这表姐,她也在所不惜。
皇宫的某个角落,柳心眉任由那老太监猥亵,只要能换得他对她的存在三缄其口,她有什么不能抛去?那天跳进湖中,冰冷的湖水刺骨森寒,只游了几下,她就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就是躺在床上被这一口黄牙的老太监猥亵,惊过,恨过后,求生的意念愈发强烈,养了个把月身体才渐渐恢复。
“不错,女人的身体就是好。”老太监心满意足地收手。
柳心眉一把拉起自己敞开的衣襟,忍着恶心上前巴着老太监道:“公公,我会煮点东西,你何不荐我到尚食房去当个粗使宫女?这在宫中也是可行的。”
老太监睁着一双黄浊的眼睛看着年轻貌美的柳心眉,“在这不好吗?在这没人查你……”
“你想啊,我去当了粗使宫女,偷偷弄些好料来孝敬公公不好吗?”柳心眉一个劲地求着。
“这事我再想想,我有个龟儿子刚好与尚食局一位女史勾搭上,若是荐你去当粗使宫女也不是不可行,但是要为你在尚宫局那儿弄个名额不容易,你要怎么谢我?”老太监淫秽地笑着。
柳心眉笑着在他脸上一吻道:“自然是公公喜欢的方式……”等她当上了粗使宫女,一定将这老太监弄死,她在心中打着恶毒的主意。
华龙宫里,荀真正在龙床上教儿子翻身,看着那小小娃儿“咿呀”笑着翻了个身了,然后墨黑的眼珠子看着她,一副要讨赏的样子。
“寰儿真棒。”荀真笑着拱了拱儿子小小的肚皮,与孩子玩闹着。
“你们在玩什么?”宇文泓心情很好地走进来,看着这母子二人天伦之乐,由心的微笑道。
荀真抬头笑看他,“我们的儿子现在翻身越来越熟练。”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早着很呢,“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起身上前帮他换下外衣。
“想你跟儿子。”宇文泓笑道,看着那宝贝儿子爱现般地又翻了个身,遂轻拍他的尿布,看到荀真噘嘴看向他,笑着解释:“我这是与儿子闹着玩呢,真儿,别恼。”伸手揽过她在怀里,“刚收到消息,秦小春传递出去的信息相当的顺利,一切都如预期当中那样进展顺利。”
荀真将他换下来的衣物拿在手上,睁着美目道:“怎么说?上回不是说那白莲教教主的疑心大吗?”
宇文泓将儿子抱起来,小家伙怪沉的,难为真儿还时常抱着他不撒手,“往后将孩子放在摇篮里,他可不轻,你莫要累坏了。宫里应该还有人给他传递消息,所以他才一时间犹豫不决,我再着人故布疑阵取信于他,他以为白莲教可以回光返照,所以将我们抛下的饵都吞吃入肚,现在就等着看能不能让黄雀在后的黄将军取得胜利?”
荀真看着他那泛着睿智之光的眼睛,伸手环着他的腰,“那群前朝余孽昔日连太祖高皇帝都无辙,这事若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你这才登基三年不到的皇帝取得的成就虽说比不上太祖高皇帝与元圣皇后,但是比其他的几位帝王来说也是焯焯有余,那些个倚老卖老的臣子在你的面前说话都不能那么理直气壮。”
历来若是君强则臣弱,臣强则君弱,宇文泓的父亲在世时就是臣强君弱的代表,所以才会由柳相把持了多年的朝政。
宇文泓低头在她的额上一亲,“这是我要留给我们儿子的江山,怎能不打造一个盛世强国给他?”况且每一个帝王都会追求王者梦,包括他的父皇,“此事你应居首功,没有你那两天的临危不乱,也不会有能一举端掉这个百年蛀虫的机会。”
“我又没做什么?”荀真笑道。
正在一家三国享受天伦之乐时,孙大通急匆匆地进来禀报,“皇上,总管事大人,宫里一处偏僻的守宫太监被人发现杀死在屋子里。”
宇文泓与荀真面面相觑,宫里无缘无故是不会有人死的?
“派仵作去验尸,尽量弄清楚他的死因。”宇文泓道。
荀真抱过宇文泓怀中的孩子放到床上去任他自己玩,“这事不寻常……”细思了一下,忙又唤住孙大通,“孙公公,那偏僻的宫殿在哪儿?”
“在宫里的西北角,先皇在世时还有妃嫔入住,可是现在皇上的后宫未充盈,遂有些宫殿空了下来,这座宫殿就是其中之一。”孙大通赶紧转身恭敬地回答。
“是不是靠近护城河?”宇文泓一听荀真问话就立刻猜出她在怀疑什么。
“正是,因为临近护城河,所以至少也能住一宫主妃……”孙大通忙道。
“孙公公你先下去通知人验尸。”荀真挥手道,然后看向宇文泓,“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怕是她做的,安幸公主说过会助我们抓到她,但是试了几次她都谨慎得很,并未咬下公主放的铒。”
“既然如此,就加大筹码,我就不信她还能不上勾?”宇文泓轻哼道,与老太监只怕有什么勾当,对方才会窝藏她在宫中?现在还将人杀死,这柳心眉还有什么恶事做不出来。“接下来不是百花节吗?”
荀真看到他的目光中有着狠意,遂想了想,“嗯,我明儿就召安幸公主进宫商议,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驸马的身上,依我看这倒是好事,好歹她没有那么偏激,不是一门心思行歪道。”
“她连自己嫡亲表姐都能出卖来换取一份尊荣,你说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只听闻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刁蛮跋扈惯了,现在只是时不予她,她不得不收敛以求安宁。”宇文泓道,安幸是变了,变得更圆滑。
“何必说得那么绝情?不过别人夫妻的事我不会插手,能不能挽回文轩哥哥就看安幸公主自己的本事了。”荀真道,感情的事半点不由外人干涉。
宇文泓却是大手一伸拉她到怀中,贴着她的唇道:“有心思想别人的事,不如多关心关心我吧。”打横抱着她放到龙床上。
荀真一看他变深了眸子,就知道他又打坏主意了,看到儿子在一旁,忙推拒道:“孩子还在呢……”
“孙大通,将小太子抱出去。”宇文泓喊了一声,身体仍然压在她的娇躯上。
荀真轻捶他一记,哪有人为了欢爱将自己的儿子往外赶的?但看到孙大通极快速地闪进来抱起宇文寰,又目不斜视地极快速闪了出去,让她连反对的话都来不及说,“儿子……”
宇文泓封住她的嘴,压下她想要去抱回儿子的手,最后在她软化下来时才道:“真儿,自从儿子出生后,我发现你关心他多过关心我……”
荀真原本有些微恼,听到他满是醋意的话时,这才记起她时常都将儿子留在身边,即使有两个乳娘同时看护儿子,绝不怕其中一个作怪,但她仍是舍不得撒手,对他的心思确实是比儿子出生前少了许多,顿时有些愧疚地伸手抚摸他的脸,“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忽略了你,是我不好……”
那柔情蜜意令他的心沉醉其中,宇文泓动情地唤了她一声,“真儿,我的爱……”
百花节如期而至,宫里的布置一如往年,只是今年由荀真这无冕之后亲自主持,没有人再给她使绊子,也没有人再不自量力地跳出来与她做对,从祭花神开始,到出席太和宫的百花宴,一路上即使是朝臣见到她也会弯腰一作揖,尊称一句“荀总管事”。
如日后的史书所描述的那样:经过白莲教之事后,荀真此时已经颇具皇后的风采与影响力,在众人的心中她就是华国的皇后,差的就是那一张正式的诏书。
尚仪局的舞蹈看起来仍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丝竹之声听起来仍是那么的悦耳,躲在暗处的柳心眉嫉妒地看着荀真如众星拱月,看到她微笑地站在宇文泓的身边,她的手就将红红的宫门抠出痕迹来,“可恶……”
原本有资格享受这一切的是她,她才是宇文泓的元配,当那目光浏览过那小小的身子时,这个小不点一手就可以捏死他,刻意选了尚食局进去,哪里知道荀真在他们一家三口的饮食上控制是那么严密,不得李梅儿或方珍同意,就算是粗使宫女想进去添柴也不容易,将她原本的计划打得七零八落。
想到安幸给她传的消息,听闻这公主表妹现在大力巴结荀真,所以对她传给她的消息,她一直是怀疑观望的态度。刻意朝安幸公主看去,只见到面容有几分憔悴,坐的位置又偏,眼神幽怨,看来她所谓得意风光都是假的,心里这才对她说要助她达成心愿的话开始有所相信。感觉到有人看向她,她赶紧身子往后一侧,拉起斗蓬如老鼠一般从一旁的路径离开。
正跳完一支舞要下来的方瑾看到某处有人在鬼鬼祟祟,美目赶紧看过去,只见到那人影一闪就看不到了,似是柳心眉。
“怎么了?”身边的舞伴问道。
“啊?没什么。”方瑾道,“接下来没我的舞蹈,我先去换身衣物。”转身即离去,然后一到了后殿换衣时,赶紧写了张字条寻到蒋星婕,遂交给她,“将这个呈给真儿。”
蒋星婕突然被人拉住而面色不悦,但一回头看到却是荀真的好友,那个私下里放浪无迹的方瑾,立刻就满脸笑容接过,“原来是方女史啊,将这个交给总管事大人吗?我现在就去。”
方瑾掠了掠鬓边有些湿的秀发,笑着点点头。
在前方龙座旁的荀真接到蒋星婕传来的方瑾的字条,上书:柳心眉就在附近似有不轨,当心,当心!心中一暖,赶紧朝方瑾的方向看去,看到她努了努下巴,遂会意地点点头,将字条收到袖中,与人群中安幸公主对视一眼,柳心眉已经上勾了,这才朝宇文泓看去,笑道:“皇上,太子似乎乏了,妾身就先着乳娘将他抱回去歇息吧。”
宇文泓闻言,挑了挑眉,笑道:“太子还小,这宴席时间太长,朕准了。”
荀真这才朝两位乳娘道:“抱太子殿下下去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太子早早离席,对于这帝国的继承人,他们的兴致也是颇浓厚的,人群中的安幸公主干尽杯中物,随后就起身不着痕迹地出了太和宫的正殿。
柳心眉一直在华龙宫的门外候着,突然看到有大批人马过来,赶紧躲藏,一看果然是小太子的随侍人员,咬着手指,如蛇一般地目光盯在小太子的身上,等人群走过,藏在暗处等候的她看到安幸公主往这儿而来,眼中一亮,忙给安幸公主扔了几颗小石子。
安幸公主往那滚动的小石子看了看,知道这表姐就隐在暗处,遂扬声道:“皇上嘱本宫过来看望一下小太子,你们在前儿带路。”
“是,公主殿下。”宫娥应道。
柳心眉一看这些人没起疑,趁着现在人少,赶紧跃进华龙宫,抖了抖身上的一般宫女穿的衣装,低垂着头往西边的宫殿而去,小太子应该是住在那儿。悄然地潜进去,看到屋子里安静得很,心中一喜,应该是公主表妹给她制造的机会,左右张望,正要进去内室,谁知听到说话声,身子忙往多宝格的暗处隐去,屏住呼吸。
“哎,你拉我干什么?今儿个是百花节,宫里的人都懒懈了几分,我还得看着小殿下呢……”一宫女道。
“太子殿下睡着了,你没看到大家都出去了吗?安幸公主正在前头给大家派百花节的礼物呢,她现在巴着总管事大人才能有这么风光的日子,自然也要讨好我们,那两个乳娘可是重点关照人物,听说一人都有两只几两重的金镯子,公主出手真大方……”另一名宫女声音里满是兴奋地道。
“真的?那我们也赶紧去,可别迟了,好在现在皇上与总管事大人都在太和宫……”
窃窃私语声渐行渐远,柳心眉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内室而去,屋子里静得可以,一张华丽的摇篮映入眼帘,从高处垂下的明黄帐幔笼罩着,正是小太子目前睡的摇篮。她的嘴角微微上勾,一步步地接近摇篮,迅速掀开明黄帐幔,看到里面有拱起来一婴儿状。
她的脸色瞬间就扭曲了,伸出双手慢慢地接近婴儿细嫩的脖子,“你这个小孽种去死吧,到了阴曹地府时可别怪事我,要怪就怪你有那一对狗男女的父母,孽种……”手越接近,她的脸扭曲得越厉害,“荀真,我家破人亡,我也要你尝尝爱子惨死的痛苦,这样一报还一报,我不幸福,你也休想幸福,你这个小偷,是你偷走了我的幸福……”
双手狠狠地伸到襁褓处的婴儿,死命地掐进去,嘴角兴奋地笑着,突然,手下碰到的是软棉棉的,哪里有人的肌肤的感觉?感觉有异后,她赶紧掀开那襁褓,里面哪有什么婴儿,只是一个棉花婴儿玩偶,她上当了。
眼睛瞬间睁大,这是一个局,安幸居然与荀真合伙来引她现身,她下意识就要逃,谁和背后阴风阵阵,两名隐在暗处的侍卫迅速窜出,在她要跑之际将她按伏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宸妃,你们不能如此对待我……”柳心眉瞪着那死命抓着她的两名侍卫。
荀真却是在这个时候现身,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看到柳心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微挑眉道:“总算是逮到你了,柳心眉,你再大呼小叫也没用,你要置我儿子于死地,我焉能让你如愿?今儿个是百花节,先暂时押她下去到天牢里关着,莫在宫中引起大的骚动。”
“荀真你会不得好死,还有那小孽畜……”柳心眉叫嚣着,蒋星婕拿出巾帕将她的嘴堵住,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无奈受制于人反弹不得。
一出了殿门,即看到安幸公主正一脸愧疚地看着她,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若不是这个手指拗外的表妹与外敌合谋,荀真就算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不可能寻到她,可气,可恶,可恨……
安幸公主在她经过时,低声一句,“柳表姐,你不要恨我,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我助你,可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为何就要信了我最后传的话?这……都怪你自己不谨慎……”
无耻,柳心眉没见过比安幸公主还要无耻的女人,明明做了妓子还要立贞节牌坊,用眼狠狠地剜着她。
荀真从内殿里踱出来的时候看到安幸公主一脸惆怅地看着柳心眉被押走,上前道:“公主此次大义灭亲,荀真颇为感激。”不管安幸公主出于何种目的,但是她最后还是兑现了承诺。
“荀总管事,我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心向华国,心向宇文皇室的,我只希望大家不要用那种非我族类的目光看着我……”安幸公主回头直视荀真,没再提要她帮她与高文轩复合的话,也许如荀真所说,爱不是靠要胁才能得到。
即使荀真对她的行为动机一直都是略有怀疑的,但这一刻的安幸是真实的,她只是想在这最尴尬的时机获得一种身份的认同感,遂诚意笑道:“前头的百花宴还没结束,公主不若与我一道再入席,可好?”
安幸公主的心头直跳,她的努力不就是要重要回到皇室的核心圈子里吗?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太和宫中,人人看到荀真携安幸公主一道再度入席,不禁啧啧称奇,虽然听闻安幸公主去巴荀真的大腿,但是人人都知道荀真对她是不冷不热的,现在唱的又是哪一出?
荀真将安幸公主安排了靠前的座位,这才独自回到宇文泓的左侧位置坐下,拱手道:“皇上,柳宸妃已经抓到了,这都是安幸公主大义灭亲的结果,不然要在众多的宫女中找到她只怕不容易。”这是安幸公主应得到的待遇,她也会不偏不倚地给她。
人人都惊讶地看着安幸公主,她这举动颇得他们的心,这证明她虽有胡人的血统,但心却是华国的。
安幸公主忙站出来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妹始终记得自己是先皇的女儿,是华国的公主。”
“安幸此交立下大功,定当有赏,赐公主黄金千两,各色绫罗绸缎各一百匹,尚工局打造的极品首饰各十套……”宇文泓笑道,他也是赏罚分明的,该赏自然会赏。
安幸公主听到皇兄一连串的赏赐,心头狂喜,自那年百花节受到皇帝的当众呵斥再到现在的风光,想来还满腹心酸,眼中含泪地道:“臣妹谢主隆恩。”微抬起头时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不再那么冰寒,瞟了一眼高文轩俊帅的侧脸,“臣妹与驸马的新妇情同姐妹,但是臣妹贵为公主,妹妹却没有封号,愿不要皇兄的赏赐,请皇兄赐妹妹成为诰命夫人。”
她要向世人向高家展示她的大度,让他们重新接纳她。
高家父子都愕然,安幸公主提这要求在以前是万万想不到的,居然愿意让那新妇享受高文轩这官职带来的诰命夫人的荣耀,一旦是诰命夫人,即可以享有一定的朝廷俸禄,身份地位立时与众不同。
高御史首次牛须笑道:“公主这才有点高家妇的样子。”
高文轩却是沉默不语,安静地喝了一口酒,目光却是停留在安幸公主的侧脸上,高深莫测。
众人哗然,高文轩享了齐人之福,还能有这么一个贤良大度的正妻,真真让人羡慕,遂人人都将目光看向高文轩。
宇文泓却是与荀真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那一抹了然,安幸公主此举非常的聪明,将自己置于舆论的高度,高文轩若是不要她,那么也要受到世人的遣责,况且主动示好展示自己的诚意。
宇文泓轻摇杯中的酒,看了眼高文轩,随即笑道:“难得安幸不吃醋,朕身为你的皇兄,第一次概叹吾家有妹初长成,此事准奏,但是赏赐不会收回,那是安幸应得之物。”
安幸公主忙再一次磕头道:“臣妹谢主隆恩。”这一回声音响亮了不少,起身后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席位,身边的一众姐妹都笑着“夸”她大度,她也不是听不出她们的嘲讽,身为公主不是去打那狐狸精,反而是为其讨封号,真真丢架。可她们哪知她的真实情况?那个新妇她看了也不爽,但是现在就是要忍才能图下一步。
宇文泓放下酒杯,面色严肃道,“柳氏心眉,身为胡国奸细之后,行为不端,祸乱宫廷,欲伤皇嗣,罪大恶极,按律当诛,特赐其三尺白绫自尽……”
此话一出,众人只会高呼“皇上英明”,无人为柳心眉求情,可见柳家已经是气数用尽,从此在华国的历史上只留下一个奸细的符号。
当在天牢里的柳心眉听到这处决的时候,嘴角不屑地一勾,自从宇文泓登基后,每一年的百花节都是她的噩梦,这个男人真的是她一生的克星,可她还蠢得将一颗痴心奉上。
这一次,终于到了生命的尽头。
“本宫要见荀真,你们去将她给本宫唤来。”她依然不改她那与生俱来的骄傲之气,声音傲慢地嚷着,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几个太监看着她虽身处牢房之中仍不改往日的傲慢之气,心里都窝着一把火,都快要是个死人了,还在那摆什么皇妃的架势?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皇妃了。
其中一个正欲呵斥,身后又传来衣衫悉索的声音,忙止住到口的讽刺之言,与众人退开到一边,给来人让出了中间的走道。
荀真一身深紫色宫装出现在牢里,头上的翠玉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摇动,发出“丁当”的响声,远远地就听到了她的叫嚣声,嘴角轻勾,“柳心眉,这是你咎由自取的,怨不得人。”
“荀真,本宫还当你要当那缩头乌龟,怕了本宫呢?”柳心眉呵呵笑道。
荀真对于她的挑衅不屑一顾,这种伎俩就想激怒她,太小看她了,“在宫里当缩头乌龟的可不是我,柳心眉,如果我没猜错,那个老太监是你杀的吧?投靠那个老太监从而换得生存的空间,可你却没有感恩,反而将其杀害,老天也容你不得。”虽然当日她与宇文泓都是这样猜测的,但这事还须柳心眉亲自证实。
“本宫呸,那个肮脏的老头早就该死,你可别忘了,本宫现在仍是一品妃的封号,即使本宫现在就要死了,可也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发妻。所以他到现在也没有撤了我的封号,不是吗?而你到现在都只是区区一名宫女,什么无冕之后?那都是蒙人的玩意儿。”柳心眉昂着头嘲笑道。
嘲讽的话语在天牢里回荡,她看到对方不为她的话语所动,唇边的笑容一收,正色道:“不过你还是来了,来看我怎么死的?不过我告诉你,这一辈子你都只能当一名宫女,即使你爬上了皇上的床,即使你为他生儿育女,也改变不了你是一名宫女的命运。”她恶毒地诅咒她。
“你的话说完了?由头到尾你说的话都没有丝毫意义,就算我不能获得封号,而你却有没有想过你不过是枉担了这一个发妻的名头吗?由头到尾,你都应清楚你不是他的妻,入东宫为正妃一直以来就是你筹谋的,要了面子没了里子,这值得吗?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这一世的最后一刻再来悔悟一通,其实你我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恕荀真不再奉陪,黄泉路上娘娘走好。”曾经的曾经,她们也是彼此的玩伴,只是很早以前已形同陌路。不再看她那落魄的样子,她转身轻移莲步出了牢房。
“成者王候败者贼,本宫认了。不过你以为你真的抓住皇上的心?荀真啊,你不要太天真了,你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等到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就会步上本宫今日的后尘……”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荀真岂能走?
那几个太监早已一拥而上抓住她的手臂,准备行刑……
“不许走,荀真,我诅咒你与那负心汉还有孽种不得好死,你以为你得到的独宠是他真的对你有爱吗?不是的,那都是因为他现在需要荀英出征为他守天下,一如当年他利用我柳家的权势巩固了太子之位,所以我成为了东宫正妃。他登基不过三载,一旦坐稳江山,无内忧外患,他还会待你一如当初?哈哈……不会的,我到黄泉……之路……等……你……我要……看……你怎……么……死……”
柳心眉的呼吸渐渐急促,脸色涨成了紫色,开始体会到被缢死的痛苦,她的眼睛不甘地看着天牢的门,往事一幕幕如流水一般在脑海里,最后定格在她一身太子正妃的装束在太和宫中的大婚中,俊美无俦的太子夫君,未来的皇后,那一天的她是全华国女子都羡慕的女人……
御书房里,荀真有丝落寞地走进去,正好看到严翰等人出来,看到她,都尊敬地行了一礼,她也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宇文泓正吩咐高文轩一些事情,看到她进来,遂挥手道:“你先下去执行吧,对了,安幸始终是朕的皇妹,她现在有改过之心,你也就别再固执了,试图改善一下你与她的关系。”
高文轩皱了皱眉,支吾了一句后,看了眼荀真点了点头后即快速离去。
“怎么这一脸难看的?”宇文泓起身上前抱着她在怀,不悦地道,“我都说了不要去天牢,你还偏要去?那个老太监死不足惜,谁杀的也不重要,柳心眉就是一个晦气到极点的女人,去见她能有什么好处?”对于这个惟一与他拜过堂的女人,他始终难有好感。
荀真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她死了,就那样死了,想到童年时与她的情谊再到这几年的斗争,不禁心生感慨。”鼻端都是他的味道,对于柳心眉最后诅咒的话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柳宸妃一死,荀真在后宫的地位如日中天,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一群女人都安份地呆着,人人都看到顾清蔓、柳心眉是什么下场,谁还敢在背后乱搞小动作?惹来皇帝的怒斥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小命可能都保不住,还要祸及家族。
暮春时节雨水渐渐减少,天气回暖了不少。
荀真拆开江南陈家大舅母写来的信,看了看,眉头轻皱,着燕玉展开信纸准备回信,突然听到小娃娃的欢呼声,想起邀姑姑进宫一叙的事,放下笔,忙起身,一名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跑进来抱着她的小腿,“表姐姐……”
荀真蹲下来轻轻地掐着魏彬的小脸蛋,“想不想表姐姐啊?”看到小娃娃点点头,低头在他的脸蛋上一亲,看到姑姑随后进来,忙惊呼了一句,“小心些,姑姑你现在的身子可不是一个人,要当心些才好。”
燕玉机灵地上前扶着荀兰,“魏夫人小心。”
荀兰笑道:“没大碍,不过才三个月的身孕,要生还早着呢。”走至桌前正要坐下,看到荀真放在一旁的信,执起来看了看,眉头轻皱,看向正向儿子介绍小太子的荀真,“真儿,这是你大舅母写来的信?芝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入不了你大舅母的眼?”
荀真吩咐小表弟魏彬与小宝宝玩耍,着一旁的侍女看着,回头看向姑姑,“芝儿的两次订婚都不顺,大舅母心存疑虑也是正常的,再说曾经差点就进了荀家的门,这事七表哥不知,但大舅母却是知晓的,怕别人说闲话,这才会写信要我劝七表哥打消娶宋家女的念头。”顿了顿,“我正打算给她回一封信将此事说清楚,当初极力让哥背黑锅,还是累及芝儿的声誉。”
“这事我也听说过,陈大状元是京城多少大户人家眼中的乘龙快婿,不说因你的关系,光是这状元的名头就让人眼红,五月又要外放升官,多少人想将自家女儿嫁与他?偏偏却是着媒婆上宋家提亲,宋家有顾虑没应承,而芝儿似乎对他有些偏见,所以至今这婚事还没成。我前儿见着宋夫人,还特意劝了一下,虽说是表兄弟,但无碍的,难得有情郎嘛。”荀兰道,“但没想到陈家却也不中意,只有陈大状元一头热,这……终究是我的错。”
“这事都过了一年多了,姑姑还自责做甚?”荀真拍了拍荀兰的手道,“芝儿是对七表哥有些误会,依我看,她那性子能对七表哥表现出爱憎来,何尝不是好现象?大舅母不过是有些小误会,我正准备给她回信将此事说清楚。”
荀兰这才心宽了些,对于侄子依然没有下落的婚事,心里虽急但也知道不能越俎待疱,“我算了算,芝儿的年纪不小,陈大状元又要外放为官,若是能玉成此事,这段时日内就应办婚事,拖不得,不然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行?芝儿的年纪等不起,正好一成亲就可以随夫到任,少了京城这么多人的碎嘴,未尝不是好事?回江南陈家见公婆,那也是三五年后的事情,只要生下一儿半女的,你大舅母再不中意这儿媳妇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宋芝儿始终也是她的一块心病,若她能寻得一门好婚事,她的心也会安定许多。
“我寻思着,若芝儿同意下嫁七表哥,那么我就让皇上下圣旨赐婚,让这婚事风光一点,另外再给她备一份嫁妆,这样她的颜面也会好看些,大舅母对她的不满应会少些。”对于这些个事荀真早就思量过了。
“这样甚好,回头我也给你大舅母写封信,将这事说清楚,不要让她误解了芝儿这般好的女孩儿。”荀兰道,“我见过陈大状元,堪称一表人才,不知芝儿不喜他哪儿?要不找芝儿问问?”
荀真顿时失笑,姑姑又要一头热了,遂摇头道:“婚者,二人之事也,我们这些个外人有什么好插手的?七表哥想要芝儿同意这婚事自会有他的法子,再说他那人骄傲得很,岂会喜欢我们背后做文章?芝儿也不遑多让,我们能做的就是减少两个家族之间的担忧与误解,尽量让这婚事少点阻力。”
荀兰伸手抚了抚尚未突出的肚子,看了眼外头暮春时节的景色,侄女说得也对,她还是袖手旁观为好。
南方的一座小城里,白教主落魄地在一些坚定的教众护送回到这里与家族的人取得联系,这几个月天天都提心吊胆,宫里同时有几份消息传到,他都不知道要信哪个为好?想到秦小春那天冒着生命的危险到天牢里私放了他,审慎地采纳了秦小春送来的消息,这下倒是逃过几次追捕,因而使他坚信秦小春不会害他,至于其他的几条线人传来的消息他就没怎么信了。
“殿下,这是族中人传来的消息,我们明天就可以进山谷了,这是秦小春送达的消息,看来我们选择回到这里是对的,现在取缔白莲教的运动开展得如火如茶,我们是牺牲了多少教众才能安然回到岭南?”左护法道。
白教主默然地接过秦小春送来的消息看了看,“多亏了他我才逃过一劫,回到山谷后一切就好办了,朝廷找不到这块地方的,对了,传消息的路径都是隐秘的吧?”
“殿下放心,我们的联络方式没外人知道,狗皇帝抓不到我们的,天色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去,早一天进谷也早一天安全。”一旁的护卫道,这段日子像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实在受够了。
白教主站起身,这次他的大败只怕会让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一直不服他的大哥小弟都会站出来反对他,但他在外已经没有路可走了,不退回家族只怕日子更难。
后头的黄将军已经着当地官府准备好了,更有大军在后方待命,这一趟他可不能空手而归,同为武将,他比荀英那个年纪几乎小他一半的年轻人无论身份地位都差远了,以前可以嘲笑荀英是得了父荫,但是现在荀英在燕云的战场上有声有色,他在后方看得也眼热不已。
“报,将军,那几人行动了,正以极快的速度往某个方向赶去,我们的人也在后面跟着,没被他们发现。”
“好!”黄将军一把抄起家伙拿在手上,“传我军令,着各部人马全部集合,今夜就行军,我要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的面前。”
“是,将军。”
白教主等人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山谷里,神色难看地去见了族长也就是在这山谷里以皇帝自居的男人,忍受着“皇帝”地训斥,族人的嘲笑,但这都不敌当他们站在锋火台上看到那黑压压的大军集结在山谷外的震惊。
“一众前朝余孽听着,我皇慈悲,若尔等卸甲投降,可以给尔等一条活路,若反抗,那我大军就杀进谷内……”宏亮的声音在山谷内回荡,这让已经习惯安逸生活的前朝皇族之人都吓得鬼哭狼嚎。
白教主的脸被父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这些敌人就是你引进来……”
风云密布的岭南地区在初夏时节即将迎来一场战役,而华胡边界的燕云地区,荀英的大军越过胡国边境。
“将军,现在战况正好,若能一举攻击胡国王庭那就更妙了。”铁十一笑道。
铁一立刻朝他头顶一敲,“你是今天才与胡人作战的吗?跟随老将军作战了一辈子,还不明白一旦深入草原战况就会变得莫测吗?”眼睛看向一旁沉吟看地形图的荀英,荀家这一代的将军虽年轻,但那审慎的行军态度连他这老人也不得不服。
“铁一说得没错,现在不是贪功冒进的时候。”荀英道,“胡人在这个水草旺盛的季节仍出兵进犯,我们也不能轻敌了,传令下去着士兵暂时休养。”
风吹过草原,一名棕发蓝眼的男子伸出手臂接住一头从天而降的苍鹰,取下一个小木筒,然后将苍鹰放飞,展开一看,随即眉头一皱,“莫罕儿被诛了?”
鼻子轻哼一声,目光看向那硝烟弥漫的燕云地区,他脸色一沉转身道:“将五公主呼延于于给我唤到王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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