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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明白,有一些习惯会被新的习惯替代,可有些习惯,一辈子一旦养成,便再也戒不掉了。
这是比恨更顽强的感情,是他抗拒去承认的存在。
“对不起,叶清。”
当盛业琛疲惫的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叶清体内潜藏的骄傲终于不允许她在如此情势之下继续委曲求全。
她几乎不顾廉耻地想要委身于他,而他却给予了她最深的羞辱,甚至比当面扇一巴掌更加难堪。
离开了那让她窒息的空间,盛业琛没有追出来。
她想,她本该夺门而出,可她做不到。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颤颤抖抖地扣好了胸前的纽扣,羞耻,真羞耻,让她忍不住让软弱的眼泪盈满了眼眶。
她快要忘记什么是爱,那个给予了她无限宠爱的人,她好像快要记不清他的模样。
难以言喻的痛苦凌迟着她的心脏,她后悔着,后悔不该让那四年空白,可她却回不去了。
她努力地抬着头,努力想让那些耻辱的眼泪流回体内,她是骄傲的叶清,她不该变成这样,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起身准备离开,眼角扫见桌上盛业琛的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未接来电。叶清下意识地拿了起来。
十通未接,除了最近的一通是盛业琛的母亲打来的,其余都是她打的。她找不到他,她太害怕了,害怕他突然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像她噩梦里一样,只有一个飘渺的影子,她千辛万苦还是找不到他。所以她违反了他们的约定,又用了他家的钥匙。
她一条一条消除着未接的记录,她不想留下这些会让她失去自尊的证据。
触屏的手机反应灵敏,还没等她删完,她小拇指扫到通讯录的虚拟按钮。
屏幕一转,进入了通讯录。所有人的电话都按照姓氏的首字母排列,除了第一个电话。
那是个没有名字的电话,只有十一个没有任何规律的数字。
叶清想,她按下拨打电话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白到她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几乎要把手机扔在地上。
“喂?”
那梦魇一般的声音,叶清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会耿耿于怀的声音。
她在电话那头疑惑地问:“谁啊?喂?喂?怎么不说话?”
“嘟嘟嘟——”
直到电话那端的人莫名地挂断,叶清才恢复了呼吸,像一根细到肉眼看不见的针直直得刺在她的脊椎骨上,她不能动,后背满是冷汗。
陆则灵?
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盛业琛走后,陆则灵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白杨特意送来的冰激凌她一口一口的吃掉了,明明应该是甜腻的味道,却不知为什么吃下去满嘴都是苦的。
白杨坐在沙发上,白色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放在一旁,身上只有一件V领的白色T恤。露出他紧实的手臂。
他斜斜地靠在扶手上,用一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了陆则灵一眼,戏谑地问:“刚才那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陆则灵没有看他,仿佛平淡地回答:“不是,是我从前喜欢过的人。”
白杨笑:“看他样子,好像对你有想法啊?”
陆则灵苦涩地笑了笑,明明心痛却还要解释:“不会,他有女朋友,就快结婚了。”
“哎呦!”白杨调侃道:“你受伤了?心爱的人要结婚了,新娘居然不是你!”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凑到陆则灵身旁去,蹭了蹭说:“不过没关系,你破碎的心我来修补。”
陆则灵觉得很疲惫,无心与他玩笑,讷讷地说:“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吧?”说着,转身进了厨房,开了抽油烟机,老式的房子,随便开点什么都嗡嗡嗡响个不停,两人不再说话,都有几分若有所思。
白杨站在客厅里看着陆则灵专心切着肉丝的侧影,有些恍惚。
她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但她的漂亮还是让他有些移不开眼,她留着很长的头发,又黑又直,想一块黑色的锦缎,和她的眼瞳一样黑。常常让他看得有些失神。
她不矫情,他待她好她不会一味地拒绝,不会明显地防着他,她每次邀请他到屋子里来坐坐,总是给他下面条,全无变通,鸡蛋肉丝榨菜盖着黄橙橙的面条。
难怪她一直单身,她真的太不懂得讨男人的欢心了。像他这样吃滑了嘴的人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口味?可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每次都会一根不剩地吃完。
也许,他是真的累了,不会像过去那样轰轰烈烈地爱一个人,豪言壮语“要么爱,要么死”,现在的他懂得了生活就是这样细水长流,人都死了,又能拿什么来爱?
青春就是那么愚蠢。
也许,真正的人生本该是这样的,无灾无痛地过完一生。而女人本该是像她那样,平凡却又不会令人生厌。
吃完了面条,白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想想这女人真有点傻,以往他什么都不做,她就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做,竟然让一个男人在她家里待到十二点。
他想,幸好是遇见他。
想完这句话他不觉就笑了,不知何时,他也成了这样正人君子的人了?
他拿了车钥匙,起身要走,陆则灵将他的白色西装外套递给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打开残旧铁门的那一刻,白杨突然调转了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则灵,她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看着她头顶的漩涡和秀挺的鼻梁,在灯光下好像会发光一样。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清了清嗓音温柔问道:“一直这么低着头在想什么?底下的空气好吗?需不需要人工呼吸?”
旧式的一室一厅,地上贴的是瓷砖,踩在上面凉凉的,陆则灵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虚浮地歪了一下。窗式空调虽然老旧,制冷效果却很良好。冷气吹过来飕飕的,陆则灵手臂上起了些鸡皮疙瘩。
白杨戏谑:“怎么,被我肉麻到了?”
陆则灵笑了笑:“才知道啊,你说你恶不恶心?”
白杨摇头:“追女人没什么方法,我的秘诀是,第一,不要脸,第二,坚持不要脸。”
陆则灵伸手突然像革命同志一样拍了拍他的肩:“你这秘诀贯彻得真是彻底。”
“那你受感动了吗?”
陆则灵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感动的都快哭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明明是玩笑话,不知道为什么笑过以后却说不出话来了。
白杨缓缓地向外踱步,他身材高大,白色的身影一半融入暗夜,一般显露在陆则灵眼前。他停了停,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微微地眯了眯,淡淡地笑了笑,漫不经心中带了几分认真,陆则灵雾里看花,有些看不清楚。
他突然开口,说的很慢,一板一眼的,“陆则灵,我曾经谈过一场很伤筋动骨的恋爱,几年都缓不过来,所以我不爱和人谈爱,谈爱伤感情。”
陆则灵盯着他数秒,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撇开了视线,看着远处,有些欷歔地说:“这几年我就像走在独木桥上,底下是大浪,每时每刻都可能被玩死,可是这种死法很刺激,我舍不得离开。”他又回过头来:“陆则灵,我累了,我想过新的生活,你愿意把我拉回来吗?”
还没等陆则灵回答,他已经一阶一阶地下着楼梯。不知道为什么,陆则灵觉得这一刻白杨的背影看起来很伟岸,让她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这种感觉她已经多年没有过。
她冲动地走了出来,抓着锈蚀的楼梯扶手,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喊了一声:“白杨——”她对他说:“我,也想过新的生活。”
白杨没有回头,站在低几阶的楼梯上没有动。陆则灵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想从头开始,独木桥太难走了,其实,其实我很怕死。”
意义很不明确的对话,可是他们却读懂了彼此这一刻的心思。
因为有着相同的灵魂,所以彼此懂得。无关风月,无关过往,只是两个人都疲惫了,一起拎着行李在某一处歇一歇。
其实陆则灵觉得自己有些荒谬,说好从头开始,她便真的从“头”开始。她好几年没有剪过头发,一头长发又顺又直,理发师一开始怎么都不舍得给她烫染,后来拗不过,给她设计了个新造型。
她在酒店工作,不允许染发,黑色的齐腰长发变成弧度自然的卷发,为她清雅的样貌平添了几分妩媚。她皮肤白皙,黑发浓郁,倒是多了几分复古的感觉,发型师说她要是换身旗袍,倒像是旧上海的时髦小姐。
陆则灵看着镜子笑了笑,心说,这其实就是过时的意思吧?
不过她对新造型很满意,明明只是换了个发型,她却有换了颗头的感觉,好像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了。
她这发型被白杨笑得要死,白杨说现在的女人都往嫩打扮,她却堪堪弄得自己老气横秋的。陆则灵只是笑,反问他:“不好看吗?”
白杨上下左右地打量,最后认真地说:“其实挺好看的,要是配个露背装肯定更好看。”
陆则灵睨了他一眼:“想得美。”
她和白杨已经能够自然地相处,他的那帮朋友她也渐渐熟悉。
其实这个开始真的很好,没有什么算计的试探,不去计较是不是真的爱着,不用担心有一天会失去一切,像两个落了水的人拥抱在一起取暖,等冷劲过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人生。
这样挺好的。没有撕心裂肺的爱,便没有肝肠寸断的绝望。
这天陆则灵放假,放肆地睡到了中午,白杨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尚在梦中,也不记得自己和他说了什么,等她醒来的时候,白杨已经在她家门口。
她刚起床,动作有些迟缓,白杨跟在她身后,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听他声音他似乎很高兴。
“昨天我和林晓风喝酒喝到很晚。”
陆则灵正在刷牙,想说话含含糊糊的,还喷了一口的牙膏沫子。最后只是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白杨准确地捕捉着陆则灵的视线,问她:“林晓风喝醉以后对我态度可好了,我从她那套取了好多你的消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则灵抬起头,一手举着牙刷一手拿着水杯,模样有点傻。她有些疑惑地看着白杨,等待他接下去的话。
白杨笑,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么用心良苦的打听你的消息,只意味了一件事。”他抿了抿唇,故意卖关子地停了下,才说:“我,对你,陆则灵,势在必得!”
陆则灵正在刷牙,突然笑了出来,白色的牙膏沫溅了几滴零星的在白杨身上。白杨瞪了瞪眼睛,却也没有责怪,反倒一直笑眯眯的。
陆则灵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他一天一个主意,跟着他的思维会忙不过来。刷好了牙,她回头问他:“今天找我是打算去哪?”
白杨这才想起来的目的。他抬手温柔的抚弄着陆则灵有些凌乱的卷发,用手向上挽了挽,说道:“你一会儿能不能把头发挽起来,然后穿你上次穿过的那条白色的裙子?”
“这么隆重,去哪?”
“我一个朋友的新店开张,去捧场。”
“哦。”陆则灵点了点头,回房从柜子里拿出来她仅穿过一次的白裙子。
白杨这人狐朋狗党多,多是二世祖出身,会喝奶的时候就有公司有股票了,他们生意做的多,也顶多算是守业有成。
这天来捧场的是开在闹事的一个西餐厅,还是做法国菜的。陆则灵跟着白杨混吃混喝,只觉法国菜最难吃,用餐步骤又多,一堆繁文缛节,光是餐具就从外向里一长条,真的不懂法国人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这种高贵和享受她真的不懂,反倒觉得矫情。
餐厅的装潢非常精致,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吊灯如月光华,气氛缓和情调婉约,适合男女谈情说爱,身穿白色厨师服的白人厨师在往他们的餐盘里切着松露,薄薄的片状,方一滑下去就香气四溢。
白杨在旁边煞风景地说:“要不是跟着高富帅,我们怎么能吃得上这么贵的玩意儿,则灵,别客气,松露多吃点。”说着又去调侃老板:“诶,姚总,这松露我们能打包一斤回去吗?”
坐在对边的姚总哭笑不得。
饭后,姚总微微向后靠了靠,年轻的脸孔意气风发,指着餐厅正中央有点梦幻的一架三角钢琴说:“看到那玩意儿了吗?”他比了比手指,“斯坦威,七位数,从上海运过来的。到现在还没给人弹过。”
白杨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你这种粗人还懂这个?”
姚总白眼一个:“你懂什么?我这才是真正的情调。在我这见识了最好的,别地儿怎么受得了,这就是营销手段!”
白杨抿着唇笑了笑。突然站了起来,拉起坐在一旁安静喝水的陆则灵。陆则灵手滑了下,放杯子的时候水滴溅了几滴在手背上。
“老姚,今儿我给你的琴破破处,让我们艺术家陆小姐给你演奏一回,让你这大老粗开开眼。”白杨拉着她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那家泛着奢华光泽的斯坦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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