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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用了两个月时间,剧组在桃花镇构建的“桃花谷”场景十分契合原着,颇具特色的木石结构屋舍掩映在绵延成一片的灼灼桃花中,美不胜收。
徐伊人出神地看着,她手中握着的相机镜头画面里,出现了许卿温和带笑的脸。
“爸。”徐伊人将相机取下来笑着唤了一声。
许卿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相机上,微微挑眉道:“什么时候开始对摄影感兴趣了?”
“在这里也没什么其他娱乐,休息的时候刚好学学。”徐伊人眨眨眼笑着说了一句。
许卿看着她,温和笑道:“拍几张我瞧瞧。”
“是。”徐伊人调整角度,认真拍了几张,将相机取下来递过去,许卿神色专注地一张一张翻看。
“角度选得还不错。”许卿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笑着说了一句,看到下一张又微微蹙眉道,“这个不对。这棵树怎么能立在画面的正中间?这样的构图有问题,美感不足,从摄影理论上来讲,你将它放在画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才合适,偏左偏右都会好上许多。”
许卿一本正经地说着,徐伊人看着他鬓角一片花白,一时间悲从中来。在“长乐天使基金”慈善晚宴后她才知道,因为多年作息不规律,许卿身体欠佳,已经到了胃癌晚期。
她为此伤心难过,不许他拍戏,可最终,败给了他对电影事业的这份爱。
来桃花镇一个月时间,除了休息,他剩下所有的时间都在给别人讲戏,包括两个副导演、摄影师、灯光师、道具师、主演、配角,甚至群众演员,就好像在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知识尽可能地传授出去。
徐尧、顾凡,还有她,算得上他重点关注的对象。
“爸。”徐伊人刚开口唤了一声,身后副导演的声音却远远地从喇叭里传了过来。
“走,开工了。”许卿将相机递到她手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大跨步往拍摄的地方去。
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布裤子,顾凡身形秀挺,背身而立,安静地站着抬眼遥遥望天,自然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却不自然地轻轻握起。
一会儿要拍摄的一幕戏是影片里的高潮戏。
一众人初来桃花谷,他和徐伊人在傍晚的一幕床戏,里面有他伸手摸徐伊人的脸,并凑过去亲吻她脸颊的动作;还有两人盖着被子,他从背后将她拥抱的动作。
单是想一想,他都紧张得不行。
“顾凡?”身后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顾凡慢慢转过身去,徐伊人穿着白色长裙,立在一棵桃花树前。
她柔软顺滑的长发扎成马尾,白皙洁净的脸泛着盈盈光泽,秀丽的眉眼弯成弧度优美的新月,黑白通透的明亮眼眸正注视着他。
美丽清婉,她让身后的桃花和云霞齐齐失色。
“嗯?”顾凡声音轻柔地应了一声。
徐伊人歪头笑道:“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马上到我们的戏份了,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顾凡看着她轻轻地笑开,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眼睛里温柔包容的波光让徐伊人突然想到粉丝见面会那一次。
高瘦清隽的男生站在她身前,分明小她两岁,却像一个学长一样沉稳挺拔,开口试探着索要她一个鼓励的拥抱。
“许导经常夸赞你,你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好,不要有压力。”徐伊人安抚着多说了几句,抿唇笑着摸了摸耳朵,自己倒突然有些窘了。
“我会加油的。”顾凡笑着说了一句,看了她一眼,自信的神采让徐伊人轻轻舒了一口气,两人一起往拍摄的房间走去。
搭建在桃花树中间的木屋子分为上下两层,旋转而上的弧形木楼梯设计在屋外,两人直接上楼,许卿正指挥着摄影师移动机器。
“少年之爱是缠绵悱恻的,目光一定要灼亮柔和,当然,你可以适当地表现出一些紧张情绪。”开拍几个月时间,许卿自然有些察觉到顾凡的心思,因为怜惜喜爱,每每对他讲戏也耐心包容。
许卿打着手势说了一长串,又出声叮嘱了几句,在他一声干脆利落的“action”过后,屋子里仅有的几个工作人员彻底安静了下来。
英气挺拔的男生长身玉立,美丽纯洁的女生皎若月光,映着窗外逐渐远去的漫天红霞,原本就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绮丽画卷。
顾凡炙热明亮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徐伊人花朵般皎洁的脸蛋上,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触碰、试探、胶着,进进退退地纠缠着,属于少年的暧昧情动似乎能让每一个人心灵震颤。
“绮梦。”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语调带着些轻微的颤音,眼眸里的光芒突然将徐伊人击中。
她实在没想到,顾凡能这么快入戏。
顾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多么庆幸自己当初力排众议,报考了传媒大学表演专业。
一生中有这样的机会,他可以以男朋友的身份肆无忌惮地看她、打量她。顾凡颤抖着伸出手去,轻轻触碰徐伊人白嫩的脸颊,一瞬间,他的指尖就起了火,星星之火从手指一直烧到心头,火热灼烫。
画面里,徐伊人一张脸倏然间染满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就像所有初次恋爱的女孩那样,怀着忐忑和喜悦,轻轻地点头,默许他的触碰。
顾凡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慢慢凑过去,脸颊贴上了她的脸颊,镜头里的画面旖旎缠绵,缱绻暧昧。
“卡。”导演一声喊让画面里的两人如梦初醒,徐伊人神色怔怔地看着他,顾凡这才发现,自己从手心到后背,起了一层湿汗。
紧张有序的拍摄持续了好几个月,十二月二十七日这一天,《歌尽桃花》在桃花镇顺利杀青。
距离长乐满岁仅剩四天,徐伊人想和林思琪多待几天,让月辉订了十二月三十日回京的机票。
在清宁县城和剧组一众人告别,她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和边上的月辉一起,慢悠悠地往林思琪家里的方向走。
清宁山区因为气候和外面略有不同,每年到了十月有一次回暖,在这以后慢慢降温,却也并不若一般地区的冬天那般寒冷刺骨。
正是中午,阳光划破了氤氲的雾气,带着些暖意的稀薄阳光照耀在身上,徐伊人取下口罩揣进兜里,微微闭着眼睛,贪婪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
衣兜里振动的手机将她吓了一跳,徐伊人取出来看一眼,笑着接通,那边传来邵正泽低柔的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打电话和你说呢。我们准备在这里多留上两天,陪陪思琪,顺便去看看清宁小学的那些孩子。”徐伊人轻柔的声音里含着些微歉意。
邵正泽正想说话,边上的小长乐粉嘟嘟的一张脸凑到了手机边,软软糯糯道:“妈妈,回家。”
“哈。”邵正泽忍不住轻笑一声,将小人儿圈进了怀里,安慰道,“没事。你看看也好,不过小家伙已经能走了,你也别逗留太久,爷爷整天在家里念叨着呢。”
“嗯。”徐伊人被小家伙的喊声弄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对着电话哄劝道,“宝宝乖,亲亲亲亲。”
“么么么么么。”那头小家伙吧唧嘴的声音落到耳边,徐伊人忍不住轻笑出声,柔声答应道:“等妈妈两天,就回来陪你啦!”
“哦啦!”小长乐能听懂的话并不是很多,可从会叫人开始,从来都有话必答,听不懂的时候更能哇啦哇啦说一大堆,往往逗得她乐不可支。
徐伊人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不知不觉间,到了林思琪的家。
因为地形复杂,清宁山区依旧有许多山林并未完全开发,地势较为平缓的清宁县已经是周围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县城南边的清宁小学面积不大,却是附近山上唯一的一所学校。
林思琪和宋望落脚清宁县城以后,闲来无事,常去代课,一来二去,和学校里的孩子打成一片,倒成了眼下学校里最忙的两个老师。
他们家房间的墙壁上贴着许多两人和学生的合影,林思琪被一群可爱的孩子簇拥着,靓丽阳光,更甚从前。
徐伊人忍不住打趣道:“你跟个孩子王似的。”
“我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林老师这么一个身份!”林思琪嘻嘻笑着摆弄手边的照片,同样笑看着她。
徐伊人心念一动,歪头试探道:“合张影吧。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合张影留个纪念。”
“好啊!”林思琪爽快地应了一声,笑着开口道,“就站在照片墙的前面怎么样,可惜眼下只有七十三个孩子了,不过他们都是我的宝贝!”
徐伊人弯唇笑,两个人以身后贴着照片的一面墙为背景,嬉笑着对着手机拍了一张贴面的亲密照。
徐伊人有些日子没有更新微博,滑着手机浏览新闻,林思琪凑过去看了两眼,撇撇嘴道:“马上新年了呀。不过眼下我不用微博了,你要发状态的话用刚才那一张也没关系,顺带着帮我给粉丝们拜个年吧!”
“你不介意?”徐伊人转头问了一句。
林思琪笑着耸耸肩:“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其实我真的不会复出了,现在这样很好。很多时候我都想告诉他们真的不用等我了。”
林思琪低着头说话,声音微颤,让人动容。
徐伊人怔怔地看了她两眼,想起以往那些波折,也有些喟叹,斟酌着字句,编了又删、删了又编,最后简单地写成:“一个美丽的遇见,他乡逢故知。思琪很好,我也是。两日将归,新年快乐!爱你们!”
两张美丽年轻的脸,两种让人心动的笑,泛着暖暖温情的照片一经发布,就引得粉丝圈一片欢呼。
我不是大猫:“爱你们!”
我是亲妈粉:“好美丽!伊人新年快乐,思琪新年快乐!”
伦家好羞涩:“他乡逢故知,这句话真美!祝林姑娘永远幸福!”
打瓶酱油:“伊人早些回来!思琪新年快乐!”
蛇精病不解释:“好爱你们!”
许卿的剧组拍电影一向低调,徐伊人进了山,也没能如以往那般勤快地更新微博。林思琪在清宁县城待了两年,其间纵然有游客见到过,却都默契地没有将她的消息传上网络。
知道她的人都心疼她,好不容易获得了平静,无论是她的幸福,还是她的生活,都因为得来不易,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退出娱乐圈后的第一张照片,林思琪的笑脸自然也引得网络上一众人热闹围观。
挚爱林姑娘:“呜呜,我们好想你!”
林家的小旗子:“想念想念!期待回来!”
思琪的小棉袄:“等你!等你!等你!等你!”
思念是一种病:“看到你幸福,我们也就放心啦!祝福!”
粉丝们热热闹闹地留言评论,徐伊人挑选着回复,到了第二天,觉得自己手指都僵硬了。
想到粉丝们充满爱意的评论,她心情自然愉悦,跟着林思琪、宋望,三人一起到了清宁小学。
在操场上玩闹的孩子们一看见他们便扬着笑脸上前,七嘴八舌地喊着:“林老师好,宋老师好!”
其中一个小男孩目光落在徐伊人的脸上,又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地惊喜道:“明星姐姐。这是明星姐姐啊!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是啊是啊!我们林老师也是明星,我也在电视上看到过的!”
孩子们童稚清亮的声音让徐伊人忍俊不禁,林思琪笑嘻嘻开口道:“是呀!是明星姐姐,一会儿让明星姐姐代替林老师给你们上一节课怎么样?”
“长乐天使基金”的每一项资助都公开透明,需要帮助的每个人,具体情况也都需要详细记录,林思琪和宋望自然有的忙。
来的路上几人商量着让徐伊人暂时代一节上午的语文课,也是深入了解孩子们情况的一个机会,因而林思琪有此一说。
“好哦!”孩子们嬉闹着欢呼起来。
徐伊人有些窘,跟着进了教室。
站上讲台,面对着下面一双双闪着期待的眼睛,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责任感,突然,想起了电影节颁奖典礼上那部《零度以下》。
她想起了主人公跋涉在山路间的佝偻背影,以及那样深沉葱郁的幽幽山林。她也突然明白,希望,原本应该播撒给每一个孩子,传递到每一个阳光能照耀的地方。
“姐姐能不能先跳个舞给我们看呀!”一道童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教室门被山风吹得噼啪作响,最边上一个孩子连忙抬了一张空置的课桌过去抵住了门。
看着她抿着唇看过去,几个孩子嬉笑道:“风大的时候教室门才会响咧,不过没事啦!林老师每次都是用课桌抵着门的!”
徐伊人轻轻地勾唇笑了一下,一回头,教室里的孩子尽数跑到了前面围着她,挠头笑着道:“姐姐在电视里面跳的舞好漂亮!可是家里的电视太小了,根本看不清楚!”
孩子们委屈的声音让徐伊人不自觉抿唇笑,刚要开口应下,整间教室却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课桌哗啦啦倒成一片,墙壁几乎在一瞬间裂了缝。
一片尖叫声中,整间教室轰然倒塌了。
教室外面,平缓的山地绽开深深的沟壑,呼啸的山风中,一棵棵树拔根而起,石块飞快地往下落,不过分秒工夫,整个清宁县城坍塌崩裂成一眼望不到边的废墟。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连成一片,渐渐地,全部掩埋在地动山摇之中。
大地震颤了两分钟左右,山崩地裂之后县城被阴沉沉的乌云彻底笼罩,飞沙走石呼呼作响,伴随着噼里啪啦雨声大作,整座清宁县城,彻底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了无生机。
剧烈的晃动以清宁县城为中心蔓延开来,整片华夏大地都不同程度地持续震颤,两分钟之后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B市里,行驶在宽阔马路上的车辆突然不受控制地漂移撞击,几车连撞之后,开车的王俊被迫急刹车停在原地。
“怎么回事?”后座的邵正泽微微抬眸,蹙着英挺的剑眉发问一句,王俊开了车门,出去查看。
大街上乱成一团,道路两旁商铺里的售货员、顾客飞快奔出,“地震了”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到耳边。
脚下的路面归于平静,王俊松了一口气上车,声音沉稳道:“应该是哪里地震了,刚才晃了两下。”
邵正泽的目光透过车窗看了出去,马路上没有受到波及的车辆已经陆续重新行驶,眼看着距离公司已经没多远,邵正泽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先去公司。”
不一会儿,车子驶到了公司门口。
冬日的天气干冷,邵正泽穿着黑色的长呢子大衣,下了车,站在门口的保镖欲言又止,尚未开口,他已经进了门到了一楼大厅里。
宽阔的过道里,电梯门倏然打开,上官烨、徐尧,连同唐心等人从不同的电梯不同的楼层下来,和微微蹙眉的他相对无言。
大厅一侧墙壁上,电子屏幕里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飞快播报道:“现在插播一则紧急新闻,今天上午十时二十三分,云中省发生里氏7.8级强烈地震,震中位于平川市清宁县,目前详细情况未知,本台将持续关注。”
女主持人清晰的声音落在耳畔,邵正泽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转头看向电子屏,清晰粗黑的大字在屏幕下方滚动播放,“平川市清宁县”“7.8级强烈地震”,几段字占据了他的视线,邵正泽深黑的眸子平静无波,呆愣在原地。
“邵总。”
“邵总。”
几道饱含关切的声音落到耳边,上官烨、徐尧都飞快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邵正泽薄唇微动正要开口,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爷爷”两个字闪烁着,他接通手机放在耳边,白皙修长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机,微微颤抖。
“爷爷。”他的声音也如他的手指一般颤抖着。
电话那头的老爷子迟疑道:“丫头她,是不是在那个……”
老爷子哽咽着说不下去,邵正泽颤声说了句“你放心”,飞快地挂了电话。
不等他将手机放回去,手机屏幕上“妈”的字样又闪动了起来,他又声音沉沉、简短地说了“你放心”,没放回衣兜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邵正泽沉默着掐断了电话,抬眼对上王俊紧绷僵硬的面容。
“老板。”王俊心里一团乱麻,紧紧拧着眉迟疑地开口唤了一声,邵正泽声音沉沉道:“直升机。”
三个字好像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一般,王俊更忧心地唤了他一声。
接近8级大地震,历史上几十年才会有一次,云中省自然地理条件复杂,清宁山区更是气候多变、山脉纵横。别说地震,就是地震所伴随的次生灾害,泥石流、滑坡、塌方、疾风骤雨、水流洪荒,任何一项,都足以让那里变成人间地狱。
真的是太危险了,王俊有些不敢深入想象!
“直升机!我说直升机听不懂是不是?!”邵正泽猛地一声大喊将大厅里所有人吓了一跳。王俊身子一颤,飞快地应声道:“是。”
邵正泽朝着边上的总裁办助理飞快道:“发微博稳定粉丝情绪,联系‘长乐基金’准备拨款事项,让总经理主持开会,药品、帐篷、棉被、食物,所有东西立刻筹备!和天伦医院协商组织医疗队!速度要快!”
他语调急促,声音却清晰坚定。
他飞快地说完,目光又落到上官烨一众人身上,沉声吩咐道:“都待着,配合公司会议行动。没有我的允许,所有人不得自作主张前往灾区。”
话音落地,他直接转身往大门外而去,身后一众人身形紧绷地看着他脊背笔直的背影,唐心颤声唤了句:“邵总?”
邵正泽步伐微顿,转过身来,唐心紧紧咬着唇,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声音颤抖地开口道:“会没事的。你会把伊人带回来的,是不是?”
“是。”邵正泽看着她,目光深黑,面容冷峻,简短地说了最后一个字,转身大跨步出了门。
唐心捂着嘴崩溃地哭出声来。
新闻爆出的第一时间,徐伊人的粉丝圈已经乱成一团,粉丝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微博状态,照片上两张美丽动人的笑脸,根本就不敢相信、不敢想象。
粉丝们盯着屏幕看了一遍又一遍,动态下面一句“云中省平川市清宁县”让所有人齐齐崩溃,再对上她动态里的“两日将归”,更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微博评论区一片死寂,粉丝们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才有平时并不活跃的一个粉丝留言道:“伊人,加油!思琪,加油!清宁,加油!华夏,加油!”
一句话,像燎原的火苗,又像冲荡的潮水,将屏幕跟前所有人紧缩的一颗心都紧紧地凝聚捆缚在一起。
第二句、第三句、第十句、第成百上千句一模一样的话在第一时间占了满屏,带着希望和祝愿,又在第一时间席卷了网络,感动了千千万万人,却也紧紧揪着千千万万人的心。
半个小时以后,徐伊人微博最新消息:“相信我,她没事。也请相信她,不会让自己有事。”
没有多余的话,所有人却能第一时间得知这样的一句话出自谁,粉丝们心里的悲痛却并未因此减轻,前面的那些评论又慢慢地被“我们永远与你同在”所取代。
粉丝们担心的已经不仅仅是徐伊人,也不仅仅是林思琪,一个“你”泛指了无数个“你”,“我们”也代表了无数个“我们”。
但凡经历过地震,但凡了解地震,没有人不清楚这一刻赶往震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忍心开口阻止。
邵正泽的义无反顾,和他每一次于危难时刻决然而出的态度,深深地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一个小时以后,所有的电视新闻上,地震最新动态以及各地紧急出动的救援队消息滚动播出,云中省电视台率先发布了平川市第一张地震实况新闻照片。
坍塌的房屋、撞飞的车辆、横贯在马路中间的钢筋水泥,甚至,断开的手臂、被掩埋挤压在各种废墟里的身体都无比清晰,鲜血与泥污横流,整座城市已然成为一片废墟。
华夏台随后推出了直播特别节目《关注清宁地震》,灾区的画面一张张地呈现在众人眼前。被泥污掩埋的脸、被钢筋压断的人、整座倾颓的大厦,每一张照片都凄惨可怖,让看到的每一个人深深地感到恐惧。
尤其是,在这么多的照片里,没有清宁。
一座有着十多万人口的县城,被暴雨侵袭着,丁点消息也没有。
直到……
距离地震发生后整整十二个小时,云中省电视台发布最新消息:“云中省军区派往平川市清宁县地震灾区查看灾情的六架军用直升机遭遇恶劣天气被迫返航。清宁县大到暴雨仍在持续。”
守着电视的一众人看着新闻齐齐落泪,徐伊人微博上原本还不时更新的消息彻底中断。
邵正泽,连同他所带领的第一支从B市赶赴震中的队伍,再没有任何消息。
疾风骤雨侵袭着整片山林,脚下的泥土不时滑落塌陷,头顶更是有因为余震而飞快落下的山石,沉沉的黑暗里,一丝亮光也无。
邵正泽伸手抹了一把脸,在风雨中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地震发生后一个多小时他从B市出发,因为天气状况,直升机无法接近清宁县周围,就连空投,也是痴心妄想。
徘徊在风雨天气中无法降落,直升机出事之前,连同他在内的十个人紧急跳伞。
眼下,目之所及一片漆黑,周围只有风雨呼啸的声音,像一座坟墓。
邵正泽薄唇紧抿,在黑暗中拧亮了手电筒斜斜照向了天空,这束亮光划破黑暗,点亮了其他几道光束,渐渐地,其他九个人在黑暗的山林里,慢慢穿行,朝着他的所在地聚集。
最先赶到的王俊声音沉沉地唤了他一声,邵正泽先拧灭了自己的手电筒,等其他八个人慢慢凑近,开口道:“这里距离清宁县城,大概多远?”
“估摸着不到二十公里。”黑暗中一道男声答了一句,邵正泽语调低低地嗯了一声,开口吩咐道:“留下两束光,强行军过去。”
“是。”黑暗中一众人异口同声地应了,手电筒的亮光映着一张张冷峻的脸,一众人迎着风雨行进起来。
大雨侵袭、道路坍塌、信号中断,别说电,根本连火都生不起来。
最初播报的新闻里,地震是里氏7.8级,可到了地方,一众人第一时间体会到,震级绝对在8级以上。
大地震发生在这样地理气候条件恶劣的山区里,不用想也知道,等待他们的一定是一场持久战。
一众人在泥浆和沙石里跋涉了近十个小时,透过雨帘,出现在视线里的清宁县城被山石、树干以及泥土所掩埋。
十万多人的县城以一种接近死寂的状态呈现在眼前,邵正泽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紧紧握拳。
“妈妈,解放军叔叔来了!”一道惊喜清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众人诧异地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两块石板挤压着形成的一个倒三角的空间里,咬着火腿肠的男孩正睁大着双眼看着他们,一双眼睛灼灼发亮,就好像小孩子看见奥特曼一般惊喜。
一众人穿着迷彩作战服,面面相觑地对看一眼,将目光落到了邵正泽的身上。
徐伊人、月辉、林思琪一家,他们要找寻的人在五个以上。
清宁县城有十几万人口,黄金救援时间却只有七十二小时,大海捞针,十分艰难。
“救人吧。”邵正泽的目光落到小男孩灼亮的眼睛上,抿着唇说了一句,几个人齐齐应是,快速地四散开来。
直升机没办法接近震中,即便一众人都背着三十几公斤的背包,里面的东西也实在有限。
好在清宁县原本就在山区,家家户户里最不缺的就是铁锨、锄头,将它们从废墟里刨出来,再冒着风雨小心翼翼地挖食材,倒也有些收获。
这冒雨而来的十个人给原本绝望无助的灾区人带去了第一丝希望,侥幸存活的男女老少慢慢从各个地方聚过来,风雨中的废墟上,站起了一个又一个人。
风雨未停,地震过去二十六个小时,平川军区派出的第一支特警分队三十人赶到了清宁县城,被眼前的一幕情景震惊到。
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座死城,哪里有人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
他们并非云中省常驻任一部队,却在二十六小时内率先赶到,这样的效率,即便如他们一般的钢铁汉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队长,那个,环亚集团总裁!”穿着迷彩的一个特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废墟中正拿着钢筋弯腰的邵正泽说了一句。
队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中的男人被雨水冲刷着的侧脸冷峻异常,薄薄的唇紧抿着,即便弯着腰,依旧可以看出身形非常高挑、精瘦坚实。
“邵家?”队长收回视线,迟疑着问了一句。
“是。邵夫人,也就是那个徐伊人,听说在县城拍戏没有回去。”先前说话的队员喟叹地说了一句,一众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飞快地加入了救援之中。
地震发生五十个小时后,算上后来强行军九十公里进入清宁县城的第一支武警师,集中在震中的救援队伍已经有三批,抢救出的伤员达到八千人次,却依旧没能有丝毫的消息送出去。
所幸,暴风雨停了下来,到了中午,天色慢慢地透出一丝许久未见的亮光来。
邵正泽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空中某一处,身侧紧紧握着的手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白皙洁净,手背上交错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他都没有发现,脑海里浮现出徐伊人眉眼弯弯一张笑脸,他深黑的眼眸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无法思考,废寝忘食,他所有的行动都僵硬而机械,看着废墟里出现的一张又一张脸,即便觉得安慰,却也失望。
天色渐渐又暗了下去,地震发生五十六小时后,清宁县城迎来了华夏电视台第一支“记者敢死队”。
邵正泽的目光落到就地跪下掏相机、调设备的一众记者身上,觉得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他没有说话,将视线移到了另一边,耳边突然传来王俊惊喜的一声:“老板!”
王俊指向一处,他飞快地跑过去,废墟下的夹缝里出现了月辉有些苍白的脸。
月辉被三块石板卡在中间,上面捂了石板房梁,并不曾受伤。
几个人将月辉拉上来,他低垂眼眸,伸手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一个孩子小小的脑袋探出来,宋予安微微翘着唇,睡得香甜。
看着孩子粉嘟嘟的睡颜,周围原本正弯腰挖着的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月辉怀里,情绪激动。
摆弄好机器的记者一抬头,快速地抓拍了这一幕。
震中的第一张照片,在十分钟之后出现在了华夏台最新播报的地震新闻里。
照片只有一句话介绍:“地震发生五十六小时后,震中清宁救出的第一个宝宝。宋予安,他在熟睡中。”
孩子微翘的唇角带着一丝血迹,看着月辉苍白俊秀的脸,所有人能在第一时间想象到,是他咬破了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喂孩子睡了过去,让孩子在这样一场灾难中依旧带着微笑。
当然,照片里的邵正泽、王俊、月辉,更让原本伤心到极致的所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清宁县城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出现在新闻里,在月辉和宋予安之后被救出的是一对母子,照片依旧是简短的介绍:“母子。”
中年母亲是被几个人从废墟里抬出来的,她整个人半跪在地面上,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往前趴着,双眼惊恐地睁得老大,用双手紧紧地护着钻到她怀里的孩子。
可惜的是,她十多岁的儿子被斜方向的一根钢筋刺到了肚子,被抬出来的时候,鲜血染红了两个人身下的衣裤。
紧紧相拥着的母子没有姓名,可因为他们边上站着月辉,月辉怀里抱着宋予安,许多人倏然间反应过来,那是林思琪的母亲和弟弟,是她患了精神病的母亲和她痴傻的弟弟。
灾难到来的一刻,母亲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儿子,她的孩子也第一时间扑到了妈妈的怀里。骨肉相连,这样震撼人心的情感完全是发自本能。
粉丝们对着新闻一遍一遍地抹眼泪,在清宁县城里,快速地掩埋了林思琪的母亲和弟弟,一众人飞快地朝着县城受灾最重的南边行进。
邵正泽没有想到徐伊人他们会在第二天一早就前往学校,开始一直在县城街道附近搜索。地震发生一天一夜后才展开救援,又一直迎着暴风雨,救援进展原本就十分缓慢。第一时间救出来的,基本上都是能直接看见的被掩埋群众。
清宁小学被山石、泥土和树木掩埋,工具有限,施救十分困难。
此刻,邵正泽看着被泥土掩埋、已经看不到原貌的清宁小学,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三三两两的官兵,连带着获救的牵挂着孩子的父母用手里的东西刨着泥土,疲倦的面容上都是遮掩不了的绝望悲苦。
地震发生五十八小时后,徐伊人、林思琪和清宁小学的孩子们被掩埋在层层泥浆、树木和石块下面,夜晚,却又一次到来了。
打着手电筒的一众人没有休息,震中传递出去的救灾照片里,邵正泽在深夜里跪在地面上,用双手刨着层层泥浆。
漫长的一夜过去,救援的进展却依旧十分缓慢。
地震发生七十二小时后,十二月三十一日上午十时,国内第二支记者队伍、第四支救援队伍,连同两支国际救援队伍,赶到了震中清宁县。
清宁地震引起了国际上广泛关注。
与此同时,天色暂时好转,众人期待已久的药品、棉被等急需物资空投到了清宁县城,武警官兵紧急有序地疏散第一批获救的上万名群众,两支由医学专家组成的救援队伍也在中午十二点抵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黄金救援的七十二小时已过,下午一点,坍塌的清宁小学才慢慢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震中传递出去的新闻照片里,年轻的女教师用老母鸡护幼崽的姿势保护了三个孩子生还,年迈的校长身下紧紧地压着两个呼吸尚存的学生,十多岁的学生在担架上依旧不忘记对着身边的官兵绽放笑脸。
只是,被救出的这些人里,依旧没有徐伊人、林思琪、宋望。
邵正泽浑身沾满了湿淋淋的泥水,紧握的双拳被泥污和鲜血混合着包裹,身形紧绷地站着,无法呼吸。
月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步伐缓慢地走到了他身边,声音低低道:“已经抬出了五十二个学生,生还的三十五个,死亡十七人。一个校长,还有两个老师,都没有呼吸了。”
“继续挖。”邵正泽声音清冽,边上回头看他的一众人齐齐应是。
王俊吃力地将脚下一块石板挪动着,突然惊喜地大喊一声:“老板!”
“有人了!”突然传来的惊喜呼喊声将所有人吓了一大跳,环抱在三角形屋梁下的狭小角落里,灰头土脸的学生们围着灰头土脸的徐伊人,齐齐仰起头来。
“闭上眼睛。”王俊连忙说了一句,眼看着他们齐齐照办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都沾着泥污,小腿也齐齐泡在泥水里,连同徐伊人在内的二十二个人却毫发无损。
地震发生的一瞬间,徐伊人一声喊,他们拥挤着躲进了教室倾斜而下的角落里,横亘在头顶的树干将上面的石块泥土尽数卡住。即便有泥土和雨水冲刷,他们所有人被掩埋在黑暗里七十多个小时,却能彼此鼓励着安全地存活了下来。
徐伊人被王俊握着手腕提了上来,快步上前的邵正泽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他大力的动作将她差点捏碎,偏过头,将一张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徐伊人还来不及说话,滚烫的泪水已经顺着她脖颈间冰冷的肌肤滑落了下去,让她一颗心倏然间滚烫起来。
他从来都冷静克制,从来都无坚不摧,从来都从容不迫,从来都内敛沉稳,此刻,将一张脸埋在她冰冷的脖颈间——
邵正泽,哭了。
徐伊人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差点窒息,却因为这样的他不敢乱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伊人纤细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后背,被传递出去的照片里,她白皙的手抚在他颜色深沉的迷彩服上,色彩对比所造成的冲击力让人无比震颤。
白净纤细的手,虽然带着点点脏污的泥水,却因为她无比轻柔的动作让无数人动容不已。
他们的身侧,站着灰头土脸却完好无损的一群孩子,他们的身后,站着一群身形高大、钢铁一般的男人……
华夏的柔情、华夏的希望、华夏的脊梁,在这一刻,通过这样一张无比珍贵的抓拍照片,深深地印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永生难忘。
国际救援队伍里的记者们,也快速地抓拍了一个系列的照片。
震中重灾区二十一个完好无损的孩子让国际瞩目,第一时间报道出去的新闻里,徐伊人被那些记者用温柔而煽情的笔触,称呼为“东方的安琪儿”。
时间过去许久,徐伊人才慢慢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摸着他的脸,她轻轻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邵正泽也慢慢地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目光深深地看她。
往日英俊沉稳的他这一刻脆弱得像个孩子,感受着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徐伊人的笑容僵在了唇角,愧疚地低声开口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邵正泽的唇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来,捧着她脏污如小花猫一般的一张脸,无比郑重道:“谢谢你。”
谢谢你,还活着!
这样的转折让所有人鼓舞不已,随着边上一声“有人”,奔过去的一众人却又一次呆愣了。
废墟里挖出的一对男女,是拥抱在一起的林思琪和宋望。
林思琪在下,宋望在上,两个人都早已经没有了呼吸,拥抱的姿势却让所有人都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宋望用自己宽厚的后背抵抗着将他们压在下面的石板,唯一的一只手紧紧搂着林思琪的头将她护在身下,林思琪的一只手却硬生生地挤在了他的后背上,地震到来的时候,她妄图用自己一只手,推开砸向宋望的石板。
鲜血染红了她的上衣,她是用手边的一个石块划破了自己脖颈上的动脉,血尽而亡。
一众人将两人抬出来的时候,她塞到怀里的另一只手臂垂落了下来,一部手机掉到脚边,月辉捡起来,开机后的屏幕上留着最后一条正编写的短信:“我是林思琪。请帮我照顾我们的孩子。他在清宁街道107号。”
月辉面容肃穆地将手机上的话念了出来,林思琪和宋望被抬着从身前而过,徐伊人将头埋进了邵正泽怀里,泣不成声。
救援人员尝试着将两人挪动一下,直起身子的王俊,声音沉沉地说了一句:“分不开。”
宋望的手扣得太紧,根本扳不动,而林思琪被石板蹭烂的手臂,也根本抬不起来,他们将彼此搂得太紧,决绝地用这样的姿势在一起。
“先抬下去吧。”邵正泽一只手将徐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地面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声音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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