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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又雪年

……
灰色的天，白色大地。

天地之间，是茫茫无期的尽头，寒风裹挟着雪花，从不知几许的远方飘来。它们在空中，随风的轨迹打了个弯，然后朝朝歌眼眸中冲来。

他看着一片片雪花即将冲到眼睛时，立刻化为了一缕白气，然后虽风消散。

衣裳，仍旧是那身单薄棉袄，只是此前还是新的，这时已变得认不出颜色来，如此冷的天，因为这段时间每日修炼缘故，他气血充沛，没感到丝毫寒冷。

两人在雪地之上走着，脚踩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声音也消散在风中。

玄魁被收进了小黑鼎中，这件事并没有让龙老知道。

他们身后是连成线的脚印，这些脚印会在不久后为大雪吞没，但在这之前，它像是条路，一直延伸到了那身后的破庙。

朝歌不知道龙老要带他去哪里，他不问，龙老也不说。

他一路上，脑子里满是龙老和他说过的练气士七大境界，浮阳，中阳，沉阳，纯元，通明，归真，武圣。凭借仔细思考和感知，他知道，自己现在已达到了浮阳境界下游，皮肤紧致，血肉硬崩欠饱满，力气达四钧左右。

一钧为三十三斤，三钧百斤为一旦，三十钧千斤为一鼎。

要是他有更好的肉食，他觉得自己便能够很快达到皮肤松弛如棉，血肉饱满柔韧，力达十钧的浮阳上等境界。

他之前也终于明白龙老为何不直接传授他功法了，这门“金刚弹指剑通”便是催动全身凝练的气血，将其不断淬炼，他境界不够，这一按照法子淬炼便觉头晕无力，气血虚弱得厉害。

果然，境界不够，修炼这东西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大约是走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刻，他和龙老终于来到了一座城池前，抬头看去，只见十丈高城墙上有着三个大字，青阳城。

城门口，漫天飞雪，龙老脚步微停，眼睛透过白色飞雪，有些迷蒙，有些怀缅。

朝歌以前听闻，在南国最为繁华的两处，一是潇北元龙州上的国都赤煌城，另一个便是潇南之地的钧州青阳城。

一进入这里，便能见到到处鳞次栉比，高楼林立，虽漫天大雪，各处屋檐、走道也是绵白，行人马车却不见少，灯笼红光映着照下来的雪，一时间万城飞红。

朝歌在想，苏湘要是这样大雪，怕是连个鬼影都没了吧。

从北门进，一直朝南门去，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来到城里面的一处大湖边。这里和城里喧闹的景象不同，很清静，准确地说很雅致。

湖心有一座岛，岛上有一座很高的楼。

两个站在湖岸边看去，他知道虽然那楼看上去小，可如果真到了哪里，那绝对是一座比城里任何屋子都要高的楼。

朝歌和龙老沿着石头岸走，路过一个个雕着狮子头的栏杆扶手，最后来到了一条铺满雪的长长白堤上，这条白色堤的尽头，是那栋楼。

“那是沧海楼，南国第一楼。”龙老领着他踏在白堤上说道。

若是当时朝歌醒着的话定会发现，这楼和背后湖的样子，和那一块牌子上背面的，简直一模一样。

过了曲折长堤便到了门口，楼里面灯火通明，声乐袅袅。

朝歌和龙老站在楼门台阶前，抬头遥望三丈高的上方，那里有着一块湛蓝云边匾额，其上竖着三个金色大字“沧海楼”。

一旁还有一列小字：大安四年夏大满午时三刻苏凤奢题。

书法什么的朝歌不是很懂，但是在娘亲要求下他也学过，这三个字给他感觉就是一股大气磅礴，浑厚非常。

“龙老，大安是什么时候？”龙老领着他踏上台阶，走进楼里面。

“现在咱们南国年号还是长安，明年就是承安了，这大安是长安之前年号，大安皇帝在位五十六年。这楼就是在大安皇帝继位四年夏季那天造好，在大满日午时三刻由当时第一文人、天下众才子领袖苏凤奢当场题字装裱，挂上开张……”

“龙老，咱们不要去了。”朝歌拉拉龙老衣服，在门口的时候不走。

“怎么了？”龙老皱皱眉看他。

“进这里面要花好多钱，咱们没有。”他以前听父亲说，来这种大地方，不腰缠万贯进不了。

“没事，看老头子的。”龙老摸着朝歌脑袋笑了笑，胡子眉毛揪在了一起，最夺目的还是他那个大大红红酒糟鼻头，这样子滑稽极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哪来的臭要饭的！”

“说你呢！站住！往哪走？！”

龙老推开朱红色大门，一进门就受到两个青帽魁梧守门丁的阻拦，风雪跟随两人漫灌进这灯火通明，热闹非常的楼里面。朝歌也感受到了这里面混着酒气的温暖，心却是凉的。

好多人，好陌生。

两人一进来受到阻拦，这些楼上楼下的人就看着，很多虽然还在和其他人打哈哈，但是眼光却发出鄙夷。

朝歌年少气盛，见到这幅情形，心中自是极为不服。

“娃儿，眼睛长在别人身上，那些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们管不着，我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行。”这时候，龙老的话传进他耳朵。

“是。”朝歌一想也对。

“别对老人家我动手动脚，去叫你们大掌柜出来，就说龙醒来访。”见两个壮汉拉来，龙老轻轻拍开他们说道。

“龙醒？龙醒是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龙老报上姓名后，楼里面响起了不少悉悉索索的声音。这两个大汉则在手被龙老拍开后，惊恐地互看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跑进了后堂。

旋即，熙熙攘攘人群中，走出了个端着两只酒盅的年轻人，他身穿一身青色华服，模样纤长清秀，头裹青色纶巾，脑后领子处插了柄折扇。

“敢问老先生可是大安四十七年的武状元龙醒前辈？”他恭敬地问道。

“哦？”龙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人自讨没趣，也没恼，只是笑笑，伸出手中的一只装满酒的小酒盅，递向龙老，自己的则一饮而尽。

朝歌一听，心中顿时被惊到了，想不到龙老竟然还是武状元！南国文武会考，历年考武虽比考文的少，但至少也要达到八十万人，武状元则是这八十万人之中的第一魁首，人家文状元是万中无一，这武状元可是八十万中才有一个！

何况这武考和文考不同，武考是所有参考者比试，层层选上，输了也就输了，讲的是绝对硬气实力！

更何况，文科得状元后，会被派遣做三年闲官，而之后才会被派实职，武科状元则完全不同，一旦当上，直接会被派出委以重任！

这一些朝歌因为看书多，所以极为清楚，即便现在看去，这龙老怎么都像个乞丐啊，但他知道，那一手“金刚弹指剑通”绝不是虚的，如此倒也可以说得通了。

现在里外上下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龙老，即便不是看着朝歌，也让朝歌感觉在这么多双眼睛的包围中，如坐针毡。

“小毛孩，别玩什么小九九，你那点本事还不够看，苏家离阳拳一层皮还没修完，就算是敬酒你都不够格。”龙老皮笑肉不笑地从他手中拿出酒盅。朝歌只听见一丝丝咔啦咔啦的声音，一丝丝粉末从他扣着酒盅的指尖滑落，这个年轻人便脸涨得通红。

“来，娃儿，喝了。”众目睽睽下，龙老将酒盅给朝歌。

朝歌以前和父亲喝过几次米酒，那也是酒，甜甜的很好喝，可这个酒闻着刺鼻，喝到肚子里就像是炸开了锅，滚烫滚烫的。

“龙老，好辣……”他吐着舌头道，这酒好难喝，不过喝过之后全身暖洋洋的，倒也舒服。

“哈哈哈哈哈……”但朝歌却不想，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顿时惹得楼上楼下哈哈大笑。

“你这小儿好不识趣，酒不辣那还叫酒？”

“是极是极……”

“米酒就不辣。”朝歌淡然反驳道。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笑得更欢了，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被龙老刚才拨了面子的年轻人眼神朝旁示意了一下。

站在他一旁的黑衣华服年轻人当即站了出来，对着龙老拱了拱手。

“龙老先生，晚辈听闻昔年一件事，当年苏少爷祖父苏西丰和您，同为苏凤奢先生弟子。众所周知，苏大家文武双全，在大安三年得了文武状元，同时也是前朝太师。”

说道这里，他一昂头，对着声音提高了三分，好像是在对所有人在说一样。

“众所周知，苏西丰先生是大安四十七年的文科状元，龙醒先生是大安四十七年的武状元，虽如此，不过大家知道，在此之前，两位前辈都被人称之为‘潇南大家’，也就是说两位是文武双全的。”

潇南指的是南国长潇河以南。

这人紧接着看向了丝毫没在意众人眼光的龙老，目光犀利，出言道：“这人又岂能是昔年潇洒非常，让我等南国人引以为傲的龙醒！呵，只怕是……冒名吧。”

说道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眉头一挑，甩袖背过身，楼上楼下顿时无数人则交头接耳，眼光中满是质疑、鄙夷。

朝歌虽不是很清楚这其中分量，但看周围人惊叹脸色，便知龙老原来还不止武状元那么简单。

“我龙醒之名，何人敢冒充？”

龙老睁开眼睛，朝歌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好生冷冽犀利，仿佛能杀人一样。

龙老说出这句话后，这个黑衣华服年轻人身体一僵，周围好多人脸色都有点变得不太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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