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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桥儿,这里曾是民间艺人、戏台班子的聚集地——从评书杂技到相声曲艺,戏子看客们日夜笙歌,好不热闹。
可如今,那桥没了,换成了高楼大厦;那人也变了,行色匆匆,再没了悠然熙攘的旺景。
但总有些人,他逆着活,任风吹雨打世事变迁,我就是我。
在京城,这类人被称为爷。
南桥儿大路边,高楼阔宇之间,一幢两层多高的古旧小楼偏偏就沿街立着,像是一群西服革履的绅士中间插了一位提笼架鸟的先生,与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却又充满味道。小楼有一幢说不清年纪的大红门,上面牌匾上刻着利落厚实的大隶——笑坤社。
这也许是京城“爷”们最后的聚集地了。
笑坤社堂子不大,却足够敞亮,灯火通明,三十张花梨木方桌错落摊开,约莫每三桌坐一个人,总共听客十人上下,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无疑奢侈万分。
这场相声,虽听者寥寥,然而台上红布照着的小桌前,站着的一老一小却说得风生水起。一方舞台、一张桌子、一把折扇、一条手帕、两位演员两张嘴,不需要华丽的布景和昂贵灯光、音响,便足够他们大展绝活。
小的名为余乐,站左边,唱的是逗哏,主说。他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玉面俊颜,一副少爷样子,精神头亮出来倒是比寻常少爷抖擞了不少,嗓门也清脆利落,别看年纪轻,可这底子可不比世家出来的逊色半分。
老的是他师父吕万年,站右边,老先生头发没剩几根,眉毛却是旺过头了,两抹银绸当空垂着,一副仙人的样子。只可惜终究是太老了,嗓子发混,唱也唱不动,说也说不动了,只得在这里给小他快三辈儿的徒儿唱捧哏。
这一曲说的是《习俗》,台下老观众都听了几十次了,但每次,余乐都能加入新的梗,伴着时事话题和“三俗”的荤段子,逗得听众拍案发笑。
余乐甩了甩袖子:“老吕,你知道放鞭炮的习俗是从哪来的吗?”
吕万年看了看观众,挺着老嗓自信解释道:“春节除夕啊,我可放了快100年炮竹了。”
余乐神气一笑,继而问道:“那老吕,你知道除夕为什么叫除夕么?你知道为什么除夕要放炮么?
吕万年胡作不解,挠头苦思:“这个……还真不清楚,稀里糊涂就放过来了。”
余乐讥讽道:“要不说你这岁数白活了,到头来也就说两口相声忽悠人,连媳妇都没娶上!”
吕万年当即撸起袖管,吹须瞪眼:“臭小子!要不是演出呢,看我抽你!”
台下观众纷纷浅笑,相声就是逗人乐的,台上老的为老不尊不懂装懂,小的目中无人总取笑师父,这景儿也算是笑坤社相声的一大笑点。
台上的余乐嬉笑着躲开师父的巴掌,嘴里却不饶人:“老吕,你一大把年纪了,可别把自己给打死了!”
吕万年两下没打着,擦了把汗指着余乐道:“你倒说说,除夕为什么放炮?”
余乐再次甩了下袖子,冲满堂听客朗然道:“传说古时每到腊月底,一头名为‘夕’的恶兽都来祸害村民,只有放鞭炮爆竹才能给他驱走,于是为了驱走‘夕’,每年我们都要放炮。当然,后来大家知道这东西根本不存在,就算存在也早老死了,于是过年放炮,变成了驱鬼辟邪,赶走恐惧与晦气的美事。”
吕万年频频点头,而后又一副老顽童不服气地样子:“这我知道,过节放炮不就是去晦气的么。”
余乐轻轻一笑:“那老吕,你知道为啥结婚也要放炮么?”
吕万年随即皱眉苦思:“也是去晦?可大喜的日子,哪有什么晦气啊?”
余乐摇头沉重地说道:“和‘夕’一样,我们要借助鞭炮驱除某种可怕的东西,但那是没用的,现在的女孩都不怕鞭炮了,婚后洗把脸就会原形毕露。”
“哈哈哈!!”台下一寸头汉子当即拍案大笑,“乐儿!你没结过婚,还知道婆娘矫情啊!”
其余众人也随即大笑,纷纷鼓掌。
一老一小向观众鞠躬,这一曲儿算是说完了。
吕万年轻轻拍了拍余乐,冲后台一努嘴,余乐随即会意,从桌子里取出师父把玩的那对文玩核桃递给师父,恭恭敬敬搀着师父朝后台走去,口中冲为数不多的观众道:“老家伙嗓子干了,后面我给大家唱单口儿,诸位稍候,喜鹊上茶。”
听客们纷纷点头,也不计较,现在的吕万年已经太老了,对听客们来说是听一场少一场。师徒说完的同时,一位穿着红旗袍的小姑娘提着暖壶一瘸一拐地进场,姑娘个子不高,不过十五六岁上下,齐头帘娃娃脸,让人好不怜爱。
寸头汉子连忙起身道:“喜鹊歇会儿吧,我自己添水。”
女孩盈盈一笑:“虎哥是嫌我走路难看啦?”
“哪有!天底下就属你好看!”
“那就好好坐着。”喜鹊说着,走到堂中间桌前,先是为一位老者上茶。
“得!”汉子拍头一笑,也不再纠缠,只自行喝了口茶,跟周围聊了起来:“要说这乐儿,真不错,看着跟老吕成天斗嘴,其实孝顺得很。”
旁边的爷们儿附和道:“可不?老吕收了这徒弟,一辈子不亏了,比多少儿子都要孝顺。”
其间,唯有坐在正中桌前的老爷子一语不发,他毛发黑白相间,虽算是老人,却比吕万年年轻了不少,一身儿土灰色的老款中山装贴在身上,无半分褶皱,倒也称得上精神。这位老爷子只握着茶杯,呆呆盯着吕万年手中的核桃,待他离去,才轻轻摇头叹息。
寸头汉子见状,调笑道:“鸟爷,那核桃您盯了那么些年了,吕万年还绷着价呢?”
“绷价?”老爷子仰头喝了口茶,无奈叹道,“要肯聊也好了,他咬死不卖!”
“嗨,要我说您也甭惦记了!这吕万年也是个真玩家,哪舍得宝贝。”大汉上前劝了劝,“鸟爷,我在平谷有个朋友,最近倒腾了一批‘四座楼狮子头’,您要是有功夫……”
“得嘞。”老爷子揉了揉手腕上的紫檀珠子,摆手不屑道,“老四座楼早没了,现在出的狮子头都是嫁接的,没意思,宝贝还是老的好。”
寸头大汉还要再劝,可此时余乐已经归台,出于尊重,他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鼓掌叫场。
“呵呵。”余乐上台后,贼兮兮地看着诸位听客,“就这么几个人,大家伙儿提吧,是让我说《老卦师》还是《俏**》?”
“俏**!!!!”台下观众异口同声地喊道。
“得!你们这帮俗人!就喜欢带色儿的!”余乐转而嬉笑道,“不过我喜欢!”
哄笑之中,余乐吩咐喜鹊去后堂给师父泡茶,自己则将醒目拍在桌上,清了清嗓子。
《俏**》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荤段子,现在人少,又没摄影,余乐说说倒也无妨,毕竟这帮观众可是笑坤社为数不多的衣食父母了。
余乐绷足了劲儿,换了副腔调,开唱。
“话说这鼓楼胡同儿根儿,住着一位俏**,年方二十,珠圆玉润,上不多么凸,但下面绝对翘……”
“一日子时,她在家中找不到夜壶,只得出门解手,待到街上,四下看了看,应当无人,便找了个旮旯,怯怯脱下裤子。呵!那大白屁股让月亮一照!让人恨不得……”
“邻家小三,刚好也出门解手,一看这个,赶紧躲到房后,瞪着眼珠子……”
台下诸人听得津津有味,寸头大汉俩眼发直,哈喇子眼看就要滴下来了。
“哥!!!”只听此时,后台出来一声小女孩的呼喊,“哥快来!!”
余乐惊了一下,随即只当做没听见,演出的时候天塌下来也不能断,继续全神贯注地说道:“于是,那小三也脱下裤子……”
“哥!快来!!”女孩叫唤得更响了。
“乐儿,去看看吧。”寸头大汉虽在兴头儿,但还是憋住了,“喜鹊叫你准儿有事儿,弄完了再给咱说。”
“可……”余乐站在台上,颇为为难。
“去吧去吧。”其它听客也纷纷摆手,表示理解。
毕竟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这点事儿能体谅。
“那多谢诸位了,一会儿让喜鹊多端两盘瓜子儿上来。”余乐随即告退,匆匆赶往后堂,刚一转弯儿,便撞上了奔来的喜鹊。
“哥!不好了不好了!”喜鹊一把拽住余乐,玩命儿地往里拉。
“说事儿。”余乐皱眉道。
“我刚刚给爹上茶……”小姑娘气喘吁吁地说道,“可他不动了……叫也不答应……”
“怕甚,老家伙经常坐着坐着就睡了。”余乐无奈地摇了摇头,被拉入后堂。
后堂实为笑坤社的正堂,古木家具,字画牌匾一应俱全,相当于现代家居中的客厅。吕万年坐在堂正中牌匾之下,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动不动,唯有那根叼在口中的亮棕色烟斗依然冒着白烟。
余乐心里“咯噔”一下子,脑子也瞬间空了。
吕万年鼾声极大,若真是睡了,指定能听见声儿,可现在他身体无半分起伏,如同一尊蜡像。
旁边的喜鹊泪珠已经渗了出来,死掐着余乐道:“哥……爹是不是……”
“不会……他是老不死的,打我记事儿就这德性。”余乐摆了摆手,颤声安慰一句,心里打着鼓,一步步向前踱步,口中呢喃,“他是老不死的,我死了他也死不了。”
余乐领着喜鹊,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至停在吕万年身前。
“师父?”余乐叫了一句。
没回应。
余乐颤颤凑到吕万年耳边,又叫了一句:“师父?”
依然没回应。
余乐心已经凉了半截,六神无主。
他今年十八,喜鹊十六,吕万年若是撇下他们走了,今后该何去何从?
余乐屏住呼吸,右手凑到吕万年鼻前。
很快,他自己也僵住了,僵了很久。
片刻之后,余乐的手沉了下去,倒抽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轻轻抱住目光呆滞的喜鹊:“别怕,哥在。”
“哇……”喜鹊终究是孩子,听得这话,不管不顾,一鼻子哭了出来。
大堂众人老远听见喜鹊的哭声,均觉不对,对视过后,一股脑朝后堂涌去。这一到堂中,见吕万年坐在椅上不动弹,兄妹俩相拥而泣,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寸头汉子呆滞良久后,擦了把汗,口中虚颤着问道:“吕师傅?”
“吕班主?”
“吕大爷?”
“吕爷爷?”
“你成了!”一个爷们儿上前拉住了大汉,略带哽咽地说道,“让他们安静会儿吧。”
“这……这……。”寸头大汉又急又难过,满腔的劲儿也不知道往何处使,一掌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我不信啊!打我爷爷那会儿就听老吕的相声,怎么……怎么就走了……”
此时,穿着中山装的老爷子利落地推开大汉,自行上前一步,眯眼打量片刻,怅然叹了口气:“该走,总要走的,吕爷累了,该歇了。”
话罢,他望向六神无主的余乐和喜鹊,又叹息摇了摇头:“诸位,今儿别打扰他们了,身上带多少钱,都给乐儿他们留下吧,办丧事用,赶明儿白事儿的时候,咱再单包礼金。”
老爷子说着,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外带零钱钢镚儿,一股脑拍在桌上。
鸟爷在此声望极高,大家也顺了他的意思,纷纷解囊相助,将身上的钱通通拍在此地。若是外人在场,必因这种慷慨而惊讶,但这帮听客,都是自爷爷辈儿便混在此地的,早已不是寻常演员与观众的关系,此时只拍几百,都显少了。
余乐暂且放下喜鹊,放下悲痛,起身冲众人鞠躬道:“谢谢大家……咱们说相声,不该拿这么多钱的……”
“乐儿啊。”鸟爷望着他,叹息道,“你和吕爷,给我们带来的乐儿,可不是钱能买的。”
喜鹊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哭啼起来。
这哭声中,每个人都感觉没着没落的,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听客们一一上前,同余乐握手,送上哀词。
“乐儿,有事儿叫哥,能帮准帮,不能帮也想着法子帮。”寸头汉子眼泪打着转,只盯着吕万年,依然不相信这家伙能死。
“多谢虎哥。”
寸头汉子响应了鸟爷的号召,不作久留,转身而去。
几分钟,听客们几乎走光了,就剩下鸟爷。
老爷子盯着堂子里的牌匾木了片刻,这才说道:“乐儿,喜鹊,今晚你俩送送吕爷,但规矩不能少,明儿我找人帮你们办丧事,你就别操心了。”
“多谢鸟爷。”余乐哽咽颔首行礼,他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确实没能力操办这事儿,还好有鸟爷相助,不然恐怕要被套上“不孝”的帽子了。
“铛铛!”正此时,吕万年手中握着的核桃落在地上。
鸟爷定睛望向滚在地上的核桃,矮桩大肚,平底厚边,色厚质匀,最关键的是这对核桃的成色,经多年的把玩,核桃表面泛出剔透的艳红色油光,没半分发乌。这让鸟爷眼中不免露出一丝爱惜之色,可随即又赶紧收敛起来。
有骨气的玩家都是傲的,乘人之危这种事儿做不出来,更别提撬死人的宝贝!
鸟爷一摆手,就此拂袖回身,告退而去。
待人都走了,余乐才取了桌上的钱,清点一番,两千上下,他塞给喜鹊几张票子,让她赶紧出门买些纸钱蜡烛,今晚好好送师父。喜鹊哭着点头应了,泪水虽然没停,却不再闹,颇为懂事地快步出堂。
随后,余乐蓦然回身,捡起地上的核桃,塞回师父手中,将师父身子扶正,让脑袋端端正正靠在椅背上,留有风姿余韵,打点好了,余乐才坐在师父身旁。
他歪头看着师父白皱昏暗的面容,终是低声哭了出来。
搞喜剧的人,多半有颗忧郁的心。
有个很著名的黑色笑话,讲的是一个男人去看医生,说他很沮丧,人生看起来很无情、很残酷,说他在这个充满威胁的世界上觉得很孤独。
医生说疗法很简单,“一个伟大的小丑来到了这个城市,去看他的表演吧。他会让你振作起来的。”
那男人突然哭了。
“但是医生”,他说,“我就是那个小丑”。
喜剧大师们,将欢乐送给了别人,把悲伤留给了自己。
然而吕万年绝对不是这样一个人,他的脑子里好像没有“忧郁”这个词,逗人乐自己也乐,一把岁数依然爱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埋的树上挂的,经了他的手,都能成个玩意儿,成个宝贝。就连死,吕万年死的都是这么没心没肺,连个悲伤的告别都没有。
余乐哭着哭着,也是没劲儿了,他抬头四望。
这堂子中,一桌一椅,一针一线,一葫一画都是有讲究的,说得物质些,都是钱。就拿吕万年手里的核桃来说,鸟爷曾开价四万来收,这在核桃文玩中绝对算得上大数儿了,师父却理也不理,只调笑道——
等我死了再聊!
现在,真的死了。
余乐自小跟师父长大,算是没有被世俗沾染,若是一般人,此时恐怕已经开始琢磨把这些玩意儿都卖了能拿多少钱,余乐此时却只想着,该如何照顾这些玩意儿。
玩意儿不能久放,必须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保养,不然就亏了灵气,从前师父整理一次能耗上一整天,可余乐却不知该如何打点,他现在只怕放坏了师父一辈子的心血。
正琢磨着,院里养的黑毛土狗从堂门口溜了进来。
余乐看见了活物,心情稍有缓和,口中呼道:“二黑!过来。”
那狗却是动也不动,站在堂门口呆呆盯着余乐,吐着舌头,似笑非笑。
余乐微微皱眉,这黑狗一向听话,今儿是趁着老爷子走造反了么?
“二黑!”余乐又喊了一嗓子。
突然,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回应了他。
“叫师父。”
余乐大惊,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举目四望,堂子中除了这黑狗只有吕万年的尸体。
余乐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原来真的有幻听。”
此时,那声音再次传来。
“兔崽子听不见师父叫你?”
这次,余乐真的慌了。
他脸色发白,望向了吕万年的尸体。
“不是那边,是这边。”
余乐脸色一绷,循着声音,望向了门口。
只见那黑狗颇为乐呵地盯着余乐,嘴巴没动,声音却传了过来——
“还算孝顺,知道陪我。”
余乐摸了下脑门,起身快步走向黑狗,口中喃语:“撞鬼了……”
“呵呵,勉强,为师只算半个鬼。”黑狗蹲在那里洋洋得意。
哪知余乐大脚一抬,直接踹了过去。
“狗东西!趁我难受唬我!”
黑狗被踢了老远,慌张骂道:“欺师灭祖的东西!找揍!”
“还唬?”余乐撸起袖管冲上前去,“嘭”地又是一脚。
黑狗在地上滚了急滚,吃了疼,赶紧往旁边爬去:“别打了……我真是你师父……”
“还敢骂我师父是狗?”余乐追上去还要打。
“罢了罢了!”黑狗连忙匍匐在地,做出求饶的姿势,“我也是迫不得已没得选,乖徒儿手下留情。”
余乐见他求饶,也不再打,转而思索起来。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幻听,这么久的对话,可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你真是师父?”余乐松了句口,死盯着黑狗,别说,这狗眼还真的有些神采。
“废话。”黑狗见余乐的样子,便又神气起来,“给为师上茶,我口干。”
余乐抬手:“又找揍呢?”
“兔崽子,你不怕雷劈啊?”黑狗连忙逃窜。
“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余乐心里也打鼓,这么邪门,他必须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自己精神正常。
“上茶,真的口干。”黑狗的眼神中露出哀求。
余乐又瞪了他一眼,转身道:“自己过来喝。”
“……”黑狗无奈,只得悻悻跟着余乐进堂,蹲在座前,等着余乐将茶杯放在地上,这才一头扎过去,伸着舌头开始舔舐,“这狗身子,太不痛快了。”
余乐见这狗喝茶喝得有模有样,还知道停下来品味一番,倒是有些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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