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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五章

黄伯阳要见王云清是有目的的，作为北平的地下党，他们要把统战的工作做到国民党军队内部去，做好国民党军队内厌战反战将领的思想工作，从而瓦解敌军的战斗力，为将来解放北平做好准备。
据地下党情报显示：国民党守卫城部队的某军军长冯宣侠将军有反战情绪。冯将军在北伐战争中投靠国民党，抗日时期曾与八路军对日寇协同作战，和*有交情，是个作战英勇有正义感的爱国将领。冯宣侠是王云清的妹夫，两人往来密切，关系非同一般。黄伯阳想通过王云清这个关系把统战工作做到国民党军队的高层，要把冯将军争取到*的阵营来。他决定借还画儿的名义与王云清见面，然后再通过王云清去接触冯将军。黄伯阳把自己的这个计划告诉了黄婷婷。

这天读书会的活动结束后，黄婷婷找到王鸿举一起到校园内散步，快分手时她对王鸿举说：“王鸿举，你爸被掉包的那幅名画儿找到没有？”

“没有找到，过了快有半年了。”王鸿举郁闷的答道。

“最近，我父亲淘到一件非常好东西，据说也是一副名人的字画，他想请你家老爷子过过目，可以吗？”黄婷婷笑咪咪的看着王鸿举。

“怎么，你爸认识我爸吗？”

“何止认识，他们还曾经是好朋友呢！是这样的，我家是开古玩店的。我家人茶余饭后聊天经常聊起古玩方面的事儿，有天我说起你父亲有幅郑板桥的名画儿被盗了，我爸大吃一惊，他就想知道你爸叫什么名字。我说我这位同学叫王鸿举，他的爸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爸就非常肯定地说这个丢画儿的人一定是王云清！我爸说他和王云清曾是好友，只是多年不见面了。于是我在一次与你聊天过程中有意问起你爸的情况，得知你爸确实是王云清。我爸知道后很高兴，他急着要与老友相聚。”

“我爸是怎么和你爸认识的？”王鸿举问。

黄婷婷把两位老人相识的经过大致的讲给了王鸿举。

王鸿举听后非常高兴的对黄婷婷说：“咱俩是朋友，咱们的长辈也是朋友，这真是太巧了！欢迎你爸和你一起来我家做客。””

“行！就约在这两天里，麻烦你先跟家里人通秉一下，好吗？”

“好，一言为定。”两人勾了一下手指。分手后。王鸿举默默地望着黄婷婷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绿荫丛中。

清晨。两辆人力车停在王云清的青砖宅门前。黄伯阳和黄婷婷父女二人从车上下来，敲开门后向里面的人说明来意。稍等片刻，老赵走出来迎接。两人被客气的请了进去。进了大宅门是一个跨院，跨院北面是个月亮门，跨过月亮门迎面是个十分精美的砖雕影壁，闪过影壁，眼界豁然开朗；好大的一个院子。院子里迎面三间高大的正房和两间稍矮的耳房，东西各是三间厢房；所有房子均由廽廊连接坐落在高出地面一米的青石基上。宽敞的院落方块青砖铺地，正房前左右两棵石榴树，院中间有一个水池，池中有个上水石垒成的长满青苔的假山，水池中游着许多条色彩斑斓的金鱼。

老赵带二人从西耳房穿过进入后院。这后院是个园。园的整个面积要比前院大很多。园里有假山凉亭木，布置甚是精巧。此时正值丁香开，满院沁人肺腑的芬芳。后院一排北房就是王云清的书房、会客的小客厅和卧室。按老爷子的习惯只有贵客才能接到后院来，黄伯阳是古玩界的名人，把他带到后园是王云清特意向老赵交代的。

两人在老赵的带引下来到客厅前，王云清已站在厅门前恭候了。黄婷婷向老人望去，只见老人家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一袭青布长袍，一缕白髯，眉宇间颇显儒雅之气。

“哎呀！伯阳老弟，几年不见了，幸会！幸会！”王云清双手抱拳上前迎接道。

“幸会！幸会！”黄伯阳躬身抱拳向王云清问：“老哥哥近来身体可好？”

王云清笑着说：“托老弟的福，身体还算不错。”

“这几年你为什么连琉璃厂都不去了？好想你呀！”黄伯阳有些抱怨地说。

王云清忙把客人往屋里让着说：“一言难尽呀！老弟请，请进屋里说话。”

进屋后宾主落座，王云清看着黄婷婷问：“这位姑娘是？”

黄伯阳介绍说：“她是小女婷婷。”

“王伯父好！我是燕京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我名叫黄婷婷。”黄婷婷起身向王鸿举鞠了一躬。

王云清微笑的打量着黄婷婷连说：“好！好！不错的孩子。这样既漂亮又有礼貌的女孩现时很难找到喽！我以为黄婷婷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就是黄姑娘亭亭玉立意思嘛！嗯，人如其名。”

听王云清这样解释黄婷婷的名字，黄氏父女笑起来，黄婷婷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连连说到：“伯父过奖，过奖了！”

这时女佣已把茶水沏好端了上来，王云清吩咐说：“我和客人先聊聊天，你们都下去，你去告诉鸿举少爷，他的同学来了，等会儿过来一下。”

女佣低头用围裙擦着手然后轻声说：“老爷，今儿个大清早的太太突然犯了胃痛的病，鸿举少爷说是陪太太找孔大夫看病去，他走时跟我说了，今天有客人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叫先生小姐等会儿他。”

“太太病了？我怎么不知道?”王云清责问的看着老赵。

“不是我不告诉您，太太说是小病一个。不让老爷您知道，她说今天家里来客人免得打搅您。”站在一旁的老赵解释说。

王云清挥下手说：“哦，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是。”女佣转身走了。 老赵也跟着退了出去。

王云清的小客厅布置的非常雅致，屋里摆设是中西合璧：条案、八仙桌、太师椅等家具一水是中式的，屋里摆的自鸣钟、地球仪、茶具、烛台等摆设都是欧式的。正面墙上挂着唐代刘禹锡的名作《陋室铭》，字体飘逸中带着遒劲，是王云清亲手所书。主宾边饮茶边聊天，从身体聊到天气，从天气聊到往事，从往事又聊到古玩字画的鉴赏。

王云清亲自为黄伯阳斟了一杯茶，问到：“老弟，听鸿举说你有一件珍品要我过目？”

黄伯阳把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所答非所问的说：“这茶不错。是真正的西湖龙井。今年的明前茶。老哥，咱俩品茶的口味是一样的。”

王云清嘿嘿的笑了两声，指着黄伯阳说：“你呀！还是老毛病。是不是欲擒故纵。吊我胃口啊？”

黄伯阳慢慢放下茶杯，他故作神秘的说：“这东西可不是让你买的。”

“卖古董的不推销自己的东西？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让我鉴定一下东西的真伪？”王云清打趣的问。

黄伯阳看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 这东西你认识，它是你的魂，它今天回家了。”

“什么？我的魂丢了吗？”王云清感到莫名其妙。

“你不信？那我就给拿出来让你看看！”黄伯阳伸手向坐在一旁的黄婷婷要东西：“婷婷，你把它递给我。”

黄伯阳从黄婷婷手中接过一个用布包裹着的长条东西，他打开布露出一个画轴，他颇为得意把画轴放在王云清的手里说：“老哥哥，小弟把你丢的魂还给你！”

王云清看着手里的画轴觉得眼熟，他把画轴慢慢展开后大吃一惊。他连声惊叹：“不错，这是我丢的魂！奇怪！它已丢失多日，居然出现在你手里！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老兄，你是奇怪这东西怎么到我手里的吧？你猜猜！”黄伯阳故意卖起关子。

王云清满眼狐疑的看着对方：“是啊，这画是在家里被人掉了包，它是怎么到你手里的？你赶快告诉我！”

黄伯阳就把收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王云清详细的描述了一遍。说完之后王云清如梦方醒，从黄伯阳的描述中他确定这卖画的人一定是鸿兴，这孩子竟敢偷卖家里的画儿，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家丑外扬让王云清觉得自己在老友面前丢了面子。他惭愧的连声叹道：“家教不严，让人见笑！家教不严，让人见笑啊！”

虽然王云清非常生气生气，但他见丢失多日的心爱之物又回到眼前又觉得很幸运。他十分感慨地对黄伯阳说，这副丢失的画着实让他好长时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如今再次得见，实属万幸，多谢老友相助，自是感激不尽！

黄伯阳则劝王云清说，孩子卖画可能有难言之隐，要问清事情缘由再说，不要随便责怪孩子。两人边饮茶边叙旧，先放下了这件事，又扯起了别的话题。

闲谈中，王鸿举从外面回到家中，在客厅外打声招呼后走进屋，他见到黄伯阳父女很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王云清问：“带你妈看病回来了？”

王鸿举回答说：“是的，我们刚回来，我妈的病没什么大碍，大夫说是饮食不适外感风寒引起的。我妈胃痛还没好，刚吃点药躺下休息了，她说就不过来了。”

“失礼了！我这个夫人啊，贵客来了都不露面！我这个老婆哪都好，就是身体不太好！”王云清向黄伯阳打着哈哈。

黄伯阳赶忙说：“老兄客气，嫂夫人身体有恙理当休养嘛！”

王云清指着儿子对黄伯阳说：“犬子王鸿举，是我几个子女中最小的一个。”王鸿举起身向黄伯阳鞠了个躬说：“黄伯伯好。”

黄伯阳多次听女儿说起过王鸿举，今天初见此人，见其长得高大英俊。待人彬彬有礼，是一个神清气爽的大男孩。他微微一笑，指着王鸿举对着王云清说：“这孩子不错！满脸书卷气掩不住英武神情，将来一定不输其父啊！”

王云清听后朗声大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抬举他了！材料虽好但需加以雕琢才行。”

“当然了！我敢保证这孩子将来错不了。我以为王鸿举就是王者鸿图大举嘛！人帅名字起得也好！”黄伯阳学着王云清刚才夸奖黄婷婷的腔调夸起王鸿举来。王云清和黄婷婷一听都笑了，王鸿举被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云清手捻胡须看着黄婷婷说：“老弟，依我看，这黄姑娘也是百里挑一的淑女啊！”

“老兄，咱今儿是干什么，是互相吹捧呢？还是给孩子相亲？”

“老弟，我倒是巴不得有黄姑娘这样一个儿媳妇呢！”

两个老人相视大笑起来，王鸿举和黄婷婷都被他们俩笑红了脸。

黄伯阳看下黄婷婷又看了看王鸿举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王鸿举说：“鸿举，听婷婷说。你是他们的读书会的积极份子。还是学校话剧社的骨干。”

王鸿举点头说：“是。”

“哼！他虽然整天泡在学校里。也没干多少读书的正经事，现在连家都不想回了。婷婷你今天来了，正好帮我好好说说鸿举。”王云清接过话茬说。

“王伯伯。您别生气。鸿举人品好，书读的好，戏演的好，他做的都是正经事情。”

“我看他现在根本不把读书的事儿放在心上，就知道上街游行闹事 ，上次被打的头破血流的跑回家来。”王云清不满的看着王鸿举。

“爸，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再说，我们上街游行也是被政府逼的！”王鸿举说。

“那你说说，就你们这些小毛孩子上街举举标语喊喊口号。这政府就听你的了？”

王鸿举央求道：“爸，今天是黄伯伯和婷婷到咱家里做客，您别说了，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王云清用教诲的语气说“好吧，我今天不说你了，你以后要静下心来认真读书学本事，等将来用你的知识报效国家。”

“等吧，这样的社会如果不改变，就算等到我变成老头子也不会有报效国家的机会。再说这样的国家不爱自己的百姓，您叫我如何爱她？我不爱，我也无法报效。”王鸿举小声嘀咕着。

王云清生气了，当着客人又不好发作。他对黄伯阳说：“他们这些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好好的读书，一天到晚不是喊口号就是搞游行，口口声声要革别人的命，就不怕别人要了他们的命。我还清楚的记得在民国初年时，一群学生在北洋执政府门前举行抗议游行，我们驱赶不走而且学生越聚越多，无奈之下北洋军警开枪镇压，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学生，当时的惨景我亲眼目睹，在北洋执政府门前的马路上好几个被打倒的学生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里，这里面还有女学生。我还记得被打死的那个女学生叫刘和珍，是鲁迅先生的学生。哎！看到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在一瞬间就失去了生命，我痛惜的几乎掉泪。所以我认为政治是政客们的事，打仗是军人的事，读书是学生们的事，这些孩子们何必要不务正业上街闹事而落得个尸横街头的结果呢？我劝年轻人还是要务实，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实在不愿那段历史在你们身上重演啊！”

“老兄，我可要护着鸿举说话，他们年轻人有理想抱负有叛逆性是很正常的事，你我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年轻人就是好冲动爱抗争。我记得有句对子是这么说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读书固然重要，但读书人脱离了社会就是读死书了！”

黄婷婷跟着说：“伯父，前几天我们学校里被抓走几个教师和学生，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批评了政府几句才被抓的。今天抓这个，明天抓那个，闹得人心惶惶，我们真的无法安心读书了！”

“连思考和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还怎么读书啊？不造反才怪呢！”王鸿举随即付合着说。

王云清瞪了一眼儿子，“爱国就缺你一个人吗？你拿什么去改变这世道？”

黄伯阳看见王云清皱着眉头面露不悦之色，忙岔开话头。就对女儿说：“长辈说话，小辈不要乱插嘴。”他又对着王鸿举说：“鸿举呀，婷婷头一次到你家，你要尽地主之谊呀！”

王鸿举领会黄伯伯的意思，他也想和黄婷婷单独待会儿，便借机对黄婷婷说：“走，我带你到小园里看看，那里丁香开得正好。”两人随即离开客厅。黄伯阳看着王鸿举的背影连连点头赞许。他对王云清说：“老兄你不要忘了，咱们年轻时也是像他们一样的血气方刚。就说我吧，五四时反封建闹学潮，上街游行，抵制日货，撒传单，火烧赵家楼，哪件事少的了我？其实我也多少了解你一些经历，你老兄留学东洋求知，回国后从军报国，反对帝制，护法讨袁，那件事情少得了你？你当时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呀。”

王云清摆摆手说：“那时的我是少年轻狂贪图功名，现在我老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啦！”

“老兄，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满腹经纶，文武兼备，这几年却甘当寓公，就不怕埋没了自己？”

“嗨！我也是生不逢时啊，从民国初建之时到现在，国家几经动荡，人生几经沉浮，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的一干二净。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不达则独善其身。只好如此了。”

“我也听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天下之任为己任是为士之道。”

“我何曾不想这样做呀？但那只是儒家的理想，做起来很难。君不见，古往今来有多少奸佞当道，又有多少志士仁人饮恨仕途。”

黄伯阳又问到：“老兄，听说国民党接收北平时把你当汉奸抓了起来，所以你对当下十分不满。”

王云清听罢气的胡子吹了起来：“你看我像汉奸吗？我只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过学，和一些日本战犯是同学关系，我没为日本人干过一件事。什么抓汉奸？他们抓我纯粹是敲竹杠！带人来抓我的是我女婿麻良臣，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你女婿为什么要带人来抓你，连亲情都没有吗？”黄伯阳不解的问。

王云清接着说：“抗战时他假借我的旗号与日本人和大汉奸们勾搭在一起，死心塌地的做起汉奸。他先从一个伪县长做起，然后在北平日本特务机关当别动队的大队长，日本投降前他在南京伪政府里做事，为汪伪和日本人干了不少坏事，捞了不少黑心钱。我那死去的亲妹妹就是被他出卖给日本人的。按道理这坏蛋在抗战胜利后就应该受到清算，可没想到日本人投降后他却摇身一变成了曲线救国的英雄，还加入了国民党的军统局。这小子进北平的第一刀就砍向我，说我当过北平伪政府的高级参议，是个大汉奸。他亲自带人抓我还抄我的家。”王云清很气愤的回忆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