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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帕伯纳克

一只老鼠从温蒂的脚边忽悠穿过，发出吱吱的声响。换作平时，她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大叫了。吉丽娅怕猫，而她最怕老鼠。葛依玛曾说，她们母女俩上辈子也许是冤家。她点头承认，若不是冤家，这丫头怎么会让她如此费心呢。
但是，现在她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害怕。老鼠在她倚身的角落边上打着转，吱吱喳喳地寻找着食物，马房里昏暗的光线把它的黑sè毛皮照得黝黑发亮，粉白sè小爪子看起来甚是稀罕可爱。她盯着它瞧，竟瞧不出一丁点儿吓人之处。

也是在此时，她想收回自己曾对葛依玛承认的话，吉丽娅不是她的冤家，而是她最爱的女儿。一想到当初差点因为生下这个小家伙而死掉，她的心里就莫名感动。她那时浑身无力，生下格伦后的虚弱席卷着她，而吉丽娅没给她一分一毫的休息时间，迫不及待地想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她真是又无力又害怕，但是这个小家伙却给了她无穷尽的力量，让她深刻体会到血肉相连的情感胜过于生命。

吉丽娅……她在生产时默念早就起好的名字，吉丽娅……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来你的出生，求你平平安安地，孩子……

她仍记得生产时的痛楚和祈祷，这些记忆在脑海里像被烙铁烙上了印迹，铭刻于心，永远无法忘却。现在，她身处牢笼，回想这一幕心头仍会产生巨大波澜。出生与死亡，也许就在一念之间，如果当时我放弃生下你，孩子，现在的你是否就不用遭受此种苦难了呢？可是，孩子啊，我仍求你平平安安地。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

温蒂忍住泪水，马房里的空气窒闷，散发着厚重的**气息，她努力平定自己的心绪。

保持清醒和冷静。她想起图特大人的提醒，她绝不可以在这个夜晚里因为脆弱而让心灵溃败成沙。况且是，现在吉丽娅醒过来的希望愈来愈大了呢？

格伦的布里之睛。

温蒂不知道远在北国冰原的儿子怎么会拥有古代的灵物，她和图特大人一样疑惑不解。但是她愈加肯定，到目前为止，吉丽娅的昏迷绝非一件寻常之事。尤其是塔汀王子的神秘仆人米米拉的一席话和那把金黄的短小匕首带给她的冲击。让她意识到深处险境的女儿很可能只是一场yin谋的棋子。

“有人企图利用她。”在决定去杀娜拉长老之前，温蒂就已经有了这种猜测。而这个人，绝非凡人，是鬼影，还是黑暗亡灵，尚不能确定。

但有一件事温蒂可以肯定，米米拉不是一个普通人。撇开这个老仆人超凡的预见xing不说，她给自己的那把用来杀死娜拉长老的金黄匕首也绝不是普通之物。

那是一把多么可怕而神奇的匕首啊，温蒂想到它就不禁双手发颤。在她钻进马车之前，她还在担心它不够锋利，它那么短小，很可能都刺不到心脏。于是，她决定割开长老的喉咙，就在握紧它朝奄奄一息的长老的喉咙割下去时，她依然还在担心它可能都无法划伤皮肤。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匕首挨到娜拉长老脖子的时候，猛过闪过一道金光。她甚至都没有用力，就看见娜拉长老的头歪向了一边，腥红的血液汹涌而出。

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根本没费吹挥之力就杀了娜拉长老，而那把金黄的小匕首上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沾染。

这不能不叫她感到惶惑，但奇怪的是，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没有感到内心不安和纠结痛苦，也没有恐惧，反倒有一种完成任务了似的喜悦满满地占据着她的心房。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想到了米米拉握着她的手时的那股莫名的热量，似乎是那股热量在身体里作祟，给了她临危不惧的从容和勇气。

米米拉不是一个普通人。温蒂当时就下了定论，她相信米米拉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已经对这个老仆人深信不疑。

“但愿她能信守承诺，替我看护好吉丽娅。”温蒂想着，不由得用被铁铐箍住的双手探到腰间摸了摸那把匕首，它妥妥地贴着身体的皮肤。这让她感觉安心。

“夫人……”有人唤她。

她这时才想起，不久之前，有个人也被关进了马房，而她陷入沉思之中竟然将这个人完全忘了。她循声望去，昏暗的光亮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隐隐约约只能看得出轮廓，是个瘦弱的年轻男子。她jing觉地将手放在腰间，问道，“你是谁？”

“我是马厩的马夫。”那人回答。

温蒂哦了一声，不打算再与他对话。她没有和马夫闲谈的心思，她要集中jing力对抗这漫长的一夜。

“夫人，您相信鬼影之说吗？”那人发问。

这一问，却让温蒂心惊肉跳，她不由得再问了一遍，“你是谁！？”她得承认，此时此刻，她想起了米米拉所说的黑暗亡灵，她没有见过黑暗亡灵的样子，而在这光影模糊的马房之中，她亦看不清与他说话的男子模样。

“我是马厩的马夫。夫人。”那人说着，从昏暗的光影里现身。

温蒂认出了他，他是吉丽娅昏迷的那个晚上在城门口发现吉丽娅的人，十仈jiu岁的年纪，嘴角上弯，灰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服，上面布满污渍。他又瘦又高，头几乎要顶到马房的梁柱，双手被捆了起来，脚上却没有戴镣铐，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一个既落寞又孤单的大男孩。

“我认得你。”温蒂松了口气，低声问道，“你怎么会被关进来的？”

“我击怒了公爵大人。”男孩儿回答。

“因为你相信鬼影之说？”

“您不相信吗？夫人，”男孩儿反问。

温蒂苦涩地笑了，“我相信。所以，我也被关在了这里。”

男孩儿慢慢朝她靠近，背对着她，扬了扬被反捆的双手，“帮我解开它，夫人。我救您出去。”

温蒂仰头看着面前这个稚气未脱的高个儿男孩，笑意更深，“虽然你的手是被绳索捆绑而不是铁铐，可我无能为力。你应该听说了我现在是个重刑犯，呶——”她踢了踢脚上的铁链，又晃了晃手上的铁铐，“我没法活动。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男孩儿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柔和，“您有帕伯纳克，夫人，它虽小但锋利无比，无坚不摧。”

“帕伯纳克？”温蒂皱眉不解，却猛然想起了腰间的匕首，惊讶地看着男孩，“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它就在您的腰间。”男孩儿说，“时间不多了，夫人。在上半夜来临之前，您必须离开这儿。到时，我再向您解释。”

温蒂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不清楚这个男孩儿如何知道她藏在腰间的东西，也不懂他所说的上半夜来临之前必须离开是什么意思，更加怀疑这个男孩儿口口声声说要救她的动机，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犹豫着，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男孩儿来不及回答，一阵激烈的马嘶声在马房之外骤起，各种声音混在一块无比嘈杂。她听到马房周围的卫兵急促离开时慌乱的脚步声。接着，她看到男孩儿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你引开了他们？”她问。

“只有这个机会。”男孩儿又背过身去，这次他蹲了下来，“您没有时间做决定了，夫人。如果您现在不走，一会儿卫兵就会来抓我走。一旦我走了，您就会在这个马房里被杀。”

温蒂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男孩儿的话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她仍是倔强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您是吉丽娅的母亲。”男孩儿答，“我只有救了您，才能救吉丽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