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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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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淋浴的花洒，沙沙的流水落在我贫瘠的**上，透过浴室的玻璃，那个叫做安霖的男人正背对着浴室坐在电视前，我把垂下的头发挽到耳后，心想自己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入了房间，在这个狭窄的单身公寓里，浴室和客厅完全是连在一起，他几乎一回头就能看见我身体的轮廓，而这时，他的背影真的动了起来，我立刻把毛巾护在胸口，但他只是向着玄关走去了，“有人在家吗？裘兰小姐！”，门口有人在喊，然后门被打开了，“诶！”对方显然吃了一惊，随即喊着“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裘兰小姐的房间里！”，问的好，我自己也想知道个中缘由，过来敲门的大概是楼下的小林，平时不务正业，但因为他是房东的儿子，我平时对他客气了一些，结果就天天这个时候来烦我，现在看安霖怎么回答了，好像他在说“你找她？她现在在洗澡”“诶！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对裘兰小姐做什么！”“做什么？你好吵……回去找你妈妈去吧”，回答的好！我捂着嘴窃笑着，脸颊也已经涨红起来了。

我穿着高中时代的运动服，这身衣服看起来又土气又破旧，我那时的学校是一所由教会资助，供穷人的孩子念书的地方。我吹干了头发，在玄关旁的灶台上整理出因为促销购买来的食物，下意识的又望了一眼安霖，“你饿吗？”我问他“要吃点东西的话就吱一声，不过只有素食而已”“……好啊”，听见他的回答后我撕开了双人份的玉米面丢进沸水里，想了想又加入了一份。我把番茄洗干净切开，又切了些苹果丁，晚餐的配菜就这样被准备好了，然后趁这点时间把换洗的衣服收拾了一下。在客厅里摆上一张矮桌，把装在碗里的面条和水果放了上去，安霖不必我招呼的坐在了我的面前，“请吧！”我对他说，他点了点头，接过了筷子，但我还没有立刻开动，而是把手握在胸前，闭上了眼，安霖一边发出吸面条的滋啦声，一边瞅着一动不动的我，过去了五分钟，我最后默念了一声“谢谢您赐予我食物”然后终于可以开动了。“兰，你刚刚是在祈祷吗？”“嗯，别看我现在这样落魄，可比以前好多了，所以不能不对圣明表示感谢啊！”“你的圣明一定是个好家伙！”“哈哈！算是吧！”

我一直很介意安霖所说的话，“……我想寻求，和－离世者－遇见的方式”，那个－离世者－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人呢？是他的家人、恋人还是朋友？我看着他灰暗的表情心里越发难受，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打算去哪里？该不会是……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整个人立刻毛骨悚然，“……喂，安霖，听我说”“哦？”“人一旦死去之后，我们几乎不再能为他们做什么了，所以说！”“……”“所以，如果要对一个人好，就应该在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时候去做，而等他离开了，我们也不必愧疚了”，我认真的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不屑一顾的看着别处，“假的，你说的是假的吧……我记得你们圣教是有收信徒的钱，然后为他们向圣明祈祷，让他们死去的亲人得到恩惠。如果人不能为离世者做什么，你们做的又是什么？”，我哑然失声，但看着他哭丧的样子，真觉得火大，“安霖！”我按住他的肩膀“好吧！我都告诉你！骗人的……教会是骗人的，圣明不会为死者做什么，而你连圣明也不是！更不需要为死去的人做什么！”“别说了，为了我说出这样亵渎的话，不值得……”“这是事实，不是什么亵渎的话！”，我推了一下安霖，安霖露出了苦笑“败给你了，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还问我为什么……”我叹了口气“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现在萎靡的表情就像是自杀待机者，和一个人在他自杀前共处一室，是得留下多糟糕的回忆啊！”“对不起，不过，我是不会去自杀的，你多心了”“感谢圣明，真是这样就好……”，我松了口气，丢下他走开了。

深夜，从玄关吹来的夜风把我冻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张望着周围。因为这间单身公寓的客厅就是卧室，所以我真的看见了有人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安霖？”我忍着洪水般把我淹没的疲倦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跟过去，“他这么晚了要去哪里？真是到处都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真麻烦……”，我打着哈欠站在了楼梯上，好像，那个身影是往上而去的。公寓楼的天台上挂着急躁的夜风，晾衣服的架子上还留着被人遗忘的几件衣服，在急躁的风势中哗的飘入了太过空旷的夜空。天台的角落里溢流着淡蓝sè的光芒，在夜风中，升起着点点的，如同水滴般的光点，我走了过去，茫然的看见脚下的水泥地面泛动着清澈的湖光，而湖光之中，一座石棺缓缓升起。“这是什么……”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是巫术吗？”我环顾四周，周围毫无人影。那座古朴的石棺就在我的面前，石棺上雕刻着植物和古老的印记，但因为太过久远已经有些粗糙了，我向石棺伸出了手，把手心搭在了上面，然后我差点惊讶的叫出来……我克制着自己的颤抖没有轻举妄动，手心下看似粗糙石棺，摸起来却像少女的肌肤一样，我捂着嘴，心里越发觉得不妙，离开这里吧，我得快点走，我慌忙后退，但脚下一空，哗！我沉入了湖水之中。

我沉入了湖水般的天空中，不断坠落着，我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呼吸，但还是忍不住的透出了一口气，长长的一群气泡散入空中，而向下坠落的我从树冠上刮过，摔在了地上。“哈……”我拼命的喘着气，恍然发现自己可以呼吸啊，而且这里好像也不是湖底，明明是一片树林而已……我站了起来，习惯xìng的要把头发挽到耳后，“诶？”我诧异的摸索了一阵，保养了很久的长发什么时候变成了男生一样的短发，一击之下我又崩溃的发现，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了！而且，这片树林……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正是记忆深处画面被一点点的对上，巨大的无助感渐渐合拢，这是我已经遗落在尘埃之中的童年记忆，我开始发抖，开始望着树林的深处，没过多久，那里探出了一只只幽绿sè的眼睛，是野狼……而这里是我出生的乡下……我在不久前被亲生父母遗弃了。

“逃啊！”我冲自己喊，双脚立刻飞奔起来，背后在这时哗然响起了野狼的sāo动，我根本不可能跑过它们，会被吃掉的，但事实上我曾经躲过去了，我是怎么做到的……必须找到办法，不然会被吃掉的！我拼命的去回忆过去，而脚下忽然一空，我坠下了山崖的斜坡，滚落进湍急的溪流之中……之后，我被河道边的树枝挂住，恢复一点体力的我艰难的爬上岸，我看见了一间破旧的教堂，打起jīng神的走到了门前，用力的敲着门，门被我敲了几下后，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然后莫名的打开了，我浑身湿透，吸着鼻涕的走了进去，蜷缩在圣像下的长椅上躺了下来。“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小女孩……”“究竟是谁带进来的！喂……喂！醒一醒！”，我被什么东西戳着额头，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是一个修士，他正用拐杖把我弄醒。“请让我留下来……请给我食物……我可以工作！”“什么！”，他就像受到了羞辱般举起拐杖，我害怕的抱住了头，但拐杖迟迟没有落下，我怯弱的抬头张望，那个修士突然露出了怪异的笑容。我被带到了后院，过了很久，一辆破旧的货车停在了后院，一个男人下了来，修士立刻迎了上去，两人低声说了什么，男人打量了我一下，比出几根手指头，修士冷下脸摇了摇头，那个男人立刻作势要走，修士强拉住了他，谄媚的点着头。我于是被绑住了手脚，丢进了货车后箱，在颠簸中不知道自己向何处而去。

货车密闭的空间里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没有光，没有风，随着颠簸，我的脑袋一次次的磕在地上，手脚都被麻绳勒住了，身体又饥饿又寒冷，“……圣明，救救我吧，您真的在吗？请听见我的呼唤吧……”，我挣扎着坐起来，周围都是黑暗，摇晃不安的黑暗，“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逃……逃啊！”，我拼命挣脱着脚上的麻绳，瘦弱的脚踝和锯子般的麻绳撕咬着，一阵阵的刺痛传来，像火烧一样，我跪着站了起来，一头撞向了面前的黑暗，嘭！车厢的门和我瘦弱的骨架撞在了一起，我甚至听见了骨头啪嗒啪嗒的脆响，嘭！嘭！后退，发力，我一下下撞向黑暗的边缘，直到那扇门被突然冲破，我被抛入了暗蓝sè的夜sè中。我拼命的逃跑着，在树林中飞奔，摔倒，飞奔，一直向着道路的另一头，尽管我不知道那里等待我的是什么……我的身体渐渐长大，头发变长，声音变得坚定而温柔，我冲出了树林，站在了一座悬崖上。

悬崖外，是一座连地平线都无法兜住的巨大城市，灯火通明，盘旋着纷乱的嘈杂声，我认得这片繁华中的一角，是我后十年一直徘徊生存的地方。而在这时，我的脑壳内感到巨大的压迫感，仿佛有无数的苍蝇在里面乱撞一样，每一丝杂音都在对我呼喊着什么，但太吵太难受了，不祥的预感竟然这样强烈……我握着头跪了下来，但眼睛紧紧的注视着西都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轰！天空中一声炸响，一道裂缝凭空出现，裂缝被撕扯撑开，天空竟然像破布一样被蹂躏，裂缝的深处翻涌着黑sè漩涡，吹出了沙暴一样的黑sè飓风，我的脸颊像针扎一样疼，眼睛也难以直视着天空中的裂缝，但还是看见了……一座黑铁铸成的塔尖从裂缝中缓缓落下，碾碎了一座大厦，比蝼蚁还不起眼的人影如同碎屑般坠落出。“这股与世格格不入的不祥气息……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记忆之中从没有过这样的场景，我打量着自己，发现自己穿着的是爬上公寓天台时的睡衣，口袋里还装着临睡前拿下的发带，所以……我的脑海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疑惑，我看见的这些不是来自过去，也不是真实的现在，那么，它是未来要发生的……

轰！黑塔完全倒刺入地面中，以塔尖为中心，周围的地面都轰然凹陷了下去，上面的高楼大厦东倒西歪，斜插在成为了废墟的地面上。凹陷的地面被漆黑淹没，仿佛是从塔尖中流出了黑sè的脓，我的脑壳里又开始被挤压着，不祥的气息变得像热风一样，谁都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煞……”“厄啊！”“啊……”，悲号声充斥着这片城市的上空，沙暴一样的黑sè飓风将这片城市淹没。“……圣明，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城市在被毁灭？这么多的人都被毁灭了！”我捂着嘴悲号着，然而从我脚下的地面突然钻出了黑sè的荆棘，“啊！”，它们疯狂的绕上了我，利齿像锯子般切割着我的皮肤，“厄啊……”，我连嚎叫的力气也没有了，浑身的血液在涌出，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越来越窒息。“……我不想预见自己的死亡，圣明啊……请不要抛弃我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举起手，用尽全力的将双手握在胸口，像一个巫女应该做的那样，为这个世界祈祷着。天空在这时下起雨了，在漆黑的夜空中，泛着月光的雨水像基因模型一样，绕成着螺旋形，从天空中一束一束的垂落，雨水也淋在了我的身上，在我面前的水柱之中，我看见了一个和我一样正在祈祷的女孩。“她是天使吗？”我不知道，她身上并没有神圣的气息，仅仅是纯净的生命力，因为这股力量，我周围的荆棘蜕落了，我的身体也恢复了知觉。

——“我不确定兰是否能够承担那样的命运，甚至有些不愿见到那个人会是她。但是一旦让她看到一点，就已经阻止不了她看到最后”安霖。

“各位！我有事要向你们宣布！”，我走到了圣像之下张开双臂喊着，底下正跪俯着的信徒纷纷茫然的抬起头，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大祭司脸猛然发紫，他咬着嘴唇，尽量克制狂奔的冲动向我走来，“各位！大灾难马上就要降临这座城市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听见我的呼喊，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那个巫女在开玩笑吗？”，“裘兰！”大祭司狠狠的攥住了我的胳膊“混账！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放开我！”，啪！大祭司的手掌狠狠甩在了我的脸颊上，脸上一瞬间失去了知觉，然后刺痛一浪浪的涌来……可恶！居然被这头猪打了！“你们相信我！”我忍着眼眶的泪水，张开手对着那群茫然的信徒呼喊“离开这里，灾难一旦降临，圣明也不会庇护你们！你们只有逃，立刻逃啊！”“你们不准听信她的胡言！”，大祭司站到了我的面前，洪亮威严的说“圣明庇护每一个信徒，无论灾难降临，你们都不用离开他的注视”，他的声音透着让人信服的感染力，我这样卑微的巫女就算声嘶力竭，在他面前都只会显得可悲而已。果然，所有人都重新垂下了头，大祭司背着手缓缓转身，俯视着我，我分明听见我的喘息中带着怯弱的颤抖。

大祭司瞪着眼睛，肥厚的喉咙猛的抽搐“滚下去！这里是你站的地方吗！”“我向圣明起誓！我没有欺骗你们，连圣明都会黯然的灾难会降临在西都……”“哼！向圣明起誓？我现在宣布，这个人！”大祭司指着我，对所有人喊“她已经被圣明抛弃！你们不用因为她的胡言扰乱戒心！”，大祭司说完，两名强壮的修士就将我架了起来，“你说什么？我是被圣明选择的巫女！”我奋力挣扎，向大祭司喊着“我不会离开圣明，请不要让我离开这里！”“哦……难得你还有这份坚持……”他干笑了一下“作为信徒，你有承受鞭刑减免罪孽的权利，如果你这么选择，我就无话可说”“我接受！”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大祭司没想到自己的冷嘲热讽不起作用，冷下脸背对着我离开“不知死活！我话说在前面，你就算是差最后一下就放弃了，你的罪孽也不会减免一丝，而且就算你挺过来了，你也不再是巫女，我这座教堂也不准许你再踏足！”，我面朝着大祭司的背影，身体越发感到无力，但一想到灾难发生时的画面，脑壳里就充斥着蚊蝇般的悲号，我取下了象征圣洁的头饰，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我被押到了教堂外的广场上，那里聚集了不少的人，那些人对着我窃窃私语着，我的手脚都被锁上了镣铐，跪在了广场的zhōng yāng，人群开始sāo动起来，终于有人喊了出来“亵渎圣明的罪人，你不会得到宽恕！”“你这个女人一直在胡说什么！圣明怎么会抛弃我们！”“打死她！”“打死她……”，人群呼喊着向前拥挤，如果不是其他圣职者阻拦，他们大概要踩到我的身上来才罢休，一想到他们在灾难中都会化为齑粉，我连看他们一眼的心情也没有。一个罩着黑袍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我的心跳抽搐了一下，行刑官来了，所有人都被他散发的威严压抑的不敢吱声，我心如死灰的垂下了头，一条铁链般粗鞭子垂在了我的面前。“裘兰……”有人呼唤了我，我茫然的抬起了头。

“安、霖？”我自言自语般念了一声，仰视着黑袍下的行刑官，没想到自己还能够见到这个男人……那时，我从噩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座石棺上，周围既没有雨水，也没有月光，石棺也是粗糙冰凉，毫无生气，但我的心脏跳的很快，我抬起头望着夜空，眼睛就感到刺痛，我想去找安霖，但哪里都见不到他。“你去哪里了？那个预言梦和你有什么关联？”“我改变主意了……”，他失落的说，我注视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哀伤的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但他只是用了最简短，最低微的声音“对不起……让我带你离开这里吧”“哈？”我笑出了声，他哭丧的脸顿时呆在了那里，我赶紧解释“对不起，我不应该笑的，但是……哈！哈哈……”我捂着嘴，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你太有趣了，我们应该早点认识才好啊！”“我也是”“那么……”，我抬起头换成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对他说“……我哪里也不去，我会呆到最后一刻！”。我的话让安霖一点点恢复了冷漠，变成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副面孔，他说“那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正合我意”。他果然没有任何的怜悯，挥下鞭子的手就像是捶打一块生铁，我背上的血沫飞溅而出，星星点点的落在广场的地面上。“各位……”我在鞭子落下的间隔里，努力挤出清楚的几个字，一点点将它们连成完整的话“……灾难将要降临……大地将刮着漆黑的风暴……天空被撕裂……人和妖魔在断肢残骸中苟延残喘……你们所有得到启示的人，珍惜圣明最后的怜悯……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我从昏死中醒来，身体坚硬的像冰块一样，我用力的喘息了一口气，背上就有无数道伤口被撕扯着。而我的面前，突然出现靠近了几个身影，我茫然的抬起头，他们都是陌生人，穿着埋没在人海之中的装扮，脸上带着对俗世的厌倦。“圣女……”他们突然对我呼唤，所有人都跪在了我的面前，“请指引我们吧！我们愿意追随你……”，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这时，我看见了不远处的yīn影中，安霖就隐匿在那注视着我，我发现他的身旁正放着那座石棺，“请让我！”我咬牙站了起来“带你们去接受圣明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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