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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掘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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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夜幕低垂，一声声沉郁的钟声在黎明镇的上空肃然响起，久久不能平息，仿是宣告着夜的来临。天空低矮而yīn霾，一团团浓重的雨云在黑暗中zì yóu地聚集分散，凄冷的厉风肆无忌惮地在空旷的街巷间穿行不息，衬得破旧的小镇益发显得无比苍凉。

一只三条腿的癞皮狗兴奋地追逐着一张被风肆意玩弄的废纸，它吠叫着屡屡扑向废纸却屡屡失败，转眼间废纸又被风吹起漂得老高，但却丝毫不影响癞皮狗的玩xìng，它锲而不舍地跟随着，从镇中心的市政广场一直追到镇子的最南边，直到废纸被高高的柏树树枝挂住再也不动时，它才惊奇地发现居然已经跑到了自己常来的“美食广场”——皇家贝格莱墓地。

所谓的皇家贝格莱墓地也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名称罢了，类似名字的墓地在黎明镇周围还有七，八个之多。或许这些墓地也曾经喧嚣过吧，埋葬过许多的富豪大绅，天才巨子，豪杰枭雄，如今，同样的破败和衰落，一如曾经兴盛过的黎明镇。

在墓地内，随处可见倾倒的墓碑，乱摆的棺椁、**的尸身、零碎的骨骸，空荡的墓穴，以及四处游荡的野狗和乌鸦……不管前生是如何的灿烂辉煌，现在，大家都获得了平等的待遇。

癞皮狗无聊地在皇家贝格莱墓地内一瘸一拐地闲荡着，期望能收获些挂着点荤腥的食物。

很快，它来到墓地最角落的一处，隐藏在繁密的枯枝和荒草中有一座坟堆，坟堆前歪斜的墓碑表明着主人的身份：“阿尔·德·弗雷德，我们可怜的小儿子，他短暂的十八年的生命终止于一次意外事故，愿他在天国永远快乐。”

当然，癞皮狗并不认得墓志铭，激起它兴趣的是在坟堆旁两个佝偻着的身影。它俯下身子，饶有趣味地窥探着。渐渐地，它发现除了翻飞的泥土和不绝于耳的谩骂声之外，其他都是那么平平无奇，完全比不上一张废纸或是有搞头的食物所产生的强大的吸引力，它不屑地喷了个响鼻，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那两个身影并不在乎癞皮狗的到来和离去，他们继续弯着腰交替使用着铁铲和铁锹，其中一个男子嘴上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含混，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的：“我保证，我真的保证，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不管成不成，我对我遗失了二十年的鼻子发誓——世上再也没用如此美丽动人的鼻子了——这绝对是最后一个，老子受够了！挖，挖，挖，除了不停不停地挖，咱们还干了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是的，这毫无意义，挖出来的除了一堆烂骨头还能有什么？哦，你别告诉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一堆烂肉……我的天，除了烂肉和烂骨头，还能有什么？还能有什么？……”

而另一个男子，在挖掘的同时，只是用上下颌的撞击发出的一阵“嗒”或是“嗒嗒”的类似莫尔斯密码的撞击声来表示他的意见。

那个遗失鼻子的男子继续说道：“亲爱的兄弟，自从你的舌头掉了之后，我再也无法听到过你美丽动人的声音了，噢，那声音是如此的低沉浑厚，充满了男xìng魅力，我保证会有很多小娘们儿会为了你的声音痴迷发疯进而奋不顾身的。不过，你现在的骷髅语说的越来越好了……”

“嗒……嗒嗒。”

一具完整的棺椁渐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在棺椁的盖板正zhōng yāng雕刻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在十字架的周边刻着一些诸如神创天地，神民降世，洪荒大水等图案，间隙雕满了金鸢尾花的繁复纹饰。

遗失鼻子的男子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斜着眼睛说：“看来还是个富家子嘛，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我们的小猫咪到底长啥样的。”失掉舌头的男子“嗒”地应和了一声。

他们麻利地撬掉腐朽的棺钉，一人站在一头双手搭住盖板，用力一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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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经历了许久的黑暗和等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的微眠，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生生死死之间画下几道轻痕。生，只是醒了；死，只是睡了。生死间唯给世人留下永远不解的辩难，而生死本身却依然故我地流转着。

阿尔一直静静地躺着，在无边的黑暗之中酣眠，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看见了哭泣，眼泪，情人焦灼而纠结的眼神，他看见冰冷而锋利的匕首，深红诡谲的圆月，还有喷洒而出刺人眼眸的鲜血……他以为这个梦会长得他永远也不需要醒过来，他以为就这样独守黑暗安静地等到地老天荒，直到某天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阵微微的呼唤：

“嘿，小猫咪，快醒过来……”

“嗒，嗒……”

“再不起来可就赶不上齐娅大妈丰盛的午餐了……”

“嗒，嗒，嗒……”

梦断了，阿尔想睁开双眼，无奈眼皮却重若千斤般，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失败了。

那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瓮声瓮气的：

“还赖床啊，我要哈你痒痒喽……”

“嗒嗒，嗒嗒……”

“拜托，我们挖了快一早上了，除了烂肉烂骨头，就遇到你这一个完整的，快起来啊，给点面子吧……”

“嗒，嗒，嗒，嗒，嗒……”

几经尝试，阿尔终于睁开了他的双眼，他的眼珠有着天然蓝宝石般的湛蓝，无声中闪烁着点点的星光，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片长方形的灰暗的天空和两个长相奇特的男子。一个男子形体高大粗壮，长着暗黄sè的头发和同样颜sè的络腮胡，在脸部的正中没有鼻子，只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另一个男子却身材瘦削，暗灰sè的头发，他的下颌部位没有皮肉，只有光秃秃的下颌骨连在关节上一张一合地。

“我这是在哪里？”阿尔慢慢地坐起，虚弱地问道，“你们又是谁？”

遗失鼻子的男子很有经验地伸手搀了他一把，带着鼻音说道：“嘿，这里现在叫黎明镇，至于之前叫什么就没人知道了，也许叫中午镇，也许叫晚上镇，谁他妈的知道。至于我们，我叫鲁迪，他叫波迪——嘿，别看他，他的舌头掉了，不能说亡灵通用语了。说来好笑，舌头掉的前一天晚上，这家伙还在和我边喝着美酒边讨论血腥屠杀者酒吧里那几个身材火爆的小娘们，谁知道睡了一晚，他的舌头就没了，哈哈，我猜一定是被他自己当成美味在做梦的时候给嚼掉了，现在他只能嗒嗒嗒地说骷髅语，哈哈哈，波迪，别用那么哀怨的眼神看着我，你知道这没用，我的鼻子肯定不是被我吃掉的，我曾经很清楚地看到有一只三条腿的赖皮狗叼着我的鼻子跑来跑去——哦，扯远了，我们是掘墓人，你一定不知道掘墓人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每天在墓地上挖啊挖啊，直到挖到类似你这样觉醒过来的，嘿，一个值四银币，镇公委开出的价格，真不厚道啊，有时候挖一天，一个铜子也搞不到……”

鲁迪在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波迪很有默契地“嗒”或者“嗒嗒”地附和着，阿尔却陷入了沉思：我不是死了么，虽然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死的了，可我确确实实，真真正正地死了啊，为什么现在坐在这奇怪的地方，听着两个——哦，不，一个半奇怪的人说些奇怪的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了，”鲁迪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抬头看了看天，“看起来快下雨了，你知道我很讨厌下雨，每次都会把我脸上这个小洞洞里装得满满的水，还得清理半天，弄不干净很容易长蛆虫的，虽然有些人很喜欢养这些小宠物，可我不，一点都不喜欢——好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咱们先回安置所再说吧，你肯定饿坏了吧，反正我是饿坏了，我猜齐娅大妈已经把午餐准备好了，嘿，干焗猫肉，油焖驴大肠，再来点大耳蝠血酒，啧啧，想想就流口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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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娅大妈有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她谁也没告诉，哪怕是鲁迪和波迪那两个可爱的混小子，虽然这个秘密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会不足为奇，但她可不希望被人误解成那种为了赶cháo流追时尚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缺心眼的人。

她，齐娅大妈，是一个充满了责任感和爱心的好人，不然她也不会在镇公委一干就是三十年——虽然只是个打杂的。每当她招呼着被鲁迪和波迪带回来的觉醒者时，她都会发自内心地怜悯他们，这些小可怜，在地下一睡就是几十甚至上几百年，被叫醒后，全部都带着一种让令心疼的茫然的表情，浑浑噩噩地要过好多天才会醒悟过来。每次看到觉醒者坐着或站着发呆，回忆自己永远也回忆不起来的过去时，齐娅大妈都会轻轻地敲敲自己肥硕的肚子，像是在发出只有极个别对象才明白的暗号。

这个秘密就是：齐娅大妈在自己的肚子里养了两条粉嫩嫩的，肥嘟嘟的，超级可爱的蛆虫，她给他们命名为小美和小乖。为了它们生活得舒适安逸，她还专门去黑曼巴宠物商店把自己的肚子里很大一部分的空间改造了一番。

为此，黑曼巴宠物商店的伙计还感到颇为遗憾：如此得天独厚的肚子，只养两只小蛆虫，太浪费空间了，大可以再做个复式建筑，里三层，外三层，还捎带个小花园，再加上我店的国际视野规划、崭新商业模式、创造商业价值、交通核心规划、物流通畅便利、一流商业管理、五星增值服务、统一规划管理、主力品牌引领、经营兴旺可期、独有挑高式设计、一层空间两层享受、空间翻番、价值翻番、商业配套齐全、完美功能体现、一站式购物前沿、时尚消费新体验、发展商重资推广、致力持续发展、缔造前景无限……这样就可以再养点如菊头蝠，狼蛛，肥尾蝎，黑眉锦蛇诸类宠物。

他专门向齐娅大妈做了一番推销，并告诉她现在很流行多种类宠物混合饲养，但她执意如此，伙计也只好作罢。

虽然两个小宝贝就在自己的肚子里，但齐娅大妈还总是为它们牵肠挂肚：小美在干什么啊？小乖怎么没动静了？小美这两天在闹肚子，得吃素点了；小乖好像有点感冒，要注意保暖了……正如每个父母时时担忧着自己的儿女一般。

今天却是不同，当齐娅大妈看到被鲁迪和波迪带回来的阿尔时，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小美和小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