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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章（老人的箴言）

议会厅内变得安静冷清，骑士大人们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空旷宽敞的房间内只剩下两个头发须白的年迈老人静坐在那。
“伊林学士，”巨石城公爵语气温和地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只乌鸦？”

“还剩五只。”伊林学士回答。他是一个半百的老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银色白发很却很整齐。

“派只乌鸦将这封信送往夏果岛。”菲利普公爵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卷成一团的羊皮纸。这或许将会是老人能够为他的孙儿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伊林学士从长袍中伸出枯瘦的手接过那张已经封上了蜡油，并印有三色宝石盖章的信纸。至于信纸里面的内容，他已能大致的猜出。

“伊斯兰特大人，”伊林学士低声提议道，“要不要派只乌鸦飞去暮谷城，向公爵寻求援助。”

菲利普·伊斯兰特公爵没有马上回答，思索了片刻后答道，“如果塔利大人真的顾念我和他之间的友谊，不需要我送去消息，他知道该如何抉择。”每一只乌鸦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在局势危机的情况下，他需要这些聪明的信使替他传达命令。

塔利家族的领地在卡尼亚联邦南境，与伊斯兰特家族的领地相隔甚远，即使是速度最快的乌鸦飞到那里也至少需要10－12天。而两地中间还隔着坦格利安家族的领地和梅里斯特家族的领地，乌鸦能否安全抵达暮谷城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蓝顿·塔利公爵真的打算帮助他的老友，那他则只需要集结军队直接向或这两大领主家族的领地任何一方宣战，便有可能缓解伊斯兰特家族腹背受敌的窘迫处境。

贵族们为了争夺土地和财富的战争已然残酷的开始，但绝不会悄然无息的停止。

在一阵局促的沉默后，伊林犹犹豫豫地说，“大人，布兰特他——”

菲利普公爵打断他的话，“——他已经长大了，他的命运只能靠自己掌握了。”这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詹森、加文、布兰特，他们的身份已然注定，菲利普公爵所能做的就是尽力为他的孙儿们安排好这一切，而他们的命运也将由他们的性格和勇气所决定。

“可他才14岁，他还是个孩子。”黑袍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但却依旧掩饰不住担忧和关切的神色。

菲利普·伊斯兰特脸色平静地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巨石城公爵，黄金地的统治者。”他的声音因为忆起的悲痛而嘶哑了起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布兰特，他就像你的孩子，你疼爱他，担心他；而他也把你当成亲人，依赖你，亲近你。但我们都老了，不可能永远的守护着他。”枯树般的皱纹中流淌过的是岁月的长河，翻黄的皮肤上是夕阳的余晖，他曾经见证了多少光辉岁月，经历了几多人间悲苦……

伊林学士悲苦地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又是一阵沉默他说，“如您同意，我想写封信给他。”

菲利普公爵本想回答，说出的却是，“你打算在信里说些什么？”

伊林学士恭谦的向他解释，“几日前我新画了几张造船图纸，我想这或许会对他所有帮助。”老眼昏花，年老体弱的他整整花费了七天六夜的时间，才将这几张图纸完成。这也是老人唯一能够为他学生所做的。

老人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而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只为了对方，他把布兰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如果老人会使剑，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守护在他孩子的身前，给他一把弓，他会射向每一个胆敢伤害他孩子的敌人。

老公爵沉默片刻，缓慢地点了点头，“替我将这两句话写在信里面，”他的表情凝重而严肃，“伊斯兰特家族从不屈服于任何敌人，更不会忘记那些背信弃义的小人。所有欠下的债，必须用血来还。”

“是，大人。”伊林学士从座位上缓缓起身，朝着大门外蹒跚的离去。

城堡院墙下的马厩内响起了喧闹吵杂的声音，有战马的嘶鸣声，仓促的脚步声，钢铁碰撞发生的声音……，

巨石城公爵走向右侧的窗前，窗户的上部是半圆形成三叶状，每一块玻璃上都镶嵌着一颗颜色鲜艳的宝石，下部是边长相同的四个小正方形，透明的玻璃上刻满了金色波浪状的条纹。他停下脚步，伸手缓缓地推开面前的玻璃窗户，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静静地俯视着城堡下的那些身影。

侍从们正抱着一套套鞍具，手脚匆忙的为骑士大人们的战马套上马鞍、马镫，英勇高贵的骑士们则忙着整理自己的盔甲和武器。

一头金色齐肩长发，蓝色双眼的加文·伊斯兰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然后是头顶光秃，披着绿袍的里昂爵士，几名身躯高大，英姿挺拔的骑士跟从在他身旁两侧，而不是守护在金牙城伯爵身后。

“大人，士兵们都已整装待发。”鲍勃爵士快步上前禀报。

“上马，出发。”里昂爵士发话。

站在石窗前的公爵大人哀叹一声，他那张苍白枯皱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伊斯兰特家族的希望或许只能指望他的长孙詹森·伊斯兰特和外孙布兰特·提利尔。

一队队身披战袍，穿戴银甲钢盔的骑士们由北门而出，卢克·奈斯爵士一马当先。他的坐骑是一匹高大壮实的黑马，尽管速度不如纯雪马，但它具有极大的耐力和持久力。其马名为夏尔马，最高贵的挽用马，最重的重型马，重达一吨，体高180米。但在卢克团长雄伟的身姿下却犹如一匹玩具马。

几百人的队伍缓缓的驶出城门，朝着山坡下的碎石路道而去，旗手们手中一面面金黄色的旗帜随风飘扬。骑在马背上的加文勒住缰绳，侧过身子抬头望向了身后高耸巍峨的城堡。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从尖耸的塔楼内飞出，它不停的挥舞着羽翼朝着更高的天空中飞翔而去。它细长的脚肢上绑着一卷信纸。这只乌鸦朝着东南方向飞去，它将飞过险峻的山峰、广阔的树林、以及汪洋的大海、直至目的地夏果岛。

放飞乌鸦后，伊林学士又坐回书桌前，拾起搁在一旁的羽毛笔，然后沾上一点浓厚的墨汁，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写下菲利普公爵要他转达的那两句箴言。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他隔出一行，开始写下他想要说的心里话：

岩石港伯爵，布兰特·提利尔大人，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因为你不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闻，与人无争的男孩，而是身份高贵，位高权重的一方诸侯。

伊斯兰特大人说你长大了，你的命运只能靠自己掌握了。尽管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必须长大，必须学会如何做一个领主。我知道你一向都很坚强，不管做什么事都不服输，也不认输。在这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作为一个统治一片辽阔领地的领主，单单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虚荣、贪婪、恐惧、骄傲、嫉妒、自私，这些卑微低贱的性格都是作为一个领主绝不能有的；而宽容、同情、英勇、公正、诚信、谦虚，这些高贵典雅的品德你必须时刻谨记；并以它们为准则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

你是一个既单纯又善良的孩子，但‘慈悲’却又是个无情的陷阱，给得太多他们说你软弱无能，给得太少你便成了残暴野兽。作为一个学士，这些我无法教导于你，但你作为一个领主，却需要自己去把握分寸。

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最后一句，作为老师对你的箴言，请你牢记在心。

署名：巨石城忠诚的臣仆，伊林·伊斯兰特学士。

老人缓缓地将信纸卷好，然后在桌上拿起一根小铁勺，从一旁烧滚冒烟的炉具里勺出一团黑色的蜡油，他将滚烫的蜡油倒在信纸的表层，接着他拿起放在右角处的印章盖上去。

伊林学士起来从铁笼子里抓出一只乌鸦，将刚刚写好的信纸固定在乌鸦的细腿上，然后用一根韧劲十足的丝线绑好。他从长袖中又将几日前画好的图纸绑在乌鸦的另一条腿上。他驮着身躯抱着乌鸦蹒跚的走到石窗前，双手向上轻轻一抛，乌鸦张开翅膀向空中飞去。

黑色的乌鸦，带着老人的思念，飞向了北方的海港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