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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将门之后

() 年终岁尾，楚地飘起了小雪，大地山川一片银装素裹。
韩家正堂里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韩复与来振二人酒兴正浓。

今天是韩复爱子百岁之期，古时孩子过百天，都称之为百岁，取长命百岁之意，一般在这一天，都会邀请至亲好友前来庆贺，为孩子祈福。

韩复的宴客名单上只有两个人，来振和他妻子华氏。此刻，刘氏与华氏正在西屋里围着孩子说话。

来振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抹抹嘴说：“大哥，这大侄子都百天了，名字想没想好呢？”

一脸喜sè的韩复道：“起好了，大丈夫行走于世，当以信义为先，就叫韩信如何？”

“韩信、韩信，好，好名字，我这大侄子将来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哈哈哈，痛快，来，大哥，再干一碗。”来振一仰脖又干了一碗。韩复只好相陪。

酒劲上涌，来振粗声大气地拍着胸脯说道：“大哥放心，韩信侄儿的武艺就交给我，我保证，不出十年，给你教出个弓马娴熟的少将军如何？”

韩复往西屋瞥了一眼，摇着头小声说道：“你嫂子跟我恼了好几天了，说死活不让儿子习武，以免重蹈覆辙，她说要让儿子读书，将来做一个有文化的人。”

“啥，读书，那有个鸟用，整天酸文假醋地，能有什么出息，大哥，你同意了？”来振瞪着牛眼问道。

韩复苦笑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思索，兄弟，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被她个妇道人家哭哭啼啼的，我还真有点摇摆不定了。”

“哎呀，大哥，你可别忘了，你十五岁就带着我驰骋沙场，秦人的铁骑怎么样，咱怕过吗？不照样砍了那帮龟孙的脑袋当球踢，咋，我大侄子不接班了？不跟他们干了？咱的仇不报了？”来振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拍起了桌子。

没等韩复说话，他又抢白着说：“大哥，我可没忘了咱的血海深仇，我跟他们不共戴天，你的儿子将来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儿子可不能去学什么狗屁文章，我就让他接过我的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砍了那帮狗rì的，必须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韩复眼中jīng光一闪，一把抓住来振的胳膊反问道：“兄弟，你哪来的儿子，莫不是弟妹怀上了？”

来振撇着嘴得意洋洋地说：“怀上了、怀上了，没喝酒前本想告诉大哥，这酒一下肚，忘球了。”

韩复大喜过望，站起身来道：“双喜临门，不，三喜临门，兄弟，咱可有言在先，我两家的娃娃，若都生男，就是异xìng兄弟，一男一女，就得是儿女亲家啊。”

信心满满的来振拍着胸脯说：“什么亲家，我定能一索得男，是兄弟，永远的好兄弟，就想我当年跟着你上阵杀敌一样，是男儿，当马革裹尸，这就是他们的命。”

来振铿锵有力的一番话，深深震撼了韩复，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地说道：“好，我韩氏将门之后，所出子孙向来只会站着生，从来未见跪着亡，我儿韩信，手握红缨出世，天意，天意如此，金戈铁马才是他的宿命，吾定将秉承先祖遗训，将我儿培养成一位无坚不摧的大将军，在这乱世之中，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窗外，风雪交加，雪越下越大，楚地已经许多年没有下过如此的大雪了，凛冽的寒风肆虐着大地。两个饱经沧桑的热血男儿，手拉着手步向室外，顶着漫天大雪，**着胸膛，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面朝着北方久久不起。

室内，两个女人哽咽着，一个抱着幼子，一个抚摸着腹部，看着窗外长跪不起的两个男人，久久不语。

酒终人散，刘氏轻轻地拍着沉睡中的儿子，喃喃自语：“真希望华妹妹生个女孩，这世道，何时才能不动干戈，天下太平啊！”

韩家小院不大，中堂两边东西各有一屋，用篱笆扎起的院墙，院子中有一颗几百年的槐树，巨树参天，几人不能合抱。而今古老的大树失去了往昔遮天蔽rì的雄姿，一阵风袭来，尽管它的“腰杆”依然挺拔，但终究难免体会落叶知秋的“悲壮”。

刘氏正抱着咿咿学语的小韩信在西屋玩耍，她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西屋，东屋原来是韩父居住，自从老头去世后房门就一直紧闭着，她自从嫁到韩家，就没进去过几次，成婚当天进过一回，夫妇二人给公爹行跪拜礼，曾偷偷看过房间布局，就隐隐约约记得，里面好像有几个灵位，被告知是韩氏先祖的牌位，当时是初嫁到韩家，也不好里里外外看个仔细，公公病重时去送过几回药，往rì的房间打扫都是丈夫去完成。现在，东屋俨然成了禁地，平时总锁着，夫君隔三差五总是去里面待上好久，还告知她不可进入，她虽然每每好奇心作祟，想去看个究竟，但迫于一家之主的威严，还是不敢擅自闯入。

韩家“禁地”，韩复跪坐在几案旁，手握一把长剑，他左手按住卡簧，右手缓缓抬起，随着鞘中剑一寸寸乍现，吟声顿起，寒光毕露，剑已完全出鞘，屈指一弹，龙吟之声更胜，轻轻挥舞，室中jīng光四shè，真乃宝剑。

此剑长约二尺二寸，剑身与护手连接处刻有二字篆文，名曰：虎贲。

这把虎贲宝剑剑身是用jīng铁打造，断石、削铁如砍瓜切菜一般，剑鞘是青铜材质，整体均有阳刻型图案，剑柄也是青铜锻造，亦刻有图案，还剑入鞘，剑柄与剑鞘浑然天成，契合为一个整体，展示在眼前的是一幅画卷，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虎贲剑的剑鞘和剑柄上所刻有的图案确实与众不同、大有来历，仔细看它上面凸起的部分，竟刻有栩栩如生的人物，通体上下、前后共刻有十个顶盔贯甲的将军，个个横戈立马、表情神态各异。

轻轻抚摸着这把承载了韩氏一族无上荣耀的虎贲宝剑，韩复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以前，他的童年时代……。

韩桓惠王十五年，韩国国都新郑（今河南新郑），韩大将军府后宅演武场，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习武，别看他们年纪不大，cāo练起武艺来可是一丝不苟，一招一式耍得虎虎生风，从他们每个人额头上的涔涔汗水，足见这几个半大小子是真卖了力气了。

演武场外，站着一个七、八的小男孩，看着场内十八般武器上下翻飞，喜得他手舞足蹈，连连叫好。

一个年近五旬的威武老者来到近前，看着蹦蹦跳跳的小男孩，欣喜地抱起来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小男孩抗议地喊道：“爷爷坏，爷爷又用胡子扎我，我告诉nǎinǎi去。”

那老者大笑道：“复儿，我的乖孙儿，在这大将军府上，我就是一把手，找谁告状也不管用，来，再亲一个。”

小男孩立刻安静下来，乖巧地用双手捋着爷爷长可及腹的大胡子，甜声甜语地指着演武场说道：“爷爷，孙儿什么时候能像叔叔和哥哥们一样，在那里习武呢？”

老者放下孙子，严肃地说道：“我韩家世代为韩国大将军，为国效命疆场，孙儿不要急，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chéng rén，爷爷定将这把虎贲宝剑传你，我的孙儿也做一个威风凛凛的韩国上将军，可好？”

小韩复摸着爷爷腰间所挂的虎贲剑，意犹未尽地说：“爷爷，这把剑很锋利吗？比起王上的那把宝剑如何？”

老将军叫韩奉先，戎马一生，如今官拜韩国大将军，他牵起韩复的手说：“走，跟爷爷来去内室，给你讲讲我韩家的光荣历史，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习武了，你们这一代生活也不能太安逸。”

内室，祖孙二人对面跪坐在几案两端，韩老将军自腰间解下虎贲剑横于案上，异常严肃地说：“复儿，这就是我家传宝剑，你且上前来仔细观瞧。”

韩复双手摩挲着宝剑，十分不解地问道：“祖父，为什么这剑鞘刻着的图案是人呢？怎么有这么多人呢？他们都是谁？我们家的吗？”

韩老将军手抚长须，娓娓讲道：“我韩家的姓氏既是韩国先祖国君所封，那时我韩家始祖世代跟随国君征战，屡立战功，我国君韩景侯立国后，封赏我祖先与国同姓，取义：休戚与共，延绵不绝之意，这是何等荣耀。

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家累代为韩国大将军。至韩襄王时，我韩门已整整有十代人为国统兵，均官至大将军，襄王感念我韩氏一族世代忠勇，为国捐躯者众矣，特铸此虎贲宝剑赐于我韩家，为了表彰和激励我韩家子孙后代继承祖业，永远为国之虎贲，将先祖十代将军征战沙场的英勇形象刻于剑上，以示尊崇。

这把剑传到我手中已经是第十一代了，是我父亲亲手传给我的，将来我要把它传给你父亲，将来的将来，还要由你父亲亲手传给你，你要把它传下去，世世代代传下去，孙儿，听明白了吗？”

韩复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道：“祖父，孙儿谨记您的教诲，我韩家子孙，世代皆为国之虎贲，当以马革裹尸为无尚荣耀！”

韩奉先哈哈大笑道：“马革裹尸，谁教你的？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志向，好，不枉为我韩家子孙。”

韩复一脸正气道：“父亲大人常常教导与我，我已经开始跟随父亲学习兵法了。”

韩老将军喜不自胜，抱起孙子从头到脚一通乱亲。

擦拭一新的虎贲剑还入鞘中，跪拜在韩氏列祖列宗灵位前的韩复已是泪流满面。

咣、咣、咣，一阵急促的砸门声传来，韩家小院的院门年久失修，不堪重击，已经有一扇倒塌下来，来振破门而入，亮出了他那洪钟一般的嗓音，大呼道：“大哥，咱也有儿子了，咱也有儿子了！”

箭步冲到院中的韩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一看这莽汉是兄弟来振，再看看自家四分五裂院门，苦笑道：“兄弟，什么情况，我家这大门可被你拆了有几个了吧？门倒是不打紧，可别吓坏了你大侄子。”

来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兄弟是给你报喜来了，一高兴，失了礼数，惊扰了嫂嫂和大侄子。”

韩复忙说：“不紧要，你刚才嚷嚷什么？莫不是你夫人生了？”

来振自豪地道：“是，生了，可是个带把地大胖小子，好家伙，足足有八斤不止，产婆子先前说恐怕要难产，这不，多亏了你弟妹身体好，说话功夫就生下来了。”

树下抱着韩信的刘氏慌忙问道：“母子平安否？”

“噢、噢、噢，平安，平安，好着呢。”来振傻笑地答道。

刘氏抱起幼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门外，去来家看望产妇去了。

韩复喜不自禁地拉着来振道：“恭喜，恭喜了兄弟，小儿韩信如今可是有了异xìng兄弟了。我们今生为兄弟，往后子子辈辈皆为兄弟，岂不快哉！”

来振大笑道：“对，世世代代为兄弟，对了，大哥，我这大字不识一斗，你大侄子这名字，可还得你这当伯父的给起啊。”

韩复抬头略作沉吟，随即点头说道：“福泽绵长，rǔ名就唤：福儿，如何？”

来振满脸堆笑道：“来福、来福，好，好名字，大哥，等满了周岁，这大名可还得您给起。”

韩复道：“那是自然，先叫小名，图个吉利，大号容我再斟酌、斟酌。”

韩、来两家聚会，地点选在韩家小院，原因是小哥俩大喜之期，韩信今天满周岁，来福满月。老哥俩各执己见，就为该在谁家里庆祝发生分歧，最后，韩复拿出大哥的派头，来振夫妇乃从。

韩家主妇刘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有小野鸡炖蘑菇，天上飞的，红烧麋鹿肉，地上跑的，清蒸大鲈鱼，河里游的，水陆两栖，山珍海味俱全，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食指大动，双方宾主携孩子入席。

来振咂咂嘴道：“大哥，嫂嫂，我怎么觉着缺点什么？”

韩复微笑道：“如此丰盛，能缺什么，你小子，都当爹了，这急火火的脾气能否改改，你等着，马上就来。”

来振憨憨地笑道：“就是吗，这酒席、酒席，没了酒，可就不成席了，是不是大哥？”

来振妻子华氏拉拉他衣袖小声说道：“王上有令，前方战事吃紧，乡里禁止百姓用粮食酿酒，擅自酿酒者杖五十，私自饮酒者，杖二十，别为难大哥了。”

说话间，韩家本就不大的小屋中酒香四溢，韩复手里托着一个已经拍开泥封的酒坛子回来了，往桌子上一放，笑着说：“兄弟，酒来了，今天你放开量喝，管够。”

无酒不欢的来振喜滋滋地接过酒坛子，倒了满满两海碗酒，自己举起大碗，象征xìng地与桌上哥哥还未曾动过的那酒碗碰了一下，咕噜、咕噜地喝了个jīng光，放下碗，才注意到大家看着他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拿起韩复的那碗酒递与他说：“哥哥，嫂嫂，你们也喝啊，别光盯着我看，看得俺心里直发毛。”

来振耿直、憨厚的举动惹来一阵哄堂大笑，两个还不懂事的娃儿也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俩家人其乐融融地互诉家常，岂不知危险正一步步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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