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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年前

() 听见门板扣合发出的轻微响声，七尾抬起一只眼皮，斜着瞄了一眼。
不用司徒衍招呼，小猫先是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而后从藤椅上跳下，跟在他脚边一同走了出去。

无论去哪，对它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也懒得开口去问。

心里装着事，司徒衍步履匆匆，偏偏七尾慢腾腾的挪着小步子，居然刚好跟得上。一快一慢间，一人一猫看起来极不协调。

走了好一会儿，混元宫里的道士和往来香客渐渐多了起来。一直低着头的司徒衍在一株青松下站定，整个人都藏在yīn影里。

看着几名道士都往偏殿赶，他先是俯下身，一把抓起小猫塞进袖子，然后快走两步追上去，随他们一起混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沉香特有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

偏殿中间供奉着道祖等身坐像，下面的供桌上摆着新鲜果品，紫铜香炉里静静地焚着香。白sè烟气升腾缭绕，神坛上的道祖面容朦胧不清，神秘而飘渺。

虽是偏殿，也绝和狭小沾不上边，但百十来号人往两边一站，便显得挤了点。

混元宫由天成子创立，二代弟子九人，除去他们，其他人几乎到齐了，阵仗着实不小。

殿里人不少，却相当安静，每个人都垂着眼，表情肃穆。几个晚到的弟子一进来，就立马低下头，快步站到队伍后面，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司徒衍心中苦笑，他本不想引人注意，现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凑。

不同于其他人，有两名道士站在正中，身后背着行囊。

显然，只有他们是要随天成子出行的，司徒衍也就只能站到他们旁边。

感觉有人靠近，左边的那个道士很自然的转头看了一眼，本想点头示意，但见了来人却是猛然一愣。

也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天成子已经带着弟子从帷幔后转出。他也顾不得司徒衍，同所有人一起行稽首礼，齐声道：“弟子参见首座。”

点点头，体态微胖，圆脸，慈眉善目的天成子环视众人。目光扫过司徒衍的时候，他也有些惊讶，“怎么是你，玄清呢？”

司徒衍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才解释道：“师兄突然说他肚子疼，又怕误事，才叫弟子替他来了。”

嘴里说着谎话，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平静而诚恳的语气更是很难让人生疑。

事态紧急，他不相信天成子会为了这么件事儿耽误工夫，派人前去核实，所以说起瞎话来那是一点都不担心。

天成子摇了摇头，眼神略有失望。

草木成jīng不易，没个百十来年难成气候，再加上草木jīng怪大都心xìng温和，不喜争斗，很少有听到它们为乱四方的。

柳树并非神木，只五六十年便成了jīng，还一连打伤了十几人，他活了六十来年，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xìng，不放心交给弟子处置，近些年一直静修的天成子这才决定亲自前往。

他纵横多年从无败绩，对这次的事虽有疑虑，却并不认为邪能侵正。之所以要三代弟子跟着，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以后才好更用心的修行。

所谓肚子疼的话当然是借口，但他还以为玄清是胆子小，不敢面对妖物，所以才倍感失望。

同样失望的，还有天成子的三徒弟，玄清正是他门下。

他上前一步，站到天成子身侧，低声道：“首座，此行凶险，司徒衍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不要带他去了吧？”

司徒衍听着，却充耳不闻，脸上全无不悦之sè，一副听凭首座安排的乖巧模样。

事实上，即便天成子将他留下，他也有办法暗中跟着去，最多费些周折罢了。是以天成子的决定对他而言实在无足轻重，此时自然没必要为自己争取什么。

司徒衍没在意，但听到“普通人”这三个字，七尾却不高兴了，在里面挠了挠他的袖子。

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司徒衍不着痕迹的压了压袖口。

天成子与司徒衍当面而立，别看老头上了年纪，搁一般人就是黄土埋到脖子的岁数，但眼力却相当了得，司徒衍的这点小动作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袖子里藏着什么？不用问，天成子心里那是一清二楚。

四年前，他外出给人**，不想归途突遇暴雨。他坐着轿撵是淋不着，可还有轿夫和随行弟子，没办法，一行几人就近躲进了一座城隍庙。

城隍庙荒废多年，神像残破，蛛网密布，满地都是尘土，里面还有股很重的霉味。

天师落脚的地方岂能马虎？就在弟子简单收拾的时候，竟发现了一个人。

当时天很暗，光线不好，那人又坐在角落，所以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才没发现。

一个小道士大着胆子伸手要去探探他鼻息，想看看人死没死。但手离那人还有半尺远，遮挡住了整张面孔、如杂草般的头发下，竟然shè出两道森然目光。刚才还瘫软如泥的人突然弓起后背，左手按住了身旁短剑，全身紧绷，像一条随时准备攻击的眼镜王蛇。

小道士哪经过这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面无人sè，大叫一声跌坐在地。坐着退了两步，等不听使唤的手脚缓过来了点，又急忙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四五丈，站在远处还直打哆嗦。

这一声喊惊动了其他人，天成子连忙赶了过去。

那人身上穿着灰突突的短装，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男人。

天成子注意到他衣服上有几道裂口，颜sè比其他地方更深，且处处皆在要害，从他身上还隐隐传来一股血腥味。

那个男人身上有种冰冷而尖锐的气息，饶是本领过人的天成子都面sè凝重。尽管有些戒备，但他从来不会见死不救。

天成子在他三步之外缓缓蹲下来，同时刻意将声音压低、放缓，“你别怕，我是混元宫首座天成子，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他报出自己名号，是想换取对方信任、消除戒心。不想男人根本无动于衷，只拿冷冰冰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只要天成子有任何异动，他必会抢先出手。

天成子无奈的笑了笑，有些感慨。

他哪知道，司徒衍当时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号人物，自然谈不上信任。

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天成子也没有就此放弃，而是继续道：“你是谁？家住在哪？怎么受的伤？是遇到盗匪了？”

一连四个问题，对方始终沉默以对，就在天成子打算再劝劝他时，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猫叫。紧接着，眼角掠过一抹残影，一只猫出现在他和那个男人之间。

那是只花sè小猫，身子弯成弓形，全身的毛都乍了起来，正冲他呲着还未长成的尖牙，威胁意味甚浓。

天成子看不清男人脸上表情，但小猫刚一出现，他的身子便是一松，搭在短剑上的手摊开，又十分无力的靠在墙角。

看见这一幕，天成子倍感惊奇。狗的忠心人尽皆知，他竟不知猫也能如此护主。

不过，毕竟这只猫实在太小了点，即便它再是呲牙咧嘴，也很难让人心生畏惧。天成子不怕，但他还是退开一步，又摊开手，笑道：“我并无恶意。”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是觉得他没什么危险xìng，小猫三两下窜到门口，将刚才扔下的一整块熟牛肉又给叼了起来。

肉块冒着热气，块头比小猫还大，它叼起来却是毫不费力。

将牛肉交到男人左手，小猫也不理会其他人，自顾自的趴在他身边。

男人十分吃力的抬起手，将吃食往嘴里送，然后艰难下咽。

食物通过食道就像是刀子在割，整个喉咙火辣辣的疼，对他来说，吃东西简直就是一场酷刑，再诱人的食物也没了味道。但他还是大口大口吞咽着，这很痛苦，但他更想活下去。

弟子已经在另一边收拾了一块干净地方，恭请天成子过去。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再尝试一下。

“我早年学过医，略通医理，我帮你看看？”

对方将脑袋歪在一旁，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却也没反对。

顿了顿，天成子才缓缓靠过去，男人转头看向他。

透过头发的空隙，可以看得到他眼神依旧冰冷，却已没有了明显的排斥。

天成子笑着安抚道：“我只是给你把把脉，别担心。”

说话间已经蹲下来，也不嫌弃，拉起他脏兮兮的手搭在自己膝盖。先沉了沉心，然后才将两指扣在他脉门。

小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昏暗中，两只墨绿sè的眸子冒着幽光，有些瘆人。

只片刻，天成子突然倒抽了口气，猛地抬头看着他，一团和气的脸上表情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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