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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4、难言之隐

我惊愕地问：“江海的城建项目是出了些问题，可也不至于派你带队来蹲点巡视吧，这规格也太高了。师姐，你们这次到江海驻点，不光是调查营私舞弊和贪污腐败吧？感觉有点像用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
余昔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你的想法还真多，政治敏感性比以前进步不少嘛。不过我只是执行命令，你别胡思乱想了。”

师姐这分明是在敷衍我，我说：“怎么，你现在连我也开始保密了，是信不过我，还是有什么顾虑。”

余昔沉默了一会，说：“算了，跟你说实话吧，这既是省里的意思，也是你们覃市长向省里做的请示，希望省里能抽调精锐纪检干部进行权力监督，对那些屡教不改胆大妄为的干部起到威慑作用。当然，也许还有别的用意，只是省委暂时没有向我透露。”

只要有利益，就会有斗争，这几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今年江海的建设搞得轰轰烈烈，是人不是人的都想插上一脚，分上一杯羹。覃康的出发点应该是担心江海本地的人互相包庇，所以才请省里支持，可这样一来借助外力搞不好弄巧成拙，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江海的事本身应该江海政府出面解决，我隐约总感觉到，覃康要么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么被人制约，力不从心之下才出此下策。江海这块蛋糕省里也有不少人暗中觊觎，名义上是监督，背后的真实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余昔的回答并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疑惑，我接着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挑中你呢，从你们监察厅执行局挑个人就能干的事，非要你一个厅长亲自来。师姐，我怎么感觉这事儿背后还有什么玄机呢？”

余昔说：“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可他们点评要我亲自跑一趟，我心想反正是在江海，离你也近，就去一趟呗。而且目前省里也乱哄哄的，整天有人来骚扰我，去江海驻守我还能躲个清闲。”

听余昔这么一解释，我稍微安下心，也许是我想多了，事情没我想的那么复杂，师姐只是想多一点时间跟我在一起罢了。

我笑了笑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师姐，我代表江海人民欢迎你。”

余昔笑骂道：“去你的，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别老想着代表人民。”

跟余昔在电话里又说笑了一阵，我挂了电话，而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开进市政府大院，忙乱的一天又开始了。

忙前忙后一整天，开会，谈话，去工地处理突发事件，然后又赶回财政局开党组会议，开完会又回办公室处理积压的文件。除了中午吃饭稍微喘了口气，几乎没有停顿过，忙得昏天暗地。

等到把这一天的最后一件事处理完，我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黑透了，整个办公大楼里静悄悄的，似乎整栋大楼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长吁一口气，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整个身心逐渐放松下来。这一天忙下来，虽然身心具备，却没有以往的那种空虚无聊，内心很充实。看来人生都是分阶段的，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不同的任务。

抽完一根烟，我简单收拾了一番桌面，起身关了灯离开办公室。走廊里的大灯都关了，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我穿过走廊，沿电梯下楼。

走到二楼时，忽然注意到常务副局长文能的办公室门口透出一丝灯光，隐约还能听到说话声。说话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文能，女人的声音有点分辨不清。

这么晚了文能这老家伙还待在局里干吗呢，难道他也像我一样夜以继日忙工作？尤其是都下班这么久了，文能还跟什么女人在办公室聊天呢？

原本这种破事我是不愿意管的，人嘛，谁都无法免俗，可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压低脚步声，屏止呼吸小心翼翼走到文能办公室门口，侧耳倾听他在与谁交谈。

文能在笑，笑声有点得意，有点混账，而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嗲嗲的，似乎是在央求文能什么。

文能说：“这事恐怕不好办啊，而且容易引火烧身，娜娜，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被称作娜娜的女人说：“文局长，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你就帮帮我嘛。算我求你了，再说了，我也不会让您白帮忙的。”

文能故作危难地说：“不是我不帮你呀，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前你爸爸在位的时候，牛局都办不了，我一个副局长哪里有那么大能量啊。”

女人气呼呼地说：“哼，文局，你下班把我叫到办公室，我还以为你准备帮我的，没想到你只想占人家便宜，根本就不想帮忙。现在姓唐的升了副市长，春风得意，财政局基本上不怎么管了，局里的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举手之劳的事儿，你却这样推三阻四的，我真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出来，这个女人居然是林娜娜这个臭三八。娘的，老子没有把她赶出财政局，秉着息事宁人给人改过机会的想法一再容忍她，她居然还在我背后搞鬼。

我暗想林娜娜这个丫头还真是执著，以前文能当权的时候巴结文能，不惜在办公室里献身；如今又趁我无暇他顾，又来勾引二把手文能，这货可真是天生的贱人，狗改不了吃屎的货。

还有文能这个老家伙，同样狼子野心不死，我虽然升了副市长，可仍然兼任财政局长，这老家伙一直被压在原地踏步，心里肯定不满。我知道他不满意，也知道他早晚要捣鬼，只是一直没抓到他的把柄，这回一旦让我逮到你的狐狸尾巴，我看你往哪跑。

我继续站在门口侧耳倾听，听到文能得意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说：“哎呀我说娜娜，你年纪轻轻的，居然有这样的心计，非要摆我这老头子一道，这点本事是你爸爸交你的吧？”

林娜娜气鼓鼓地说：“我可不敢，您是我顶头上司，手握我的生死大权，我哪里敢摆您一道呢。只是希望文局长能多多体谅我们这些基层员工的辛苦，答应我的事就给我办了吧。”

文能打了个哈哈，估计在林娜娜身上做了什么小动作，惹得林娜娜嗯咛一声，那声音又嗲又媚，简直能拧出水来。

文能说：“不是我不想帮你，关键是你不知道，现在唐亮虽说很少在局里办公，可权力他都紧紧抓在手里，局里还有不少他的亲信和眼线，什么事都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我这个常务副局长听起来权力很大，其实就是个摆设，还不得看他的脸色办事。”

林娜娜不服气地说：“文局，你还在敷衍我，别看他姓唐的现在风光，其实背后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恨得要死呢。你看着吧，他早晚要倒霉。”

文能说：“唐局是有点过于年轻气盛，年轻人总是锋芒毕露，得罪人也很正常。不过他家里背景深厚，目前江海这地方还是他家的天下。这一点我们谁都比不了，都是靠着苦干实干才有今天这点地位，人家有这样的家底，想不嚣张都不难，别人再恨他也拿他没办法啊。”

我听到林娜娜恨恨地说：“他有背景怎么了，江海是党的天下，老百姓的天下，容不得他胡作非为。唐亮这个人，风流好色，下流无耻，身边那么多女人，表面上廉洁，谁知道他背后贪了多少钱。他的屁股那么脏，又得罪了那么多人，现在是风光，可我保证，要不了多久，他一定要倒霉，而且是倒大霉。到那个时候你看着吧，多少人恨不得踩死他。”

林娜娜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恶狠狠的，我想一定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听得我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我知道林娜娜恨我，可我没想到她居然恨我恨到这种程度，好像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细想一下也是，她爸爸林荫跟牛明等人沆瀣一气，后来秋后算账，丢官不说，还被法院判了十年，后半辈子基本上在监狱过日子了。林荫倒台入狱，林家的生活一落千丈，社会地位也降到了谷底，人嫌狗不爱的，一个人从天堂跌落到地狱，林娜娜怎么可能不恨我？

我自己还真是可笑，我以为把林娜娜留在局里，不让她丢掉工作她就不会恨我，妄想着借此能化解恩怨。听了林娜娜这番话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愚蠢可笑。这种一厢情愿的自信不仅愚蠢，而且可怕，早晚害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