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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伊·诗娜

() 我记得，那天下着雪，她倒在雪地里，似乎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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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镇子里出来，我打算去山上砍一些柴火，家里的新壁炉已经修好了，对用度的需求比从前多，或许，我应该更jīng打细算些。我这样想着，顺着镇上的道路一点点向外走去。背上是父亲传给我的箱子，里面放着一些干粮，如无意外，我会在山上度过这个中午。

这里是一个偏远的小镇，距离繁华的市区有一些距离，因为背后连着广袤无尽却有些贫瘠的山野，蒸汽火车不会经过这里，更别说贵族老爷的光顾了。小镇上来往的旅人不多，看着有些穷，但我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太久太久，所以暂时没有离开。

脚印顺着干净的雪道，慢慢延伸向远方，很远很远。

镇子中心有一个喷泉，已经失修很多年。我路过喷泉旁的空地，往rì里，这会有几个孩子打闹，但现在天寒地冻，较往年格外冷些，小孩子们都躲在屋子里，围着温暖的壁炉听收音机。这是近几年被吟游诗人从城里带来的东西，对镇子里的人来说很是新鲜，里面会有许多人说话，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雪地上似乎有什么微微隆起，或许是块木头，我从旁边经过，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还是把它搬开吧。

轻轻把雪抹开些，似乎传来意料之外的触感，我惊异地看着那一撇从雪中露出来的衣料的黑sè，连忙把雪彻底拍开了去。

“是个女人，似乎快冻死了！得赶快救她。”

我急急忙忙把她抱了起来，女人的身体已经陷入了彻底的僵硬，我不知道她死了没，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随手甩掉箱子把她扛起来，往家里跑去，这对常年背柴火的我并不是难事。

一会便跑回家中，我把壁炉升起，挂上水壶，跳跃的火光给这冰寒的小屋带来些许生气，把女人轻轻放在床上，把床移到炉边，我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去。

“神父，神父您在家吗？”敲了许久的门没什么反应，神父可能去了城里的教堂。没办法，只能硬闯了，回头再好好道歉吧。我后退几步，加速一脚向门踹去，轰地一声，门打开了。

“药水，药水在哪呢？”靠着大山生活的人们常常会被这冰天雪地冻成严重伤害，神父有一种药水专治冻伤，大家不知他到底是从哪得到的——虽然他常称那是神的赠予，但我不信，现在也只有那种药水能救人了。

找了许久，暮地发现高高的陈列架顶端摆着一个装饰华丽的小瓶，我眼睛一亮，似乎是这种瓶子。踮着脚一把揣在兜里，临走前忽然撇到房子的隔间，想了想匆匆跑进去，把神父洗浴用的大木桶浴盆又搬了出来——我家没有这样的东西，但这应该对那女人有好处。

急急忙忙向回奔去。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沙漏，我瞅了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眼，忽然有些迟疑，但随即走上前去。

衣服一件件落了下来，那身躯已经开始变sè，惨不忍睹的样子，衣服上还有血迹，但我没找到伤口，没想太多把她放进桶里，开始淋水，然后把药水从她嘴里灌了一些进去，另一些洒在了冻伤比较严重的地方。

小小的房间里，温暖的湿气开始蒸腾起来，冰冷的身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有了温度。不知到底是神父药水的功劳还是我辛勤的忙碌，总之那个快冻死的女人，不，或者该说女孩终于得救了。

天sè渐渐地暗了。

铛铛一阵锤响，我吐了口白气，神父的门终于被我修好，屋内也完全复原了。我在铁匠那花了一些比特币，但我不后悔。父亲曾经被人这样救过，这是另外形式的报恩。收拾好东西，背起我的箱子向家走去，心里忽然有些沉重。那年父亲和一些人去了山里，后来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后面有一天也失踪了，可能是去寻找他吧。家里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人。

摸了摸脸，目光眺向远方，雪山永远是那么朦胧，永远看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有些孤独，或许是思念。

回到家里，我想了想把女孩放在壁炉边睡，她被我套上了母亲的衣服，那种药水真的很神奇，比我记忆中还要神奇许多。女孩身上的异状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正常情况是绝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复原的。想了想我来到了隔间里，倒在那沉沉睡去

夜静悄悄的。

清晨的世界逐渐苏醒，下了一整晚的雪已经停了，世界再一次被掩盖起来。我拿起了斧头开始了一些rì常的劳作，当然还有看书，这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遗产，也是我赖以为生的一项技能。小镇上的人大多不会写字，看不懂书信，也无法和教堂神职人员进行很好的沟通。人们会来找我帮忙，长久下来我和神父的关系很好。当然现在天寒地冻的，倒是没什么人会有文字需要。抛开这个谋生的法子，我偶尔也会去打猎，只是现在这时节不方便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忽然传来了些许响动，我回头看去，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倚在门边，静静地打量着我，良久。

“你醒了哈。”我笑着打了声招呼，说道：“我叫梅林，嗯，你身体还没彻底复原，最好再去休息会。”

“不用，我叫伊·诗娜。”女孩脸半藏在披散的长发后，似乎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介绍完自己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当我正要低头继续忙活时，女孩又说了一句：“谢谢你救了我。”她打量着四周，忽然问：“方便的话，可以在这住一段时间么？”

“呃，你不回家？”

那边没有回应。

我想了想只好说：“可是可以，只是——”

“谢谢。”她打断了我的话，问道：“你的圣水是从哪得来的，品质很好。”

“圣水，那是什么？”

伊·诗娜闻言却没再说什么，低下头，转身向屋里走去。

“那个，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了，在屋里壁炉旁边的架子上挂着。”我在背后招呼了一句，女孩看起来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光瞧容貌气质便不是小地方能出来的人物，只是她原本那身黑sè修女服质地有些普通，叫我拿不准她的身份。

“对了，圣水，莫非是神父那拿的药水么？”我疑惑了起来，等他回来得问清楚好好道歉才是，希望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屋内，伊·诗娜坐在壁炉边，静静地看着炉火跳动，她已经换回了那身黑sè的修女服，姿态端正典雅，不知在思考什么。

在她的手指上，一个不起眼但细看去却无比jīng致的戒指在指间细细摩挲着，一行小字刻在戒指表面，却不是现下通用的文字。

过了一会，她把戒指拔了下来，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许厌恶，却又戴了回去，又拔了下来，再戴回去。反复几次后终于停下了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惆怅地扫视着尽然有序的屋内，站起来随意地走了几步。

门吱呀一声开了，寒气弥漫了进来然后融去。

“虽然有些冒昧，但你为什么会在倒在喷泉那呢，伊·诗娜小姐？”我收拾好东西走进屋，跺掉脚上的积雪，发出咚咚的声响，她的衣服上有血迹，我一直记得这点。

“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修女罢了，被主抛弃后，没有吃穿用度，更挡不住风雪。”她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眼睑垂下，低声说：“我愿意付出等值的东西偿还你的恩情。”她的目光从我脸上微微侧开。

“不不不···反正隔间空着也是空着，倒是没什么问题。”我知趣地移开话题说：“你的吃穿用度怎么办？”

她身上没钱，毕竟我——

“你喜欢看书？”伊·诗娜盯着我摆在架子上的那堆书问。

“嗯。”

“识字么？有人教你知识么？”

“识字，以前父母有教过一点。”我实话实说。

“嗯，我当修女的时候读过一些书，虽然和你这些书的内容有点不一样，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教你。”

“你读过很多书？”我有些惊诧，听说贵族小姐会受到教育，看来她的身份可以确定了。除了某些特定的职业外，平民一般不允许接受教育，我的文字都是父母失踪以前教的，所以这几年停了，但这并不影响我的求知yù。

“非常感激，我愿意学，可以知道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么？”这或许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决定抓住它。

“关于世界，神灵与人。”伊诗娜看着我的眼睛说。

“关于神灵啊？”我不知道教堂里一般教什么，或许就是教这些吧，那一定是非常昂贵的。虽然我跟许多人一样，并不真心信奉神灵，但如果懂一点这方面的知识的话或许可以尝试去教堂里找一份更安逸的工作。

“成交。”

女孩听罢弯腰做了一个礼仪，大概是契约成立的意思。我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应，愣在那里。

就这样，家里多了一个人，空了两年的小房子，又多了些人气。下午的时候，我知道了关于伊诗娜更多的一些信息，比如她比我大一点，已经十六岁了。

晚上，桌上备了两个人的饭菜，老实说我做得并不好，但她吃得也很随意的样子，这让我对她的印象稍稍有些改观，曾经我以为贵族对这些方面都相当挑剔。

然后，第一节课开始了。

温暖的壁炉旁，点点光辉洒在小桌上，少女坐在桌旁正用笔写画着什么。往来此地登山的旅人总是带来不少好东西，比如这质地相当好的纸。听说这都是近十年一种名叫科学的技术发明出来的，不过神父对此非常反感。

伊诗娜的讲解非常独特。她从历史开始说起，用一种属于她的口吻评价。第一课的内容是爱尔兰大陆简史，事实上我听父亲说过一些，但从没有人讲解得这么细，也从未有人——

“比如说哈维尔，他本来是个酒鬼，有一天喝醉了，没钱又挨了打。他便想着反抗。一个人的反抗当然太过无力，碰巧他那群朋友中有个狡猾并同样不满现状的家伙···”

伟大的凯恩帝国缔造者的经历从伊·诗娜口中说出来似乎变了个味道。屠龙勇者哈维尔成了个会耍小聪明的平民，胜利变成了一系列yīn谋诡计的组合。这在我听来十分的怪异偏偏又有种另类的吸引力，至少比吟游诗人嘴中唱的那些历史要真实动听。

“···军队准备完毕，哈维尔带着他的部下迎向巨龙，但那不是可以力敌的生物，巨龙的威严让士兵连靠近都做不到便软倒在地上，哈维尔对他的同伴说，来，帮助我···”

讲课时我注意到伊诗娜所写的字体相当优美，这绝对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底就能做到的。记笔记的时候我试着模仿了一下，但无论如何也写不出那种感觉——痕迹有点淡，若有若无却在关键处给人无比锋利的棱角印象。

“好了，到这里你有什么疑问么？”她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我。

“巨龙真的存在吗？”

“传说中是存在的。”

“为什么屠龙勇者哈维尔最后会被人暗杀？他不是最强的人吗？连巨龙都不是他对手。”

“首先，杀死一个人并不跟这个人的强弱直接挂钩。”伊诗娜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飘忽，转而又说：“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最强的人，人类的历史太过jīng彩纷呈，远古的时代更是英雄辈出，哈维尔也许很强，但那个时代你所了解的也还太少了，将来再说吧，今天到这里。”

她站起来向侧间走去，忽然停住，微微侧头，从手上拔下来一个戒指丢在了桌上：“对了，这是你救我的酬劳。戴上它吧，最好别弄丢了，叫做‘爱与恨的戒指’！”

我刚想拒绝，忽然想到那瓶圣水，最终还是迟疑了。如果神父家那瓶水真的是什么圣水，一定很昂贵，恐怕是须要一些东西去偿还的，没有比这个戒指更好的了。

砰地一声，侧间的门被她关上了。

拿起戒指，我细细观察着，戒指的内侧和外侧都有看不懂的文字雕刻成无比jīng美的句子，目光所及之处似乎会亮起来。我不知道它所代表的的意义——这是她身上唯一佩戴的东西。

“伊诗娜···爱与恨的戒指！”我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给壁炉添了点柴火，拿起笔记，开始背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