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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长乐宫外跪满了以太傅陈林为首的各部大臣，紧闭的宫门没有一丝要打开的意思。景仁皇帝的近侍览秋只得在一旁劝道：“陈太傅，领着诸位大人回去吧，皇上龙体微恙，皇后娘娘在里头守着呢，您，您这是不是让奴才难办么？”
“览秋公公，还烦劳再进去通报皇后娘娘，而今国难当头，臣等今rì定要见到皇上！”陈林辅佐过大梁三朝皇帝，而今已年逾古稀，若不是十年之前北静王自叶临城起兵，合着早该告老还乡，以享天年。

览秋只得叹了口气，道：“陈阁老稍后，奴才再去通禀一次。”

“多谢。”

览秋在长乐宫宫门上轻叩了三声，不多时便有人将门开了，正是容皇后的贴身侍女涟漪。

“览秋，怎么又来了啊？”涟漪拉低的声音，问道。

“别在那嘀咕了，过来说话吧。”一道清脆、端庄的声音从大殿内传来，涟漪闻言便领着览秋往大殿深处走去。

穿过层层帘帐，览秋轻轻的跪在龙榻前，坐在龙榻旁的那个姿容端华的女子抬眸问道：“外面又在折腾些什么？”

览秋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女子一眼，刚触到女子含妖带媚的桃花眼便又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女子宝蓝裙摆末端的描金花纹，答道：“禀皇后娘娘，陈太傅说而今国难当头，今rì定要见到万岁爷。”

“见？真的见了，恐怕立时便天下大乱了。”容后将视线转回了龙榻上，那个被称为“万岁”的人，面sè如纸，已然是一副熬得过一时却熬不过一世的样子。轻叹一声，接着道：“涟漪你先瞧着点儿，本宫出去见见这群忠君爱国的东西。”说罢便站起身来，周身环佩铃铃叮叮一阵清响，览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容后前面，揽起帘帐，最后打开宫门。

紧闭了许久的长乐宫门终于打开，容后抬手挡了挡略有些刺眼的阳光，方抬起右脚，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在长乐宫的台阶上。三级台阶之下，各部大臣跪地三呼千岁。

“先起来吧。诸位大人，尔等究竟yù意何为？皇上微恙，究竟有什么事不能等皇上好一些了再来请示？”容后微微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阶下立着的每一位大臣，淡淡道。

“禀皇后，现下的情势实在是刻不容缓，我等……”陈太傅一语未完，便听后面一道声音传来，生生截断了太傅的话。

“妖后！如不是你，我大梁决计不致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话音落，霎时惊起千般波澜，皇帝尚未西归，在皇帝寝宫外，当面怒斥皇后，此事千古未闻。刚刚站起的大臣们噼里啪啦全部跪了回去，恳请皇后息怒。唯有一人立于当中，年轻的脸上满是正气。

容后看着那人，忽然便抿唇笑了，这一笑便如封冻千年的山峰河谷刹那间冰消雪融，竟让当下的气氛没那么紧绷。细细看了一阵儿，容后才开口道：“什么名儿？”

那人愣了一愣，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眼前的女人会问上这样一句，过了一阵儿才答道：“赵愈之，翰林院文书。”

听罢，跟在容后身旁的览秋都不禁撇了撇嘴，不过小小的翰林院文书，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张大人，你主管刑罚，告诉本宫，这翰林院的……‘大学士’……该当何罪？”容后小狐狸般的眨了眨眼睛。

蓦地被点名的张大人一时冒了一身冷汗：“按律……当斩……”

“那便斩了吧。”说罢，容后转身迈回了长乐宫中，只留下衣袂浮动间的一股幽香。众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几位大臣见被赵愈之一搅和，还未能见到皇上，皇后这却要走，只得急急喊道：“皇后留步！”

容后闻言收住了脚步，复又回过身来，却不是望着阶下的几位大人，而是对着已经被两位御林军缚住的赵愈之的方向：“回来，放了他罢。”说罢，缓缓蹙眉一叹，道：“已经这样了，斩了你又能如何……太傅随本宫进来吧……”

众人被这一变再变的情况弄的不知所措，却又似乎有些明白这个年纪轻轻、极少露面的女子如何让他们的君王废后改立、宠冠六宫。

一笑万古chūn，一叹万古愁，莫过于此。

陈太傅跟随容后走入长乐宫，一股浓浓的药香味渗透于宫殿的每一处。待终于见到了始终坚持要见到的景仁皇帝时，历经了无数沧桑风雨的太傅亦经不住瞪大了双眼：“皇后，这……”

“横竖不过这两rì了。”容后捞起腰带上长长的流苏，绕在手指上，复又放开，一次又一次，“放了满朝文武进来，恐怕用不着外面打进来，便先乱在这儿了。”

“皇上！”陈太傅重重跪在在榻前，已是涕泪横流。

一只玉手扶上了太傅的膀臂，将老人家搀了起来，览秋有眼sè的端了凳子过来，待陈太傅坐定，容后才道：“太傅，陛下若是……这身后之事……”

“国不可一rì无君！”陈太傅下意识的说道，却也在电光石火间想到，皇帝若是归西，未立储君，那么，登基的定然是嫡子。而容后的儿子只有六岁，无论是大臣辅政还是**干政，一着不慎，便是给风雨飘摇中的大梁沉重一击。等到那时，内忧外患，堪为大厦将倾。只是……

而容后似乎猜到了陈太傅所思，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傅大人，本宫不想让瞻儿继位。”

“皇后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纵使心头闪过千般念想，陈太傅却料不到容后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本宫知道，瞻儿继位不过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此事还望太傅从中斡旋。”容后望着年迈太傅的双眼，正sè道。

容后此举正合陈太傅心思，如此情形之下，年迈的太傅即便猜不透皇后所思，亦满口应下此间之事。

景仁二十九年九月十二rì，景仁皇帝驾崩，皇长子继位，改年号为永寿。

“真真是笑煞我也。”傅如墨望着手中的军报，笑得那是一个花枝乱坠。

“如墨，你够了没有？”祁睿熙坐在案前凉凉发问。

“没有。明知道寿岁不永，偏偏还定一个‘永寿’为年号，这是哪个老顽固在垂死挣扎？”说罢，傅如墨有兀自笑了起来。

“兴许他们真是以为我等是花架子罢了。”

“半壁江山都已入王爷帐下，还有如此想法，方才滑天下之大稽。”傅如墨收起笑脸，正sè道：“我比较想知道，景仁的皇后为何不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都是景仁的皇子，到最后终是难逃一死，何不先上了位，过过干瘾再说。再说永寿皇帝不过也才十五，能成什么气候，还指望一个嘴上无毛的娃娃力挽狂澜么？”

“或许rì后你可以当面问问她。行了，随本王到校场瞧瞧。”

站在点将台上望下去，皆是数年来同他出生入死的弟兄，终是要到了手书青史的那么一rì了。大梁从建朝到如今已逾三百年，虽有过昌平盛世，而今却是实实在在已被子孙弄得行将木就。他祁睿熙不反，也会有人反，正反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眼光扫过站在右侧最边儿上的凤寒衣，祁睿熙眯了眯眼睛。从僵持了半年攻不下朝廷把守的长野要道，却在青年弹指间大获全胜的那一刻开始，祁睿熙便知道凤姓青年或许是上天派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可他越是锋芒毕露，祁睿熙便越是不敢过分相信他。

因为，凤寒衣什么都不求。

而什么都不求的人，才最难控制。

其实，依凤寒衣的才智，如何不知祁睿熙和傅如墨对他的计较，可是纵他们千般算计又如何，助祁睿熙登得大宝，他才能得了心中的念想。

“明rì便是全军出征了，还不抓紧回去歇着。”林衍已无数次的看着凤寒衣独自在帐外站成一棵树，便忍不住想去拍拍这个小老弟的肩，总觉着他在心中藏了几万重的事。

“林大哥见过蒹葭么？”凤寒衣望着夜空中的满月，轻轻问道。

林衍显然没有反映过凤寒衣忽然提起的蒹葭究竟是什么：“蒹葭是什么劳子东西？”

“便是芦苇，现下应是开满了白sè的花，秋风一扫，漫天飞扬……”

月sè静好，大战前夕，竟是如此娴雅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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