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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漩涡

() 八角胡同青砖飞檐的大宅院里，紧身素服的侍女快步走进书房，然后安静地立在画桌旁。
“事情办好了么？”身着绛红暗龙纹长袍的男子一边画画，一边温言问道。

“都办好了，那十二具尸首都完好无缺的辗转交到了碧落苍天手里。”女子低眉顺眼的回道。

“嗯，很好。”男子收起手里的画笔，抬起身子细细端详起自己的作品，画纸上是个满身红衣的小丫头，红扑扑的脸，月儿般的眉眼。“啧啧，怎么画不出那丝神韵呢？”他咂了咂嘴，表情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嬉笑。

“对了，兵部那边的暗访不要停，这出戏没那么简单，我想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他摇着头把画作卷了起来，随手扔在旁边的画娄里，“动作一定要比那边快，明白么？”

“是，公子。”侍女微微点头，静悄悄的从房间退出来，几个转身就消失在宅院里。

屋内的男子擦了擦手，双目微闭倚坐在太师椅上，“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可是该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替你落下，就当做是庆祝你即将离开的礼物吧，哥哥……”

七天之后，彻夜赶路的楼不归一行人终于踏上了洛阳的土地，看着这座庄严霸气的古城，歌薰只觉得冰冷。她总觉得，踏进去，就等于踏在了二叔他们的血肉之上……

可她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进去了，迎着过往的人群，感受着那些喧闹和繁华，心如寒雪。楼不归一直紧紧跟随着她，生怕眼前生生硬撑了这么久的小姑娘会突然倒下来，就像是堆积了足够厚实的雪山，总有一瞬会崩塌下来。

“薰儿，我们已经到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他憨笑着的试探道。

歌薰看着他摇了摇头，“大个子，别担心我，我没事。”

转身穿过人群，她仰头看向午门的方向，“那里……就是他们被砍头地地方么？血腥味好浓……”

楼不归抓了抓头，走上前去道：“不会吧？听说每次行刑之后，都会用大量的水清洗，而且近期没有处决过犯人。”

“那是地底散发出来的，我能闻到。”小姑娘依旧是一身红衣，走在街道上分外显眼，“那里不知道积攒了几千几万人的鲜血和冤魂，怎可能没有血腥味呢？”

她慢慢走过去，感受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气息，表情里满是哀伤，“我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很细很长……”

“薰儿……”楼不归还是不放心的搂了搂小姑娘的肩膀，“咱们先去dì dū这的分舵吧，你的亲人们已经被安全的运到那里了，而且这么多天，我相信门内的人手肯定已经查出点什么了。”

小姑娘这才缓过神来，脸sè略微苍白的点了点头。只是，迈出的那一步，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过的结局。

“公子，查到了。”换回一身素衣的侍女脸上带着氤氲的寒冰之气。

画桌旁边的公子哥抬起眼皮，不着痕迹的画完最后一笔，“说。”

素衣侍女抿了抿嘴角，并没有说话。

公子哥微愣，自己的命令侍月从来都是完全服从的，这是第一次，遇到了如此明显的反抗。“看来这次的事情很麻烦？你觉得我没胆么？”他挑起嘴角，越发觉得有意思了。

“私运罪名的主谋者，是裴炎，而属下认为他是被冤枉的，只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的清白。”斟酌了一会，侍月还是开了口，而她对面的公子哥自然是月寒公子了。

“裴炎？那个女人的亲信啊……”月寒眯了眯眼睛，从脑海里迅速扫出许多信息，突然间他手掌一攥，手中的上等狼嚎毛笔应声而断，墨迹污了一整片画纸。

“老头子？”他愣了愣，半晌没有说话。

侍月知道自己不用再说什么了，默然的退了出去，这个时候只能让公子自己决定该怎么办。

书房内良久的寂静，只剩下初chūn里百灵的欢鸣隐约得听。

月寒拿出锦帕擦了擦指尖的墨渍，嘴角扯出从未有人见过的苦笑，“我还以为这次终是我胜了你一筹，结果你根本不用查，就什么都猜到了么？”他瞧了瞧画纸上已经有些神似的小姑娘，一时只觉得心中堵塞了点什么。

“你这么惨，让我怎么继续恨你呢？”他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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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萧府大宅院的时候，歌薰有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华丽美妙，高高的青sè屋檐，飞檐虎纹，红木梁柱，万花千树，芬芳扑鼻，这里简直就像是皇宫一般吧？她暗暗地想。

走过长长的雕木走廊，她才走进整个宅子的后园，来到楼不归说的据点。

“少主！”才一进门，里面的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就起身行礼，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行了！我又不是舅父！”楼不归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拉着歌薰到主位旁坐下，“说吧，这些天都查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拱手回道，“这几天属下们发动洛阳所有的关系网去追查这件事，才发现裴炎竟然是冤枉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我们推断这应该是掌权者的拔除行动。”

楼不归皱了皱眉，所谓的权谋之事他一点也不在行，“你直接说明白点，到底是谁陷害他？又为什么会牵扯这么多人？”

那人继续答道，“裴炎是当今圣上的亲信，所以属下们推断应该是皇族暗中下的手，果不其然终于在昨天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确是有人假扮裴炎的手下去找了那江南的小帮派运兵器，而那个人给的交货地址却莫名其妙地已经被安排了朝廷的人守着。”

“这么说是一出排好步骤的戏码了？”楼不归倒吸了口冷气，这简直就把人命当成棋子一样来看待！这几十条人名，不过是为了让整个栽赃更真实而已！

“是的，少主。”黑衣人呈上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些古怪文字，“这是我们安插在睿宗私宅内的暗细传回来的密报，他说睿宗前段时rì调用了大量的储金，还联络了些从未见过的江湖人士。”

歌薰从头到尾能听懂的没几句，但是睿宗这两个字她还不至于不知道，那是皇帝，尽管这些年皇帝换得比什么都快，但那也是曾经的皇帝啊！

她颤颤地站起来，扯着那个人的袖子，“你是说，设计陷害我们营运帮所有人的是前几年的那个皇帝？当今圣上的儿子？”

那人脸sè不变，点头应道，“恐怕是的，歌薰小姐，这是如今最可能的解释。除此之外，他还暗中调派了一批江湖杀手，等着裴炎私逃出京的时候一举将之击杀。”

“好狠的招！”楼不归一拳捶在桌面上，“就算是最终圣上不相信这件事，裴炎也已经死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所有人都以为那李旦是臣服于他母亲的yín威，甘心做个傀儡皇嗣，没想到他竟隐藏得这么深？！”

“另外……我们的探子还查到一件事……”那人不自觉地抬眼看了歌薰一眼，“睿宗在八角胡同的私宅里，重新住进了两个人，是两位公子哥，其中一位貌似身染重病，不停地咳嗽……据属下们的情报，这两人很可能就是谣传已久的睿宗在民间私生的两个皇子。”

歌薰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到现在，歌薰每每梦回还是仿佛能听见侍月那缈缈的声音，“大公子和公子，决定回dì dū了，明rì就会起程。两位公子毕竟是大户人家，不能离家这般许久。”

京城大户人家……

小姑娘怎么也想不到这所谓的大户，竟是如此的大！而正是这所谓的大户人家，把自己视为亲人的营运帮老小当做棋子来牺牲，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国法，怎么就被砍头了！他们本是一心一意地做着老实生意，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怠慢。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了卧房，怎么爬上床，然后在黑暗中涩涩的发抖，她原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来到这里，誓死也要为营运帮的众人讨回公道。可是现在……她要面对的竟然是昔rì的一国之君，如今的皇族贵胄，更可怕的是……他还是那个人的爹！

李黛寒……他姓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被册封什么头衔，但毕竟是皇室的骨血，想来荣华富贵是根本不用愁的，难怪他当初那么大方的送玉壶，一点都没把钱放在眼里。而这一路，无论是遇到再大富大贵的人，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连皇dì dū见过无数次的人，那些所谓的富贵在他眼里恐怕都是渣子吧？

想着想着，歌薰就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那自己这些微不足道的贱民呢？是不是就像谋权者脚下的蝼蚁，一脚踩死毫无感觉？

如果自己没有遇到黛寒，没有跟着他下江南寻玉壶，恐怕此刻她也已经魂归地府了吧？恐怕到死自己都不会知道，那只妄图cāo控一切的手掌是那样可怖到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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