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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季节无声变换，我常常一个人呆在阁楼里。长时间地看天空。因为囤积的雨水，天空像是一张饱含泪水的面孔，有着灰暗的语焉不详的怅然。
大风的天气。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楼顶，会与大片大片低低的乌云错肩。风的剧烈与肆虐，让身处室外的时候被吹得步履摇晃，却因为察觉到自身的渺小和无力，而得以体会前所未有的惨烈快感。高大乔木的树冠被猛烈的风狠狠压下去，然后又弹起来，昏暗无着地反复着这样的凌虐。倾盆大雨瞬间就来临。硕大的雨点密集得就像厄运一样坠落，在地上溅起一层雾蒙蒙的水花。苍白的暴雨的天空，清脆如打碎瓷器一样，裂开一道道分支紊乱的闪电，触目惊心。接着传来震耳的雷鸣，暴烈得仿佛是为了人类的福祉而浴血作战的诸神，却目睹了他们的创造只带了世间的遗憾与罪恶，于是愤然倒戈。

我开始拼命地念书，沉默寡言，冷漠孤僻。除了学习，不知道还能如何拯救自己。我经常想念江和，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每个场景，想念他略带冷漠的声音，想念他瘦长的手指，想念他深不见底的眼神，想念关于他的一切。我也想江叔，想他喊我言言，想他看我时带着愧疚和疼惜的眼神。

16岁的时候，一个叫林屿森的男孩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那时已经念高中。表彰大会上，他坐在我旁边。一个来自北方的男孩，身材高大挺拔，有明亮的笑容。念到我的名字时，他转过脸对我说，“乔莫言，你的名字很特别。”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大会结束后，他叫住我。十六七岁的少年，走路都带着蓬勃的活力。他三步跑到我面前，身量颀长，我仰起脸，对上他的笑容。

“你好，我叫林屿森，刚刚见过的。”干净的脸上有腼腆的羞涩，阳光一样的少年。

“你好。”我轻轻地笑。

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多，图书馆，社团活动，各种竞赛，校园的小路上。每次遇到，他都微笑着对我点头，露出灿烂天真的笑容。我并不经常看到这样的笑容。江和没有，兰姨也没有，他们总是在愤怒。

熟悉之后，知道他就在隔壁班，是学习委员。在一次公共课上，他拙劣地制造了巧合，坐到我的旁边。那堂课枯燥乏味，我们就在纸上聊天。

几乎都是他在说。他告诉我，他的家乡靠海，天气热的时候，去海边捉虾，把皮肤晒得黑红黑红，一碰到水就疼。他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哥哥在北方当兵，他跟父母一起到南方，父母工作，他便在在这里念书。

他滔滔不绝，情绪高昂。末了，他在纸上写，“莫言，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看起来那么不快乐。”

我看着他俊秀的字迹微微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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