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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走马石河驿

当赵千栋与科尔尼洛夫、常炳昌三人联袂从营帐内走出来的时候，帐外的天色已然大暗，半弦明月高挂天南，无云的天幕上繁星闪烁，好一派璀璨的景象。与刚才席间的紧张气氛不同，此时的科尔尼洛夫已然是笑容满面，只不过他这副笑容看上去似乎稍带了几分凛然的杀气。
没有了死亡的威胁，吝啬的常炳昌现在又开始心疼他所掌管的钱银了，因为就在刚才的谈判中，赵千栋已经同科尔尼洛夫达成了协议：双方今夜尽提兵马，荡除驻守在石河驿城内的四百二十余名倭贼士卒，同时，赵千栋为科尔尼洛夫提供足银两千两，以供他贿赂上峰，伪称今晚之事是因倭贼偷袭其营地所致。当然，在这一笔交易中，赵千栋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俄军原本存放在石河驿城内的那部分军械弹药，将无一例外的归他所有了，至于说双方在绞杀倭贼过程中所收缴的战利品，科尔尼洛夫倒是显得很大方——他只要日本人从石河驿府库以及各城镇中掠夺的钱银，至于说枪械弹药之类的东西，他兴趣不大。

就这样，在还没有正式发兵之前，合谋夺城的双方就已经做好了“分赃”的安排，至于剩下的事情，就是准备正式开战了。

于此前身为营办的田琪，已经带着二十名骁勇的营卒潜入了石河驿，故此时下负责统领兵马的就是身为营内帮办的叶德忠了，而真正准备参与出战的，则是随同赵千栋一同前来金州的整整一个骑营，前、后、左、右四哨，再加上田琪自己兼领哨长的中哨，共五哨骑兵全数出动。

科尔尼洛夫在石河驿驻防长达年余，他对日本士兵在城内的驻防情况可谓是了若指掌，故此，就在赵千栋新搭建的营帐外，借着帐内透出来的少许灯光，他粗略的在地图上安排了一番今晚进军石河驿的分兵情况。

按照他的说法，驻防石河驿的日军，总共分为四队，分别驻扎在城内东、南、北三个方向，至于西城，则出城门外，皆是属于俄军的驻扎区。在这四队日军中，仅有的一队骑兵，就驻扎在原石河驿的府衙内，与此同时，他们的马厩、营械库、粮货仓也是占用的原石河驿府衙内的相关仓库，故此，科尔尼洛夫提议，等马队进城之后，首要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冲击府衙，夺取日军的马厩与营械库。再者，为了能够尽快的结束战斗，减少己方的损失，科尔尼洛夫主张采取诈城的策略，也就是由他所带领的俄军马队从东门率先叩门而入，负责清除控制城门的小股日军，而后协同作战的赵千栋部再呼应抢城，同夺府衙重地。为了避免溃退的日军向金城方向逃窜，赵千栋营下的三哨人马将分别在东门与南门外设伏，其中东门一哨，南门两哨。

科尔尼洛夫虽然身为俄军少尉，但本身算不上一个将才，故此，他在安排战事方面给出的计划相当粗糙，而赵千栋呢，他虽然可以给出详尽的计划，但是因为情况特殊，他也没有心思多说，再者，这原本就是一场以偷袭为主的小规模战斗，其根本的原则也只有一个：能偷就偷，偷不到了再摆明刀枪的硬打强攻，其间实在没有什么技巧可言。

就这样，在经过了短暂的协商之后，赵千栋安排营内帮办叶德忠令前、右两哨人马往石河驿南门的官道设伏，另命后哨哨长邢国平令其本哨军马于东门外设伏，而他自己则领中、左两哨随科尔尼洛夫部分别袭取西、北两门。

作为一个从未来和平年代穿越过来的人，今晚是赵千栋第一次亲身上战场杀敌，多少令他感觉有些奇怪的是，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半点的恐惧，与此相反，他甚至还对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了期待，身体里奔流的热血似乎也在这份期待中沸腾起来，那股子亢奋的情绪淤积在胸口，令他恨不得能够立刻飞马城头，与敌死战。

领着两哨人马二百余骑，赵千栋与科尔尼洛夫首先到距离粥场四里之外的俄军营地整兵，令赵千栋心升感慨的是，原本已经睡下的二百多号俄军，在听说今晚将有战事的时候，不仅没有人怯战，反倒一个个表现的欣喜若狂，偌大的营地里欣喜的口哨声与亢奋的号角声响成一片，几乎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用，二百余骑兵就全都整备停当了——营地篝火旁边，整整一列骑兵，人人肩背长矛、手持骑枪，精神抖擞，战意凛凛，看他们那架势，就仿佛此番根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发财一样。

直到后来赵千栋与科尔尼洛夫真正混熟之后，他才知道，后者这一队骑兵是正儿八经的哥萨克骑兵，他们的从军制度与清军不同，后者每月都有固定的军饷，而前者根本就不知道军饷为何物，换句话说，真正的哥萨克骑兵在俄军中是属于地位低下的一支骑兵队伍，他们没有固定的军饷，而只有“战赏”。说白了，就是参军的哥萨克人只有在参加战斗的时候才能拿到钱，至于没有战斗的和平时期，他们就只能享受到“管吃管住”的待遇，故此，这些人要想给家人挣下一些口粮，就必须时不时的参加战斗，以此获取沙皇的赏赐，供家人维持生计。

正是因为亲眼看到了科尔尼洛夫麾下骑兵的凛凛战意，赵千栋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合兵奔赴石河驿的路途中，这个念头也完成了从初生到萌芽的整个过程——他决定在自己的军营内，增添一个全新的职务：委员，其具体的职责，就是负责本营士兵的士气鼓舞工作，也就相当于后世军旅中的政治委员，或者说是指导员。

舷月照耀下的石河驿北门城头火光错落，也许是自从年后就再没有过战事的缘故，高耸的城头上并没有多少负责巡哨的日本士兵，赵千栋率领着本部的军马，掩身在护城河外官道两旁的树林里，透过树影的缝隙向城头眺望，仅能看见那面在夜风中霍霍招展的膏药旗，以及零星散布在城楼上的几道人影。

此刻，科尔尼洛夫已带着他的人马过了河桥，正在城门下等着城内的日军为他开门，按照之前的约定，在城门开启的那一瞬间，赵千栋这一队人马，就该准备上马冲城了。

今晚出战，王庆逸没有跟来，他必须组织那些新招募的英勇紧张戒备，以防从石河驿逃逸出去的倭寇散兵趁火打劫，故而此刻跟随在赵千栋身后的将官，除了四位哨官之外，就只有面若死灰、哆嗦不已的常炳昌——这位凭借捐“陋规银”当上营中书记官的怕死鬼，终究不是块上阵杀敌的料。

“涛淮，”扭过头，看了一眼身边蜷缩在马背上、面色苍白的常炳昌，赵千栋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汝可是寒否？”

“”常炳昌头一缩，支吾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了一句，“非是体寒，实是心有怯矣。”

“可是心切杀敌乎？”赵千栋轻声笑道。

这一句话，引来周围士卒将官的一阵儿窃笑，原本紧张的气氛，在一瞬间缓和了许多。

“大人，说笑了，”常炳昌挠挠头，尴尬的说道。

赵千栋的目的已达到，他不再多说什么，扭头朝城门的方向看去。

此时，原本紧闭的高耸城门正在缓缓开启，簇拥在城下的俄军马队里传来一阵阵清晰可闻的马嘶，赵千栋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该到自己一方快马冲城的时候了。

“众将士，”赵千栋双眼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一边缓缓的举起右手，一边沉声说道，“”

随着他的话声落地，茂密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儿金属摩擦的轻响，这声音混在清晰可闻的粗喘声中，让人听着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就在赵千栋看着俄军的尾队缓缓进入城门内，正准备下令冲城的时候，高耸的城头上，突然闪出一道亮光，紧接着，“乒”一记枪声响起，原本还静谧一片的城门口，顿时喧闹起来，几乎仅仅是在一个眨眼的工夫里，城门内的枪声就响成了一片。

“冲！”赵千栋猛地将高举起的手臂下挥，同时大喝一声，踢蹬挥马冲出林外。

“”

雷鸣般的马蹄声在丛林外的官道上响起，赵千栋不知道万马奔腾的场景是如何的恢弘，但他此刻却知道了一点，那就是两百余骑骑兵同时狂奔的时候，所制造出来的声势已经足以令人热血沸腾了。